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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葛尔亚座

  「从一开始只能住在帐篷,到搭起一个个小木屋的年代,那时我们还小,故事都从父母口中听来,人们降临格兰克尔星后飞船仅剩的燃料不多,不能一再升空去寻找适合居住的地点,所以无助地徘徊在森林、居无定所,搭起最简陋的小帐篷,休息不了多久又得再一次收拾家当上路,经歷很久这样的日子后,一路辛劳终于还是值得了,人们发现这片恩赐之地,他们决定了,往后这就是他们的家!
  用尽最后的燃料,将巨大飞船停泊在附近一块相对没什么树木的土地,接着开始搭起更大的帐篷,人类们再砍倒更多大树、铲平土地,建起一间间小木屋,又过一段时日,人类也盖了更大的木屋……但森林的主人可不喜欢这样。
  没有城墙的日子,走出屋子紧邻的就是森林,永远不知道何时何地会有些什么突然出现。拓荒者是人类文明在格兰克尔星的唯一武装力量,当时除了探险,还有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其他民眾,他们日夜巡逻在大街小巷,驱赶着闯入人类聚落的那些陌生物种,森林中最令人们闻风丧胆的『恶魔』便是刃骸。最早遭遇牠们的人类只有死路一条,到现在人类开始寻找与之对抗的手段!但牠们仍是最不想拥有的巧遇。
  我们与『森林的恶魔』间战斗从来不曾结束,太多人走向深林一去不返,也曾经几次牠们袭击人类聚落,那必然是一场灾难!牺牲了太多的拓荒者才终于将牠们驱离……这是一片险恶的森林,森林对人类并不友善,这是人人都恐惧着的森林…
  我们看着这里渐渐铺起石板路,脚踩在平稳的地面感觉踏实多了,砖墙也令人更能在夜晚安心睡去。从小时候走出门就能看到森林,如今城墙眼看就要完工,不知不觉这里也变了很多,很快就不必再时刻担心着来自森林的恶意。」
  上头这些话都是莉凡在听着雷曼卡说道,一男一女在城镇北方断崖眺望森林风景,虽说森林令人敬畏,但不可否认眼前壮丽风光令人着迷。他们也不是年轻情侣,脸上已是成年人的稳重眼神,这男的留了些鬍渣,有一丝成熟可靠的温暖,那一头金色长发的女生叫「莉凡」,她转头对身旁的他说:
  「森林里有的并不只『恶魔』,陪伴这我们一路走到今天,在这个陌生环境人类之所以能够倖存可多亏了那些故事。『格兰克尔精灵』的传说不论究竟是真、还是假,是信仰着这样的故事,人类才一再振作起来,这不可否认吧!」
  「这倒也是!正因为也有着这般美丽传说,人们对森林除了恐惧,还总有那么一份嚮往。」
  在这儿谈论森林的两位可不是拓荒者,他们在人群中扮演其他角色,男生叫做「柯雷曼卡」,是语言学家,莉凡则是生物学家,都是学者,不曾出城冒险,通常都是负责在屋子里研究拓荒者们带回的种种讯息。说到「出城」,就得提到此刻虽然「墙」离完全竣工还要一些时日,但「城」的模样已经存在。
  雷曼卡:「我听说这城市的名字叫做『葛尔亚座』,为纪念人类终于能够安稳立足这森林之中,这城市象徵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结束。」
  回头看向城镇,这十馀年来发展真的很快,好像不久前还只是紧贴着土地的扁平部落,而今三、四层楼,甚至更高的建筑都一栋接着一栋盖起,城墙也只剩下南缘紧邻恩赐之川还未建造,这城市模样无疑是他们此生所见最为雄伟的人造物。
  莉凡:「差不多该回家去?」
  雷曼卡想了想也认同,悠哉欣赏风景与间聊就到此为止:
  「再不回去小傢伙们可能把家里拆了呢!」
  这对男女也不再是情侣,早已成家的他们育有两个女儿。
  住宅区就在城北,离家不远所以很快能回到屋里,推开门看两个与母亲有着相同金发的小女孩正懒洋洋躺在沙发。
  「莉纱、莉亚,我们回来囉!」爸爸这么说道。
  就是女主角与姐姐,这时的她俩还小,尤其是莉亚,很小很小……刚学会走路、还不太会说话的年纪,而莉纱则是正顽皮的岁数。
  「哎呀!莉纱…」
  是姐姐突然向妈妈扑了上来,莉凡赶紧接住女儿后问一句:
  「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妹妹呀?」
