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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河山 第247节

  韦猛将大锤一放,那背着手的老头儿露出了脸来。
  他的头发花白,瞧着上去已经过了花甲,清瘦得像是一杆竹子,给他脚下塞把剑,任谁见了都要喊一句蜀山仙师!
  第四二七章 蜀山仙师
  那“仙师”绕过了韦猛,朝着段怡走了过来。
  他身后的那群黔州军战士们,熟练的匍匐在地,缴械投降。
  段怡立即翻身下马,朝着那老者迎了上去,“黎刺史安然无恙,可太好了!”
  仙师闻言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那牙齿中间的缝上还夹着一根绿绿的青菜叶子。
  他忙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猥琐地说道,“大王安康,黎云没得武功,又不会打仗,刚在一旁吃韭菜盒子,年纪大了巴牙齿!叫大王见笑了!”
  一旁的崔子更瞧着,神色复杂起来。
  这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段怡光吸引这样的“奇葩”人!
  感觉天底下所有伪君子,都到他们越国去了。
  崔子更想着那朝堂之上,清一色的“棺材板板”脸,顿感微妙。
  这仙师黎云这话一出,倒像是下凡的时候掉进了猪圈里,那缥缈仙气瞬间变成了冲天妖气。
  段怡冲着韦猛点了点头,韦猛乖巧的领着众将士进了黔州城去清点战俘。
  “黎刺史此番当论头功!”
  段怡安排好了事宜,朝着那黎云竖起了大拇指。
  黎云一听,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这不算什么!大王信任我,叫我来这黔州当刺史。我一来便发现这黔中变了天,伍遂那个鬼崽子发了颠,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竟是还敢造反。”
  “这我没得武功,只好摇身一变做了那伍遂的狗头军师,给他出了这三板斧的好主意。亏得大王信任我,我黎云也没有辜负大王重托。”
  黎云说得云淡风轻,但内心其实已经是波涛汹涌。
  他年事已高,从前在大周朝之时,便同相公段文昌不和睦,在小巷子里瞧见了,都恨不得摸到人家背后,套个麻袋打上几闷棍的那种关系。
  周天子信任段文昌,他瞧不管朝中乌烟瘴气的样子,便告老还乡回了故乡荆楚之地。
  本以为一生就这么过去了,可天下风云突变改朝换代了。
  他本不想出山,可架不住韩河池用了激将法,他没有稳住,等到了襄阳城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段怡于他人而言是明主,可于他而言呢,那是段文昌的亲孙女,有点世仇在身上的。
  他想着打不过还不能离远点么?自请来了黔州做刺史,不料大王将降大官于斯人也,必先让他被叛贼蹂躏一番,他一来黔州便遇到伍遂兵变。
  黎云大喊晦气,立马将那任命书藏了,装作名士来投成了伍遂的座上宾,一个新鲜出炉的细作。
  以己度人,他心中觉得段怡怕不是要对他起疑心。
  可今日这场大战,他看得真切,段怡对他的每一个字都信得真切,完全按照他提前送出去的军情,做出了一一的应对。
  她信任他,即便是他从前是她祖父段文昌的政敌。
  黎云想着,抬头看向了段怡,她的笑脸一下子撞入了眼帘。
  黎云也跟着舒心的笑了起来。
  “若非黎刺史机警,我们也不会对着伍遂了如指掌。话不多讲,你那韭菜盒子还有没得?”
  段怡眨了眨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好似要将韭菜盒子的香味吸进鼻子里去似的。
  她为何知晓段静没有撒?;为何一早就知晓林帆的荐书是假的,叫欧阳济盯紧了他?为何知晓高义同段静生了情愫,是她的命中贵人……
  又为何来了黔中直奔乌头山而去,甚至知晓那苗照先前领了人在峡谷设伏?为何早就针对那伍遂的手段做好了应对?
