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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 第4节

  “郎主念旧情,我本想着凑活着也就罢了,全当可怜她了,可谁知竟是个不生的,成亲整三年也没个动静……待我儿来年春闱高中,必要寻了机会休了这扫把星才行!”
  一旁的婆子也跟着撇嘴道:“说来这吉家的二姑娘也是个不知廉耻的,在外流落数年才被寻回,名节早就坏了,却还终日于人前抛头露面,跑去官媒衙门里做什么画师不说,成日不是出去与人投壶,便是扮作郎君去踢蹴鞠,与男子们厮混一处……什么大儒书香门第,这都是什么教养?”
  云氏冷笑:“我若是那吉家老夫人,早将这等败坏门风的东西逐到庄子上去了。白白生了一张好脸,连个像样的亲事都捞不着,还有甚颜面活着!”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偏偏不止吉家老夫人糊涂荒唐,就连永阳长公主也对她另眼相待,真是蠢人有蠢福……”
  “谁道不是呢,永阳长公主百般纵着她,顺着她的意将她塞去了官媒衙门做画师不提,就连长公主府上的那位义子,满京城谁不知正是长公主替她养着的童养婿!每每听到旁人拿此事打趣,我便觉着曹家的脸也连带着被这等人给丢尽了!”
  “古往今来只知有童养媳,还未曾听过哪个女子养童养婿的……这脸真真是丢进护城河里去了!”
  “说到底,长公主也是心知肚明,这样的名节败坏之人没有人家肯要……”
  这些背后之言吉家姐妹二人自是无从得知,但于衡玉而言,猜也猜得到了,倒也不必特意听来污耳朵。
  “得亏小玉儿来得及时,否则我这手今日怕是要断了。”宁玉屏退房中下人,拉着衡玉在榻中坐下,玩笑着说道。
  衡玉手中捧着阿姐递来的茶盏,却笑不出来。
  阿姐样貌生得温婉可人,性子也好,总是擅长苦中作乐。
  “今日我来,是有一件要事需同阿姐说。”
  “要事?”宁玉看着妹妹,握着茶盏的手指收紧了些许:“可是……幽州那边的消息吗?”
  衡玉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曹观亭在幽州养了房外室。”
  “啪!”
  宁玉手中茶盏跌落,在脚下摔得粉碎。
  衡玉怔了怔。
  所以,纵然曹观亭那货及曹家上下在她眼中已经烂透了,可阿姐却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对其心存不舍吗?
  正想着得说些什么好让阿姐清醒一二的话,只见自家阿姐不可置信地掩口,低低惊呼出声,“天爷,竟……当真有这等好事?!”
  衡玉:“……?”
  下一刻,就见阿姐伸手指了指房梁,温婉的脸上难掩兴奋地问:“小玉儿,按流程来,阿姐是不是应当先上个吊?”
  第002章 有求必应
  衡玉自是不会认为自家长姐被曹家磋磨疯了。
  她眨了眨眼睛,会意道:“阿姐倒也不必着急。”
  “是,阿姐明白,这种事少不得要有个过程才行的!”
  宁玉猛地自榻中起身,眼底的疲倦一扫而空,神采飞扬地道:“去年冬月里,先前大理寺那位元少卿养了外室之事被他家大娘子知晓,大娘子闹着要自缢险些出了人命,此等事本就是可大可小,如此一闹惊动了御史,元少卿就此丢了官职!有此前车之鉴在,我暂且先作势闹上一闹,曹家顾忌曹观亭明年要春闱,如此关头定怕此事闹大,到时便可拿来同他们谈和离之事了!”
  衡玉露出笑意。
  所以,阿姐怕不是一直在盼着曹观亭出去养外室?
  照此说来,曹观亭这外室养的,倒也真挺善解人意,急人所需——大小总算也是干了件人事。
  “和离是应当的。但阿姐这三年来受了这样多的委屈,总要讨些利息才行。”
  和离一别两宽,是给双方留足体面的法子。
  但曹家不配给脸。
  这利息的轻重,则要看曹观亭的运气如何了。
  宁玉有些不解:“除了和离,还有其它法子?”
  她不是傻子,这三年来也算看清了曹家人的嘴脸,婆母有意的磋磨未必不是想拖垮她的身子,甚至是逼她做出错事,好待来日曹观亭高中后有理由将她休弃。
  休弃与和离不同,纵然小玉儿常说不必在意世俗,她也可以不要名节,但总要替自家考虑一下名声的。
  有个被休弃的女儿,着实会叫吉家蒙羞。
  所以,能够等来和离的希望,以曹观亭养外室为由要挟曹家点头和离,于她而言已是不敢想的好事。
  “幽州那房外室,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待查清了全部真相再做决定不迟。”衡玉道:“今日来,是想听听阿姐的意思。见阿姐如此清醒,我便放心了。”
  “有我家小玉儿在,我又能糊涂到哪里去?”望着替自己安排一切的妹妹,宁玉微红了眼眶。
  她嫁入曹家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只她和小玉儿最清楚,若非总有小玉儿陪着开解着,帮她出主意应对,念着娘家疼爱她的兄嫂和祖母,她怕是还比不得当下境地。
  思及此,宁玉问:“祖母和兄嫂待此事是何看法?”