  这时三人,包括爸爸一同转头看向窝在沙发里的小女孩,话还讲不太好的莉亚突然开口了:
  「啊……莉纱…白…痴……」
  「什么!莉亚你说什么?想打架是不是?」
  莉纱愤怒地从妈妈怀中跳出,正要衝向出言挑衅的妹妹,这时却被老妈拉住……但小嘴还是忍不住要回击几句:
  「你才白痴,莉亚你是大白痴!」
  老妈无奈地摇摇头向这当姐姐的小傢伙问道:
  「莉纱你也真是……都教莉亚说些什么词了…」
  孩子们天真无邪地争吵、一旁无奈的老妈,看家中这么欢乐让老爸不禁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雷曼卡!到时候你小女儿见你就只会一句『爸爸白痴』……你就知道事情严重了。」被训斥了一顿。
  雷曼卡和莉凡认识一些拓荒者,其中包括当时的明星战士「战斧兄弟」,那年头离武器还未普及,拓荒者战力也和后来的传说人物无法相比,但这对兄弟凭借壮硕体格自如挥舞着沉重斧头,曾在一次人类与刃骸的大型衝突中达成「猎杀刃骸」成就!那时人类要杀死刃骸难如登天,歷史上凡是有成功猎杀刃骸纪录无不家喻户晓,然而这种人物累计至今却仍寥寥无几。
  这对「战斧兄弟」算是相当熟识的老友,夫妻俩时常对他们冒险带回的讯息进行分析,而今他们到访家中,并非又有什么森林密码需要解读,他们带来一个坏消息。
  「也许不适合让孩子们参与讨论。」
  于是雷曼卡带战斧兄弟走进书房,莉凡也一起,关上了房门让两个女孩自己在客厅玩去。
  雷曼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兄弟面色并不好看,看来事态是严重的,他们低着头严肃地说:
  「城南有刃骸出没。」
  莉凡惊慌问道:
  「里面?是在城市里面吗?」
  「是的!才刚得知的消息,想必很快就会传遍全城。」
  现在住宅区一片祥和的景象,看来邻居们都尚不知情,这事可大可小,就看拓荒者们对刃骸执行驱逐是否顺利,但对方是「恶魔」,通常……不会太顺利的…通常…都是一场苦战。战斧兄弟显然也这么认为:
  「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看『葛尔亚座』就要建成,受到威胁的日子即将结束,当城墙把森林隔绝在外,『恶魔』也将不再能轻易伤害我们。但感觉不会那么顺利……歷史上死过太多的人,从来没有事事都如预料之中美好过,现在就趁着南侧城墙缺口仍在,刃骸进入我们的城镇…这……人类恐怕还得面临安稳日子到来前的最后一次危机!」
  接着雷曼卡做出一个合理的推论,并且战斧兄弟肯定这个论点:
  「你说『还得面临』像是在说它即将发生,但就时间来看恐怕…」
  「是的,你说的没错!应该早就有拓荒者行动,城南的对峙我想已是正在发生的,甚至可能胜负已经结果。」
  很巧的也在这时外头开始喧闹,听急促的敲门声后莉纱猛然推开房门,大人们看着她一脸惊慌,声音有些颤抖的小女孩说:
  「爸爸…外面大家都在说……」
  听那些传递在街头巷尾话语的内容,他们都听到关键字句:
  「刃骸来了!『森林的恶魔』出现在城里了!」
  「城南爆发战斗,刃骸入侵城镇!」
  「刃骸攻打城市,已经有三名拓荒者阵亡!」
  三名拓荒者阵亡已经是严重事态,作为人类势力关键战力的战斧兄弟,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一股使命感驱使着他们奔赴战场,不能再和好友讨论的更多,只得留下忠告而后转身离去:
  「我想应该是不至于发展到那样,混乱应该可以被控制,不至于波及到城北,但……切记!人类是打不赢刃骸的,人类是跑不过刃骸的,所以万一有这个必要,你们要隐藏自己,不要对抗、不要在慌乱中逃跑,尽可能安静地留在家中,绝对不要与刃骸遭遇。」
  看来今天会是一个漫长的日子,上午轻松在北门之外眺望森林感叹往事,中午面对突如其来坏消息让住宅区的街道都纷扰起来,而午后时光却格外寧静,这份安静是沉重的,是种在紧张压抑之下,不敢动作、不发一语的沉静,看窗框影子转变了方向逐渐拉长,看天色渐渐从白转橘红,时间又近黄昏,他们只敢窝在屋里等候心头期待的「好消息」。
  然而好消息迟迟未到,只在家中什么不做,什么都不知也不是办法,雷曼卡决定出去打听消息。
