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加害者的论调〉

  手中的沙从指缝中一点点的溜走，她既没办法摊开手，也没有办法真的朝他们撒过去。她应该要很忐忑、很紧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灵魂好像飞去了捉不到的远方，太过不真实，所以反而跟看戏一样。
  双妍芮没有察觉，就像是横空出现一样，眾目睽睽下有一个男子摊开了她那隻紧握的手，沙子急速从指缝逃奔，并用自己折在口袋的手帕为她擦拭。
  「baby——你真把自己当baby啦！玩沙玩到不肯放。」这嗓音有点熟悉。
  双妍芮一点一点转动自己的头，好不容易将视线对准了他，但那股灼热的对视太过反常，她的反应故障，脑袋一片空白。
  「我的弟弟来啦！」方会长突然很热情，特别绕过去勾住他的颈子，耳鬓廝磨，嗯！bl小说都是这样写的，非常之精确。「平常找你都不来，现在怎样？是吃错药还是终于吃对药了？」
  这样看来前辈和方会长有不寻常的关係，原来多年来爱不了咸子羡是这原因吗？
  双妍芮好不容易动了脑子，但反而不去思考利林对她的行为也很奇怪。虽然称不上腐女子，平常该看的还是一点不少。
  「上来晃晃而已，怎么知道在这里遇到我家宝贝。」利林再度把视线放在她身上，指缝突然被他的手指填满。这一连串的操作太神祕，双妍芮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发生。
  「哦——难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这辈子唯一想一直在一起的对象吗？」方会长换了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双妍芮。「这孩子演技部分是不错，但没想到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
  「嗯。」利林的眼神很坚定。「命中注定就是这样吧！」
  他们说的是谁，双妍芮怎么都听不懂？听不懂就乖乖待着，等下课再发问。
  「之前都没听你说过，也没听你为她求过情……」方会长保持怀疑的态度。
  「求什么情？发生什么事了吗？宝贝你怕我担心所以什么都不说吗？」利林捧着她的脸，她总觉得该挤出什么话来，但他又玩她的脸玩到只能喷出几个气音。
  「也没有什么事，我跟弟媳能有什么事呢？」方会长缓颊的呵呵笑，故作从容回到自己位置。
  「没事就好。那我家宝贝准备正式出道，大家千万别把我们的关係外传，她是实力派的，我不想因为我让她被放大检视。」利林诚恳的说。
  前辈的演技真的很好，她看着都要相信了。
  「当然了，谁要是敢传出去，我就针对谁。」方会长拍胸脯保证。「但是来都来了，不亲一下行吗？」方会长带头，宾客纷纷鼓譟。
  果然方会长是不会轻易相信的，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诡异的状况了。
  然后眼前一暗，是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
  前辈这戏来的那么突然，显然是要试探她的临场反应。双妍芮抱住了他，轻轻回吻展现出相同的爱意。
  他们找到藉口逃了，在被问出更多破绽之前。
  踏出招待所，双妍芮的心才真的踏实下来，要不是因为脚上踏着那双海滩拖鞋，她都不相信刚刚一切是真的。
  知道一定还有人在监视，利林牵着她的手上车，然后开始沉默。
  「前辈，我确认一下，刚刚那个情况，应该是我要跟你道谢的对吧？」应该不是她被恶整之类的吧？
  「也未必。」利林这样回答。他有点虚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为了什么而放手一搏。
  也未必是什么意思？
  这难道不是英雄救美的情节吗？虽然有点老哏，但有加入新元素啊！老救少的部分。
  「我不用道谢，难道我真的是你的baby吗？那个前辈唯一想一直在一起的对象？就跟我相处几个小时就……就坠入爱河了吗？」双妍芮狐疑地睁大眼问着，自己这样说，自己都不信。
  「不是你。」利林给她一个无言的表情。
  「我想也是。」
  利林叹了一口气，发动引擎。
  「要去哪？」双妍芮问。
  「我的经纪公司。」利林回答。
  「为什么？」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签合约。你以后就是我徒弟。」利林如此说，声音很平淡。
  「啊！什么？」双妍芮尖叫。「我我我……为什么？是……我刚刚的演技惊艳到前辈了吗？还是我们停车场相遇的时候就看上我的演技了？素素就说前辈好像有点动容，啊果然没错！素素的话总是对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前辈，谢谢你！」双妍芮握住利林开车空间的右手，开心的上下甩。
  「你不闭嘴我就反悔了。」利林淡定的说。
  双妍芮立刻为自己的嘴上了拉鍊。