  全在黎云也。
  这老儿简直就是天下最好的细作同大忽悠,看那伍遂到死的时候都没有想到他是被人忽悠瘸了的。
  段怡想着,瞧着黎云像是瞧刚出锅的红烧肉,怎么瞧怎么香啊!
  黎云嘿嘿一笑,不着声色的插在了段怡同崔子更身边,抬手一指,“大王,请!我同你讲,这韭菜盒子,就在这城门口北边的那个小巷子里的最好吃,是个婆婆做了好多年了!”
  “莫看这黔州城小,不如襄阳气派。这里好吃的东西特别多,而且都很适合咱们两湖川蜀人的口味。”
  他说着,眼神幽幽地瞟了崔子更一眼,“不像那江南菜,就是厨子再厉害,做出来的不合口味,不也是白的?光看好没得用,吃一口甜得牙疼,就是光骗小娘子的!”
  崔子更听着,脚步一顿,心中默默无语。
  不是,他已经低调得快要进土里去了,还能被击中!
  “初次相见,莫非崔某像黎刺史梦见的阎王爷么?不然怎么像是我问你索过命?”崔子更幽幽地问道。
  那黎云一听,摇了摇头,一脸疑惑,“敢问您是?莫非您是江南人?还是个厨子?”
  他说着,又嘿嘿一笑,“我就是打个比方!这劝诫大王不贪图美色,被小人蒙蔽,是我们作为臣子的职责!您说是不是?”
  段怡听着黎云这调调,又瞧着崔子更憋屈的脸,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越主崔子更,长渊之盟,我们有婚约”,段怡大大方方的说道。
  崔子更一愣,眼中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他早该来的!
  段怡这可是破天荒的在外人面前承认了他,这般一想,崔子更那是美滋滋又酸溜溜。
  黎云眼眸一转,朝着崔子更认真的行了礼,然后眼眸一转对着段怡说道,“大王,这后宫空虚,子嗣万般重要。这森林之中又树千棵,高矮胖瘦应有尽有,岂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说着,又朝着崔子更拱了拱手,“越王莫怪,这人一上了年纪,便容易絮叨。这劝诫大王广纳美人,传承香火,亦是我们身为臣子的责任。”
  崔子更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黎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老儿绝对同他有大仇啊!
  他刚想着,就听到走到前头的黎云压低了声音,对段怡说道:
  “大王,今日老臣同你说的话,那越王在京都定是日日都能听着。总不能他身边都是莺莺燕燕,妖精环绕,我们大王身边清如禅庙。”
  “那旁的大王有的,我们大王也会有!”
  黎云说着,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老夫日后天天说,老夫不在,就请陆御史说。”
  崔子更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箭伤,隐隐作痛。
  第四二八章 做人的福报
  “大王,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七婆子,韭菜粑粑还有没得?”
  崔子更翻遍脑海,也没有想到他同黎云在哪里见过,有甚仇怨。
  因为大战的缘故,黔州街市上到处冷冷清清地,见不着三两个人。这黔中在诸州之中,本就算不得富庶,一连有了几个刮地皮的使公,更是民不聊生,市井萧瑟。
  放眼看去,四下便只有这么一个朝食摊子。
  摊前坐着一个约莫五六十的老妇人,没有什么食客,她便懒得起身,手中拿着一卷书,看得乐呵呵的,那腿上还躺着一只猫儿,耳朵一动一动的。
  听到黎云的问话,猫儿惊醒跳了下去,那婆子不悦的站了起身,“黎公不是刚吃买好些么?怎地又来了?日日吃的,你都熟络了,何不自己煎?我那闲书正瞧在兴头上。”
  黎云半分不恼,袖子一撸,“我来就我来!七婆子不若把你那故事,说给我大侄女听听?”