  「我跟你一起去!」莉凡说。
  雷曼卡本来并不奢望这时能得到陪伴:
  「不!你得留下照顾女孩们。」
  然而莉凡却转头看向大女儿说道:
  「莉纱!你会照顾好妹妹的,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吧?」
  莉亚一脸呆滞并未进入状况,但姐姐莉纱完全不同,她眼里看得出恐惧,她明白事态,也明白妈妈的意思。
  妈妈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头:
  「我可以请你帮我们这个忙吗?」
  「嗯……可以的…」莉纱答应了。
  「乖女儿,等我们回来!」
  于是父母一同出门,走向令人不安的街道。
  街上真的空无一人,他们得离开住宅区往城中走去,那儿可能比较热闹些,但从城北走向城中就是往南,而刃骸出没的地点便是城南,当他们正犹豫着关于是否要走向战场,没有想到的是战场已悄悄走向了他们…
  突然打破寧静的是背后人声,一个带着长剑的男人出现并对他们说话:
  「你们是什么人?现在留在户外游荡很危险,应该有听说刃骸的事了吧!」
  这人是拓荒者,不论从装扮、行为、讲话内容都不难猜到,既然是拓荒者那应该拥有他们所希望知晓的情报了。
  雷曼卡:「在屋里等上了半天都没消息,想出来打听打听,你知道些什么吗?刃骸还在不在?驱逐掉了吧!」
  「唉…」
  那拓荒者叹一口气,夫妇俩也猜到驱逐并不顺利,但实际情况还要更糟,那人开口道:
  「没有!拓荒者们还未能驱逐先前闯入的刃骸,没想到牠与人类衝突后,立刻呼朋引伴招来更多刃骸。我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已有超过十隻刃骸来到城中,而且拓荒者在城南战斗失利,现在那些刃骸已经前进到城东,倘若我们失去对东门的控制,通过紧邻森林的东门,可能又再有更多刃骸进城,倘若再继续节节败退,人类将会失去葛尔亚座!」
  战斧兄弟那份不好的预感似乎灵验,转眼就要发展成人类与刃骸的全面战争。
  莉凡也开口问道:
  「牠们已经来到城东,所以其实战场已经离这里不远……是吗?」
  「莉凡!你不要想这种事,你必须打消你的念头。」
  雷曼卡立刻猜透莉凡心头的主意,但她是真的已打定主意。
  莉凡:「那些刃骸很快…可能今晚就能够佔领城东,紧接着就进入城北住宅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所有可能出力的人都该站出来,人类可能灭亡啊!不只是拓荒者……整座城都该动起来了!」
  她态度坚定,没有退让空间,想了想后雷曼卡也只能认同:
  「既然如此,我去,我会去到前线,拓荒者战斗的同时我会解读刃骸的讯息,这是我的专业。而你得回到家中,家里还有人需要你的陪伴。」
  「不要傻了!你需要我,你以为你会听见刃骸会对你说话吗?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搭档,我们的专业相辅相成,没有我你根本成不了事,我会跟你一起,我必须跟你一起。」
  这儿雷曼卡也没办法反驳,于是莉凡继续说了:
  「相信你的女儿吧!莉纱说她会照顾好莉亚,虽然平时调皮,但莉纱是个懂事的好姐姐。」
  看这夫妇俩,从头到脚怎么都不觉得可以成为战力,拓荒者先生提醒一句:
  「到前线去,你们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雷曼卡:「我是语言学家,她是生物学家,我们多年来解读各式各样生物的行为讯息,我们会试着了解这次刃骸的意图并…」
  莉凡:「让我们也用我们的方式为人类尽一份心力!」
  看他俩心意已决,这位拓荒者也没多说什么,在他的带领下……三人走向战争前线。
  「当前拓荒者的首要任务不再是夺回城南控制,政府希望我们优先在城中守备,以及城东抵御战区更进一步蔓延。」
  行进的同时拓荒者边解说道,解说的同时他们已不知不觉来到东门。
  门前聚集了不少拓荒者全副武装,他们是防备着外头森林可能出现敌人,不过看到此刻东门尚未沦陷让夫妻俩松了一口气,而后没多停留他们继续南下,很快的……就接触战区!
