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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河山 第98节

  可嫁了疯批,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人都说虞夫人是落入了魔窟里,果然过不得两年,那虞夫人亦是“疯”了。
  倒不是失了心智,而是同那崔疯子一般。
  真真是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段怡回想着,她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知路那日少见的磕磕绊绊支支吾吾,显然这事儿传来传去,被不少人添上了没羞没臊的颜色,一下子变得靡靡起来。
  崔子更一见段怡的神色,便知晓她也听过崔惑的丰功伟绩,他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面前的小姑娘说。
  虽然段怡比寻常的十六岁女子,要有阅历有见识得多,使他觉得二人是可以并肩而立,好不费劲的对话的。
  可这几日,不知不觉的被段怡带到了沟里去。
  他母亲是郑王的姑母,算起来他同郑王是平辈的;而段怡的父亲,管郑王叫哥哥。
  被她几次三番的念叨,崔子更陡然觉得自己沧桑了不少,好似有些厚颜无耻了。
  他想着,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厚颜无耻四个甩了出去,面不改色的继续厚颜无耻起来。
  “你想的没有错,我叔父崔惑,就是传闻中的崔疯子。”
  崔子更说着,语气轻松了不少,“叔母久居苏城,已经落入我兄长手中,叔父得知此事,毫不犹豫的领着玄应军倒戈。”
  “但是他提了一个条件。说不想让我父亲亡魂,瞧见我们兄弟二人同室操戈,不想让我死在江南东道。因此要先放我离开,一旦离了这片土地,再怎么杀我,他决无异议。”
  “且若是兄长应了,他便对天发誓,从此领着玄应军,效忠于我兄长。”
  周人将誓言看得极重,崔子更能够好生生的站在这里,想来是崔大郎听了崔惑的,放了他出江南东道,然后沿途截杀。
  可崔子更是何等人物,一旦出了包围圈,便宛若飞鸟入林,游鱼下海,谁还能够擒得住他?
  “再后来,我收到了叔父的传书。只有短短两行字:
  粮贵,寄养,后还。
  誓言,屁!”
  段怡听着,哈哈的笑了出声……
  “你这叔父,当真是个妙人!”
  段怡说着,眼眸一动,“若是全靠你一人养玄应军,那不出三日,就能把你吸成人干。那盘丝洞里的蜘蛛精,都没有那么能吸!”
  “可让敌人养着,到时候再来制敌……像是赚了双倍是怎么回事?”
  崔子更见她笑得欢快,眼睛弯弯的,因为思及旧事,而产生的满腔阴霾,瞬间全都消散了去。
  他想了想,掏出了一个小锦袋,递给了段怡。
  段怡还在想崔惑的事情,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怎么,这就是你叔父给你的信么?虽然你心比比干多一窍,山上的老狐狸精见了你都要甘拜下风。”
  “但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过去了这么久,人总是会变的。”
  就算崔惑没有骗他,他只是假意倒戈,玄应军还是听令于崔子更的。但是世事难料,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崔惑未曾改变,不代表军中其他人,就是乐意为了崔子更搏命的。
  就像她当初在剑南军中一呼百应,可临了愿意随她浪迹天涯的,也不过数十人而已。
  崔子更点了点头,“所以要借兵,先寻了苏世叔借,再问你外祖父借。”
  段怡听着,心情愉悦起来。
  崔子更这个人,总是很玄乎,像今日这般,掏心窝子的说话,简直就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她在他面前犹如白纸一张。
  而他之前在她眼中,却是一团挥不开的浓墨。
  这种感觉委实不爽。
  到了现在,她又觉得,两人站在了天平的两端,变得坦诚了起来。
  她想着,打开了那锦囊。
  里头放着的,却不是想象中传信的纸条儿。而是一个手串儿,碧绿的珠子,没有一丝的瑕疵,一看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件。
  段怡将珠子塞了回去,一脸的疑惑,“给这个给我作甚?难不成这是你们玄应军的信物,掏出来便能号令三军?这么特别的虎符,我倒是头一回瞧见。”
  “我倒也不会,三日便被吸干。你不是喜欢金子,珠子么?这个给你,你也有人要养。”
  段怡忙将那珠串塞了回去,“我二姐姐给了我好些,再说了,咱们现在有黔中可以吃。我已经拿了你的长枪还有枪法秘籍,占了你大便宜。还拿算什么事儿?”
  她说着,拍了拍胸脯,“我段怡虽然贪财,但那也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有钱了,我们会去劫富济贫的,嘿嘿,抢那些为富不仁之人,比抢你可让人心安多了。”
  “放心吧,我同我的兄弟们,可都是有当土匪的一技之长的,饿不死!”
  第一八一章 大郎吃药
  天刚刚一亮,军中便热闹了起来。
  老牛领着一群人,开始造饭,不一会儿的功夫,四处都扬起了炊烟,那葱油饼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段怡伸了一个懒腰,同崔子更一并儿朝着大帐走去。
  晏先生同祈郎中早便起了身,对着舆图戳了又戳,瞧见二人进来。
  祈郎中毫不客气的骂道,“半夜不睡觉,偷鸡摸狗去了么?你们虽然养了个食铁兽,但也不至于,得把自己整成它亲爹亲娘似的。”
  “那大黑眼圈子,不知道的还当你们鬼上身,夜里头也去赶集去了,叫什么来着?百鬼夜行……”
  听着这熟悉的嘲讽声,段怡瞬间来了精神,“先生骂得动了,看样子水土不服的毛病好了啊!我就说来着,您说起话来,跟虎啸狼嚎似的,肯是也学了那走到哪里标记到哪里的本事。”
  “您把江南东道划成了自己的地盘,这说明啥?说明我们要旗开得胜啊!吉兆吉兆!”