  婆子这才像是注意到段怡似的,抬起头来看她,一瞧便乐了,“大侄女儿好容貌,你家这小老儿可了不得,这黔州城中刚出生的狗都认得他。”
  “便是那卖豆腐的西施瞧见他了,都得扯开麻袋将自己有多少颗豆子数一遍告诉他。”
  段怡瞧着拿着铲子手忙脚乱的黎云,看了一眼崔子更。
  崔子更此时早就已经眉头紧锁忍无可忍,收到了段怡的眼神,立马接过黎云手中的锅铲,滋啦啦的煎起菜盒子来。
  黎云像是奸计得逞的老狐狸,嘿嘿笑着,给段怡擦了凳子,领着她去了一旁桌边坐下,“七婆子你磨蹭个什么?说说,说说。”
  那七婆子瞧着就爽朗,见黎云是真想听她说,也不扭捏,给段怡倒了一杯茶水,“也算不得什么,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我爹是个江湖混混,我阿娘是卖这韭菜粑粑的。”
  “从前的好些年,她便是在这里卖朝食,将我拉扯大的。我大了之后,仗着有些拳脚功夫,去镖局做了个镖师,拳打张三脚踢李四,风云好些年,终于打成了这黔州城中第一总镖头。”
  段怡听到这里,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黔州城中,当真是卧虎藏龙。
  七婆子脸色不见半分怀念,“十八九岁颜色好的时候,我在上刀山下火海,哪里顾得那等少女怀春之事?等到了三十上下的年纪,周遭的人都念叨,便又觉得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就这样,我认识了我的夫君郭霖,他是黔州城中福元镖局的二公子,比我年少了十岁,在那河边对我一见钟情。我又不是那柳下惠,有嫩草到嘴边岂能不吃?”
  七婆子说着,冲着崔子更眨了眨眼睛,崔子更头皮一麻,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老婆子能做那镖局扛把子,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又岂毫无防备?”
  “果不其然,那姓郭的在成亲之后,便事事为我代劳,将我拘在笼中,像那金丝雀儿一般,谋的便是他家的福元镖局吞了我的天成镖局。”
  “再后来嘛!这位小郎君不如猜猜怎么着?”
  崔子更将煎好的韭菜盒子装入了盘中,放到了段怡面面,听着那七婆子的问话,硬着头皮说道,“你赢了。”
  七婆子拿出碟子给段怡调了醋又加了辣,推到了她跟前,“我容姿一般,走南闯北多年,更是比旁的闺中女子显得粗糙些。那郭霖便在外头,养了七位美人儿。”
  “好歹夫妻一场,总不能绝情不是?于是老婆子便实现了他生平的两个夙愿。”
  她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这头一个,便是他想要两个镖局成一家,于是我让那福元镖局改了姓,归了我天成。”
  七婆子竖起了第二个手指,“这第二个,他想要美人环绕,我便将他送去了京都皇宫里,这天下美人最多的地方做太监。”
  “老婆子如今能够安度晚年,想做甚便作甚,都是做了好事的福报。”
  段怡吃得满嘴都是油,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黎云的用意。
  她余光一瞟,却见崔子更那厮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腿,终于忍不住捶桌大笑起来。
  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黎云坐在那里撸猫儿,忙着给段怡端茶倒水;七婆子则又拿起了话本子,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三五不时的还念叨上几句,这狗东西就应该拖出去嘎了!
  崔子更则是站在那小食摊子前,煎了一盘又一盘。
  待段怡吃饱了,那黎云给她递了帕子,方才说道,“大王,老夫且去瞧瞧程将军那头有甚需要帮忙的,他们从江南来,到底不熟悉黔中。”
  “我乃黔中刺史,这是我的职责。夜里头便请大王住在这黔州使公府中,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
  他说着得意洋洋地横了崔子更一眼,像是方才发现似的,惊呼出声,“七婆子,你怎么可以叫客人一直干活,你却是坐着!要不得要不得!”
  那七婆子啧啧了两声,将书一搁,接过崔子更手中的铲子,将他一推我,气势如虹的说道,“怎么这多人来排队吃!莫不是瞧这小郎君生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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