  漫天吶喊与金属碰撞声,那是刀枪剑棍,偶尔扬起了尘土,时而又飞来碎石,眼前道路上五个大男人围着一隻三人高的怪物,那傢伙就像一身坚硬鎧甲同又时操纵四把大剑,很难想像脆弱的人类面对这种生物该如何对战,也难怪被称作「恶魔」。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着活生生的成年刃骸,雷曼卡和莉凡都尽力压抑着心头恐惧,在人类的城镇,在他们生活的街道,出现最不愿面对的敌人。
  带他俩前来的那位战士也上前参战,变成六对一局面,但人类仍处于劣势,一刀一剑砍在高大刃骸身上都未能造成明显伤害,但要是被对方大剑般的手挥到一下,一定得倒地不起好一段时间。
  「啊…」
  才说着就有一人被打飞,猛烈撞击路旁墙面再跌落地上,从一旁看着都痛,而这对夫妻虽然是想靠专业帮上点忙,但两人就纯粹战斗力而言是相当薄弱的,只能先躲在远方不知该如何接近。
  突然来了另一批人马,吵吵闹闹地闯入了这儿的战场,看一身装备完善显然也是群拓荒者,是前来支援的吗?还是说……很快就知道不是援军,因为跟着他们出现的还有另一隻刃骸…他们是被逼退至此。不过这时,新来的拓荒者中有人认得这对夫妇,而这对夫妇也认得他们。
  「雷曼卡!莉凡!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很危险,快离开!」
  那两个拿着斧头的傢伙,是「战斧兄弟」。
  「我们是来帮忙的!」
  「别开玩笑了!你们会没命的…」
  虽然兄弟说的也没有错,但事实上莉凡说的也一样正确:
  「但你们也赢不了牠们,牠们太多了!让我们试着了解牠们,甚至我们可以试着和刃骸谈判,要不然……你们也会没命的!」
  是的!拓荒者们也无力扭转劣势,就算有曾「猎杀刃骸」的兄弟在场,他们当年也是在无与伦比的理想情势下才能成功,猎杀强敌从来都不简单,从来没有人类胆敢担保自己有办法战胜牠们。然而此刻侵入城中的刃骸数量已超过歷史上人类讨伐的数目,危机中没有转机,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是时候承认了……当前人类是无法用武力对抗刃骸的,是时候尝试其他作法,他们试着期望这对不该出现在战场的夫妇成为转机。
  「我们掩护你们!」
  在战斧兄弟一左一右保护之下,雷曼卡与莉凡走向那两隻刃骸。在场所有人都替他们紧张,这是本来不该上演的一幕,让手无寸铁之人接触极大危险是拓荒者的失职,但在这时却成为无解战局可能的出路。
  突然砍来的大剑被两把斧头一齐挡下,而危机未完,这时更让所有人如噩梦成真般只得一脸绝望,街道转角后走出一个巨大身影,是第三隻刃骸来到他们面前。
  那些刃骸看起来很慌张,牠们着急、手忙脚乱,急着战斗…
  激战之中数百次的碰撞,拓荒者的刀刃与森林恶魔的硬壳,砍在刃骸身上也终于留下不少伤痕,但小伤就算伤痕累累牠们也完全不像快要倒下,而拓荒者挡防着刃骸的重击,无数次动作下失误也难免发生了!是战斧兄弟中个子较高的哥哥,一个恍神没注意到身旁挥来的大剑,没能阻止大剑砍向身边之人,这个恍神的后果是莉凡承担,被击中向后飞去了几米再摔下,雷曼卡赶紧跑去:
  「莉凡!」就这么大喊着边奔向妻子身旁。
  看爱妻表情痛苦抱着被击中的腹部,雷曼卡一会儿是担心、一会儿又难过、一会而愤怒转头瞪向前方刃骸!这时被莉凡拉住的衣角打断这些情绪,像是有话要说,却又静落无声……她,看向那些刃骸……准确来说是…两隻正在战斗的刃骸后头那隻刃骸…
  牠显得不知所措,独自……无所适从。从牠身上隐隐看出了一份「身不由己」的心情,那么再来试想牠们为何都显得如此焦急?