  祈郎中气了个倒仰,他伸出巴掌啪的一下拍在了段怡的脑门子上。
  等到那赵传神等人进来,方才用手指尖儿,点了点舆图,“咱们为了直攻苏州,在江南西道一直朝北走。如此地处广德,此去东道,先取湖州,再取苏州。”
  “湖州共有五个县,治所在乌程。这湖州刺史,名叫王守。乃是……”
  祈郎中说着,白了崔子更一眼,“那王守乃是崔小将军嫡母的亲弟弟,若当真论起来,你从前还得管他叫一声舅父。”
  “王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祈郎中唱着独角戏,却见崔子更同晏先生,都一言不发像是被点了穴一般,万分疑惑起来。
  昨夜刮了什么毒风,将这师徒二人给毒哑了不成?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崔子更听着那食铁兽的父母亲几字,心中美滋滋;
  晏先生听着这几字,怕祈郎中已经瞧出了端倪,心中惶恐恐;
  亲手养大的猪要去拱白菜了,他那是胆颤又心惊,小白菜瞧着一无所知,老菜农磨刀霍霍随时要杀猪呢!他真是操碎了心!
  祈郎中想不出所以然来,继续说道,“王守为人小肚鸡肠,不足为惧。可他手底下,有一员大将名叫韦猛,韦猛凶神恶煞,使得乃是一人长的大铁锤。”
  “湖州囤兵万余,但今早收到斥候来报。咱们急行军而来,崔大郎已经收到了风声,遣了程穹领两万人马,前来湖州相助。”
  “小崔将军对于程穹应该不陌生吧?”
  崔子更点了点头,“程穹是周道远的义子。周道远打仗大开大合,擅长摆阵。程穹自幼学习奇门异术,乃是排兵布阵的高手。”
  大帐中的人并没有意外,苏筠咬了一口饼子,吃得满嘴都是油,他嘿嘿一笑,“今儿个可算换了花样,不吃铁馍馍了。这油汪汪的,感觉我能吃十个。”
  “我知晓程穹的弱点是什么?”
  此言一出,赵传神立马看了过来,他惊喜出声,“我险些忘记了,小王爷也是识得程穹的。你小时候去苏州城,还是程穹做那引路人,带着你四处游玩的。”
  崔子更性子清冷,那会儿有正是少年倔强的时候,哪里肯带着比他小那么些的苏筠玩耍。
  崔余没有办法,使了程穹来。
  “嘿嘿,他怕蛇。当时他领着我坐船游河,那乌篷子船太小了,无趣得很。我趴在船头玩儿,瞧见有小水蛇游过,伸手抓起来玩儿,叫了半天程穹,他都没有反应!”
  “后来他为了收买我,还送了我一匹小马,我才没有把他这么吓晕的事情,说出去。”
  赵传神哈哈一笑,“小王爷真是个孩子。命都要丢了的时候,他自是不怕了。”
  苏筠挠了挠头,“倒也是,我就是说着玩儿的。说来说去都没有用,咱们便是把这舆图戳穿了,也拿不下湖州。倒不如直接过去,真刀真枪的干上他一回。”
  “嘿嘿,有段三在,他程穹便是大蟒也能把他打成小蛇!”
  这些日子,众人已经知晓他三句不吹段怡的性情了,并没有在意他孩子气的话。
  苏筠见状,埋头专心致志的吃起饼来。
  段怡瞧在眼中,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亦是拿起了一个大葱油饼,啃了起来。
  待朝食用尽,大军再次开拔,直接朝着湖州进发而去。
  这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
  路过的县城全都大门紧闭着,几乎无闲人出来行走,显然他们一早便收到了风声,有大军过境。
  因为是冬季,田间亦是光秃秃的,村庄里静悄悄地,连炊烟也无。
  段怡骑在马上,朝着官道两旁看去,矮矮的泥巴屋子里,若是仔细的看,能够在那破败的窗户上,瞧见人探视的眼睛。
  大军直奔乌程,待能够看到那高高的城门口时,却是发现,所有的湖州军已经在门前列阵,以逸待劳等候多时了。
  崔子更举起了手,身后的大军陡然停止,摆开了阵势来,两军对垒,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弑父之人,已经被逐出了江南,竟然还有脸再回来?不过是区区一介庶子,竟是妄想江南王的位置……简直就是不自量力!崔子更,大郎心善,方才饶过你一命。”
  “你不感怀在心,竟然还敢领军来犯,简直就是天地不容!”
  段怡放眼看去,说话那人,生着时下儒生崇尚的山羊须,穿着一身簇新的战甲。许是因为很少穿的缘故,他就像是被装进了兵马俑里的人,整个人都硬挺着,端着令人难受。
  显然这就是崔大郎的小舅舅王守了。
  在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左边那个一脸凶相,同门上吓鬼得门神无异,他生得一脸络腮胡子,手中举着一把十分骇人的大铁锤!
  段怡觉得,光凭他一人同一锤,都能够直接去演惊悚剧目。
  而在他的右边,则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郎君。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比壮汉韦猛,还有大腹便便的王守看上去要少占了一半的地儿,当是程穹了。
  同别人手中拿着兵器不同,程穹的手中,拿着一杆旗幡。
  “你家大郎真是该吃药了呀!”段怡朗声唤道。
  “毕竟你都说了,弑父之人,天地不容。崔大郎杀死父亲,嫁祸弟弟,值得一瓶鹤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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