  「我不过是怕你外洩我的秘密所以近距离掌控你，消息一出去我就捏死你。而且，你不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的前辈就只是个陌生大叔吗？以后我就是你的前辈，请你好好遵守上下分际，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有二话。契约在，你不遵守就准备被抄家。」他的声音很沉，一点都没在开玩笑，双妍芮总觉得有点恐怖，不是她不相信前辈的人品，只是他们之前发生过那么多事，他不先整整她，不就很可惜？
  「可是前辈怎么这么刚好出现在那里，你知道我今天要去求方会长吗？」双妍芮不自觉的开口继续问。「而且原来前辈也认识方会长……还是顶楼成员吗？」
  「怎样？觉得我不清白吗？跟别人一起同流合污？」利林语带讽刺，但话又说的轻柔。究竟是不以为意，还是被激怒了，一点都看不出来。
  「没有没有，前辈我没有这个意思。」双妍芮自觉说错话，连忙双手合十求饶，要不是坐在车上，她会直接跪下。
  利林嘲讽的笑了笑，刚好停了红灯，他转过来看着双妍芮，然后说：「双妍芮，你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小透明吗？」
  突然被戳中伤口，双妍芮观察着前辈的表情，回答应该也要更加慎重。
  「因为我十六岁的时候，被方会长……」
  「不对。」利林冷笑。「只是你没有一定要成功的迫切。只要你够迫切，什么都做得出来。骯脏下贱、摇尾乞怜，这种踩碎自尊的事情，都得做。」
  双妍芮皱紧了眉头，前辈话虽不错，但终归她是受害者啊！怎么可以站在加害者的论调上，她到底做错什么？就错在她被方会长看上？
  「天真的人，你到现在还出不了头的原因，就是因为还相信这骯脏的世界能有正义。你是对的，他是错的，你以为正义会这样出现然后支持你的论点，而结果就是等到腐烂，到最后仍没有一部作品有你的脸。」
  委屈，双妍芮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涌了上来。偏偏前辈没说错，这些年她之所以就这样看着机会一次次的溜走，不就是觉得正义迟早会到来吗？
  如果正义不来……
  「前辈不就出现了吗？我的正义。」双妍芮哽咽着说，讲完之后突然开始仰头大哭，好像要把这十一年来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样。
  利林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把整盒面纸递给她后就专心开车不讲话。
  他一点都不清白。母亲为了支持他的梦想而死，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条路上走得又稳又好，才是对父亲的报復。
  年纪小又没有家人的支持，这条路意外的有些难走。方会长那时的事业才刚起步，他虽然并非加害者，但也默许着这种事情在眼前发生。
  他没有阻止的力量，就算他成功了之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得阻止。虽然干的是骯脏事，但方会长依旧是一路提拔他的好兄弟。
  他这个从淤泥出生的人，居然成为别人的正义了吗？
  听着这女孩委屈至极的哭声，他觉得烦躁，也莫名内心隐隐作痛。
  或许，是被唤醒某部分早就遗弃的良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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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林的车在地下停车场停妥，却迟迟没有催促着双妍芮下车。
  「喔……前辈……不用下车吗？」双妍芮这一路上已经哭到没眼泪了，但是鼻音非常明显，鼻子都塞住讲不好话了。
  「你确定现在下车，别人不会认为是我欺负你吗？」不愧是资深艺人，思虑的就是多。
  但广义上来讲，也算是欺负的一种吧！他拿现实的鞭子猛抽她软嫩的小心脏。
  可她也不愿利林为难，毕竟在广义上来看，他还是拯救了她。没让她陪到酒，也没让她处在进退两难的尷尬中，还替她安排好了经纪公司……
  「噢……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消肿……」拉开头顶的镜子一看，哇这个程度可不一般。
  「那我先下车，你消完再下。」利林说。
  「那这里是不需要指引就可以自己找到路的吗？」双妍芮问。
  「依你的智商，好像未必。」利林皱着眉说。
  双妍芮揪住了前辈的衣服，用泪水又要涌出来的架势看着他说：「前辈，留下来，或着我跟你走。」
  这是不是抄袭了着名电影的台词啊！
  利林无语问苍天，觉得自己是给自己揽了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