  牠们紧盯着距离最近的一名拓荒者,当这人类一举剑准备动作,刃骸们也衝上前战斗!
  牠们……是不是被迫战斗的呢?
  这是莉凡假设了一个可能性,刃骸并不是有什么企图才来到城中,也许只是偶然的误入,而遭受拓荒者强力排除才使得牠们决定战斗,倘若如此那「敌意」就是人类造成的。
  她想要一个大胆的尝试,从人类这一方先释出善意,让拓荒者收手,收起武器、停止战斗。
  「你的意思就像是让我们在恶魔的刀刃下放弃抵抗,你认为那些傢伙就会停手?」
  前头的拓荒者对这方案可没信心,但与此同时,小小人类也在沉重的大剑下就要撑不下去…
  莉凡:「你们迟早会被打倒,是时候改变战略了!」
  「开什么玩笑!」
  有些拓荒者对于这位生物学家小姐不服,但事实上他们都快要精疲力竭,相比之下经歷到目前为止的战斗,对刃骸们而言是轻松不费力的。
  一个拓荒者倒下了,被打成重伤的他虽然还有意识却再站立不起,而后又一个拓荒者被击飞得老远,人类们眼看已无力抵御…这时,战斧兄弟说话了!来到雷曼卡与莉凡身旁的是哥哥,他向夫妇俩说道:
  「莉凡、雷曼卡,我想先跟你们说明…」
  哥哥松开了手,那战斧…碰!沉沉一声坠落在地,放下武器同时开始他的说明:
  「我们是没有胜算了。用武力硬是对抗比自己强大太多的对手,也许是该改变策略……但是,人类不该任牠们宰割!」
  情势在急转直下中,其实用不着莉凡出这建议,拓荒者已经在渐渐失去斗志。看战斧兄弟都放下了武器,其他人也陆续停止动作,然而……啪!一人被刃骸大剑砍个正着,身体用奇怪姿势扭曲着,他再也没开口说话…啪!紧接着又再一人牺牲…
  战斧哥哥说着:
  「我们不是相信刃骸,我相信的是你们!」
  当前方的人类战士一一倒下,强敌飞快地来到夫妇俩面前,用难以想像的快速,仅在一瞬间,身体还来不及反应,眼看自己也将成为大剑下的祭品,滴答!滴…答……伴随血腥味,眼看流下鲜红的血,没有痛觉……雷曼卡惊觉站在他面前的,扛下这一击的是战斧哥哥,这人拼尽全力紧抱着已有一半嵌在自己身上的巨剑,鲜血没有停只的跡象,他放声对身后夫妇大喊:
  「快逃啊!」
  说说死亡是怎么回事!就在眼前看着友人被大力一挥的巨剑扯裂成两半,被撕裂的生命将永远无法癒合,这人已永远离开我们。
  「战斧兄弟」威名算是由哥哥带起,是兄弟中的哥哥带着弟弟勇敢地走向森林,是哥哥带着弟弟一同留下辉煌战绩,也是哥哥带着结识了不少朋友,朋友之中包括雷曼卡与莉凡。
  哥哥喷溅的鲜血也洒到雷曼卡脸上,还能感受温度,就这样宣告了「战斧兄弟」的灭亡。曾带回无数森林中的故事向夫妇俩述说,带回惊恐、带来喜悦……友谊是这样一天天刻划在记忆后堆砌而成。
  雷曼卡不禁想起战斧哥哥才向他述说,说人类不该被任意宰割,说是因为相信他们……于是挫败、罪恶情绪涌上心头,这是他们的错误,是他的罪,他应该受到惩罚,他…不值得眼看友人惨死后苟活。
  雷曼卡踏出步伐,他没有听话,没有如战斧哥哥所要求的逃跑!他捡起被落在地上沉重的战斧,不善挥舞武器的他拼劲举得真不自在,身后莉凡急忙想来阻止他,但雷曼卡仍又一步走向眼前的刃骸。
  人类已经无法战胜刃骸,一个个倒地的拓荒者身躯像是在强调着,连驍勇的战士都一败涂地,雷曼卡拿起战斧想必也只能够送死。又更像是命运要嘲讽人类的渺小,身后又再传来那沉沉的、代表绝望的脚步声,第四隻刃骸来到这儿。
  正当人们都做好死去的觉悟,才刚到来那第四隻刃骸却只是走着,一点杀意没有就走过莉凡身旁,一点恶意没有,牠冷静地走到雷曼卡面前。
  似乎这行为独特的傢伙也令其他刃骸感到不解,不解为何不压制面前这拿着战斧的凶恶人类?于是热心的刃骸伙伴衝上前来,挥舞大剑砍向雷曼卡,接着出乎意料的一幕是,新走来的这隻刃骸保护了人类挡下攻击。
  「怎么可能…」
  这是他们都不敢相信的发展,但却也都是他们所乐见的未来!人类从未曾听懂刃骸的话语,刃骸用他们独特的方式沟通着,那在人类听来是断续不清的声响,但此刻夫妇俩彷彿能够感受到这刃骸所说意思,挡在另外三隻刃骸前头,牠像是在说:
  「停手吧!停止战斗,收起我们的敌意,人类不必作为敌人。」
  牠像是呼吁着刃骸们也试着相信人类一回,试着相信能够与人类和平共处……这样…很好……这是再好不过的了……本该是要这样……但……这样可不行,这可不行!雷曼卡无法接受!
