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灵魂深处无法掩藏的愤怒

  云雾瀰漫交织的乳泉池边，一个雪白的胴体若有似地在漫漫迷雾中显现又消失，她悠然自得地停靠在筑起的石栏旁，支着手舀起池水往自身身上泼洒净洗。
  夜那在最外边的门扇守岗，眼见两名娇小的僕役正要闯入，连忙挡在前方阻挠。
  「来者何人？」
  「我们是来传送陛下赠与之物的侍女。」领头的侍女以清冷的声线解释来意，并微微弯腰行礼。
  夜那瞇了瞇血红的眼眸，一颗紧紧悬着的心终于安然地放下，「原来是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另一名侍女抬头笑了笑，「夜那阁下，好久不见了。」
  夜那以微笑回应她。
  她们连忙捧着女皇的赠与之物，匆匆入内寻人。
  「嵐阁下，这是陛下赠与您的物品。」清冷的声音不缓不急的道来，另一名较为活泼的侍女赶紧双膝着地，微微弯腰将托盘上的赠与物递在嵐的面前。
  嵐缓缓转身，左胸口的曼珠沙华印记似是在呼应她的紧张般一闪一逝。
  她将覆在上头的薄锦移开，闭上眼深呼吸地将手放在碎片上。
  那一剎那，火红般的碎片迅速浮出点点莹绿光芒笼罩整座乳泉池。
  双胞胎侍女一惊呼一拉着妹妹闪避，同时那位对夜那微笑的侍女惊道：「好熟稔的气息，这是……」
  另一名侍女与她对望，缓慢地摇了摇头，并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们的职务并非嘴碎地八卦主人的是非，而是沉默尽责的做好主人交代的任务，然后冷漠淡然地旁观週遭一切。
  只要事务完成，那么其馀的一切……
  完全与她们无关。
  ※
  ※
  没有初次与碎片融合的晕厥，也没有第二次驀然融合的清醒，她保持着一种半是清醒半是恍惚的状态，悠悠地揭开过往的记忆……
  「我说过，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魔女皇妖艳美丽的脸孔溢满着慍色，似是下一刻忤逆她的话就会被无情的歼灭。
  「为什么？」她问。
  「你会受不了的！灿烂的光辉、虚偽的圣洁将会把你自身的黑暗与骄傲磨灭，然后你会如同枯萎的花草自我凋零，最后步入毁灭的一步！」
  「除此之外呢？」
  「他们的子民会为了自身少主把你抹煞的一乾二净，连我族的密术都无法拯救你！」魔女皇怒喝道。
  她愤怒地砸下手中的短刃武器──自小习武就陪伴在身旁、魔女皇亲自打造赠与她的双刃「玄朱」。
  怒极的魔女皇奋力嘶吼，在广大的宫殿殿堂里来回不停地震盪。
  「你会后悔的！你们会生下非魔非神的怪物的──」
  而她只是瀟洒的转身、然后离开。
  清醒起身的那一刻她非常明白，这次回归的碎片带着灵魂深处无法掩藏的愤怒。
  睁开眼的剎那，侍女们就瞧见嵐眼中的红色光辉越发的扩散及晶亮，而她在池水上方所裸露的左胸口上，那朵曼珠沙华更是越发地妖艳及明显，不再忽闪忽逝的玩捉迷藏，而是呈淡淡的粉色存于身上幽幽地绽放。
  「哗啦。」上岸的躯体淌下一片白色的水花，声音较为清冷的那名侍女立即将衣物摊开为她穿上。
  「谢谢。」
  「属下惶恐。」
  嵐弯着笑意的双眼，打量着面不改色、口中喊着惶恐却毫无半分惊惧的侍女，勾起淡淡的微笑。
  「回去我会稟报陛下，说你们做的很好。」
  两名侍女纷纷微微弯腰行礼，「谢阁下。」
  理清所有思绪后，嵐迈着悠然的脚步走出浴池门外与夜那匯合。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不想与魔女皇亲近，也明白第一枚碎片所获得的记忆究尽是什么；那名脸上佈满着懊悔与心痛、拥有着一双世上最为湛蓝的眼眸的那一名男子，就是她上一世、身为舞公主时的爱人！
  只可惜画面中男子的脸庞与身影是那么地模糊及朦胧，她无法清晰地辨识那名男子的真实面貌，一睹那时舞公主迷恋至极的英俊相貌。
  「夜那，即刻返程。」
  「您不与陛下道别吗？」
  「说的也是，走吧。」
  嵐呼出了一口浊气，转头向身后的夜那问道：「尖角翼鸟还待在原处吗？」
  「您不必多虑，即便牠逃走或被窃取，陛下也会为我们准备返程之物。」
  「夜那……」嵐整个人转身停住，挡在夜那身前话道：「把我当成嵐、当成平辈好吗？我不想听见你『您、您、您』的称呼我，我说过『我从来不是谁的替身，我依旧是我』。」
  夜那敛眸，之后抬眼勾起微笑回应：「我知道了，嵐。」
  他们彼此右手握拳相碰，就像遥远恆古的仪式般，令自身心安、让自身自信，以褒奖这份难得珍贵的友谊。
  我敬爱的舞，你果然同过往般，不矜持骄纵自身的尊贵，不否定退却自身的存在，如魔魅妖冶的曼珠沙华般绽放自信的身姿，傲然顶立地存于天地之间绚烂盛开……
  而我，只能默默地被允许待在你的身旁，却无法碰触你这抹遥远的存在。
  神色些许黯淡的魔族男子，贪恋地望着眼前无法明白自身心意、却意外完全信任自己的少女，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