  “自是一切以阿姐为上。”
  莫说祖母和兄长因为阿姐这桩亲事一直心有愧责,单说吉家人祖传护短这一点,便无委屈阿姐忍下的可能。
  姐妹二人于内室长谈许久。
  衡玉离去前,叮嘱自家阿姐安心等消息。
  幽州距京城足有两千里远,吉吉去势汹汹,不过花了十日工夫,便带人赶到了幽州城外的广平县。
  吉家人盯着曹观亭已非一两日,吉吉一进县内便兵分两路,一路去了曹观亭的住处,一路则寻到了在诗会上与人谈论诗词的曹观亭。
  吉吉带着一群过分威武的婆子,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斯文儒雅的年轻人拽出茶馆,二话不说塞进了马车,一套过于行云流水的动作,惹得四下喧杂起来。
  眼看那马车驶离,几名读书人堪堪回神:“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光天化日之下,这……莫不是遇着女强盗了不成!”
  “快,去孤柳私塾,将此事告知苏先生!”
  马车很快驶出广平县,一路往南而去。
  眼看要出幽州地界,忽有一行人马由后方追来,尘土飞扬间,截断了吉家马车的去路。
  “且慢!”
  枣红大马之上,一名肤色微黑的圆脸少年皱眉喝止。
  马车被迫停下,吉吉从车厢内跳了下来,满眼防备地看向那拦路的一行人,丝毫不惧地问:“诸位为何拦路?”
  圆脸少年显然没料到车里蹦下来的是个小姑娘,张了张嘴,再开口时更像是故作严厉:“你们为何公然掳走良民?”
  这时,又有一人一骑缓行而来,马上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面若冷玉,身形挺拔,着玄衣,束玉冠。
  圆脸少年等人纷纷抬手行礼。
  “萧郎君!萧郎君!”
  曹观亭趁机从后面的那辆马车里挣脱下来,就要往年轻人面前扑。
  说来他并不知这年轻人的具体身份,只在孤柳私塾见过数次,但凭眼观便可知非富即贵。
  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处,无疑是他的救命稻草!
  “这是我家姑爷,我家姑奶奶请他回家去,怎能叫掳呢?”吉吉抓住曹观亭一只手臂,底气十足地反问。
  她的动作看似不重,却叫曹观亭疼得面目狰狞。
  圆脸少年有些愕然:“什么姑爷?”
  那眉眼清冷的年轻男子也看向曹观亭。
  吉吉刚要再说,只听曹观亭忍着痛截了她的话:“萧郎君有所不知,这是我家中早年做主定下的一门亲事,我从未点头答应过!是他们欺人太甚!还请萧郎君出手相助!”
  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吉吉攥着他手臂的力气又重了些:“只是定下?姑爷怎还有两幅面孔呢?我们堂堂京师吉家,竟还需胁迫您这等不知检点为何物的‘高贵人’来娶我家姑奶奶不成!姑爷说这话,莫不是从不照镜子的?”
  “京师吉家——”年轻男子眼底微动。
  见他神态,曹观亭眼皮一阵狂跳,连忙道:“你们纪家人何等名声,养出的姑娘是何等离经叛道,满京城谁人不知!”
  他咬重了那个“纪”字。
  说着,又为掩饰心虚般愤慨地道:“好,你们既执意纠缠,我不妨就随你们回去彻底给此事做个了断!此番便是脱了这层皮,豁出这条命,我也要与你们纪家彻底斩断关系!”
  “既然阁下已有决定,我等自不宜再行插手之举。”年轻男子神色平静地握起缰绳。
  “……?”曹观亭不可置信地看向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生得俊朗不似凡人,没有表情时便显得愈发高高在上,而这种高高在上,像是神祇俯视人间时,疏离平静之余偏又隐含着一丝有求必应的悲悯之感。
  读懂了那份有求必应的曹观亭有些发懵。
  萧郎君是不是对有求必应一词有什么误解!
  第003章 娘子要自裁
  他……他都说要豁出命了,倒也不必如此尊重他的“决定”?
  一般这种情况,显然还是可以试着出手帮一把的?
  曹观亭满脸写着“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但年轻男子并不给他改口的机会,看了吉吉等人一眼,抬起攥着缰绳的手抱拳:“多有打搅,告辞。”
  “萧……”
  曹观亭还要再喊,声音却被滚滚马蹄声淹没。
  看着那些人调转马头离去,吉吉不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人到底干嘛来了?
  不过走了总归是好事。
  对方人多势众且举止隐隐透着不同寻常,万一真要拦着,势必要有大麻烦的。
  “瞧见了吗,人缺德事做得多了,哪一路神鬼都不会帮的!”
  吉吉嘴上说着,却有些担心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去而复返,当即没有耽搁,将曹观亭丢进马车里便继续赶路了。
  那一行人马正在赶回广平县的路上。
  圆脸少年有些犹豫:“就这么任由那些人将人带走,苏先生那边……”
  “无妨,我自去同苏先生说明此事。立即命人去细查事情始末,和那些京中来人的身份。”年轻男子交待道:“另外,带人去苏娘子的住处察看——”
  “是!”长相憨厚的圆脸少年半知半解,却也正色应下来。
  然而待他奉命赶到苏娘子处,却见家中已无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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