  这可不行,当着我面,毫不留情就把我的好友砍成两半,然后你们想要和平解决了?这不公平,这可不行。
  拿着战斧的雷曼卡没有止步,他继续步步向前,他也注意到这时刃骸们都安静下来,就像是真的准备和解一般释出了善意。
  「这可不行…」
  伤害我们后才释出的善意算什么?这是不会被接受的。
  朝着最前头那隻刃骸,就是突然出现、突然擅自决定了和解、不负责任地主张停手的那隻刃骸,雷曼卡挥去手中战斧,正中砍在牠的胸口,牠丝毫没有闪躲接下这一击。雷曼卡的力气并不大,劈不开坚硬的壳,也没留下多少伤害,他没有因此停下,他一再一再地挥起战斧,一刀又一刀持续下去总能打倒这刃骸,因为这愚蠢的刃骸就直直站在面前,不防、不躲更不反击,就乖乖站着让雷曼卡砍,继续砍,一直砍……就像是想要传达说:
  「砍吧!释放你心头所有愤怒,让我接纳、让我包容,然后等你的情绪宣洩完毕,我在这里,让我们好好交流。」
  就像是刃骸持续释放的善意,这并没有让雷曼卡的心情好受些,反而更是激怒了他,他恼羞成怒,他不要恶魔施捨的善良!更是拼尽全力,拼了命般,咬紧牙,疯狂地想要挥舞沉重战斧,儘管如此不擅战斗的他,仍挥不出真正能伤害对方的打击。
  开什么玩笑!不要装作自己是善良的一方给我包容,不要像是多么伟大在对我温柔,继续挥那属于死去挚友的战斧,拼命砍向他们的敌人,直至终于精疲力竭,雷曼卡他已没有力气再次举起手中武器。然后,莉凡来了!是他温柔的妻子,来到雷曼卡身旁,比肩而站,一同看着眼前这隻与眾不同的刃骸,莉凡伸出手…
  呼…呼……哈…哈!哈……雷曼卡仍在喘息,才从精疲力竭还没恢復,他看着莉凡伸出的手碰触眼前刃骸,碰触那坚硬鎧甲般的壳,眼前画面多么危险,人类多么脆弱的身躯毫无防备去接触那些恶魔,但眼前的和谐却多么美丽,平静地,人类与刃骸第一次和平接触。
  这一幕意义比眼前呈现的更加重大,在还没完全成形的葛尔亚座,在小小建筑间的小小巷弄里,莉凡伸出的手触摸,像是她正与牠沟通,人类与刃骸正在对谈,这是自降临格兰克尔星以来的初次碰触。
  这一天,涌入城墙内的刃骸越来越多,牠们是人类眼中的恶魔,人类与之无法沟通而衝突难免,很有可能演变成种族间的全面战争,很有可能人类就要被从森林乃至这颗星球上驱逐,而这片土地将只留下凶恶于记忆。
  这一刻,人类与刃骸却停下了慌忙又焦躁的步伐,面对面接触彼此,感受得到心跳,感觉到了温度,他们都感受到彼此不愿抱持敌意相处,然后人类与刃骸在变得寧静的街道上,和解了!
  莉凡的手不大,与刃骸高大身躯相比更显得小巧,小小的碰触却成为刃骸愿意收起敌意的缘由,更是造就从今而后总有这样一批人类,他们愿意相信这片森林里存在善意,带给未来拓荒者们更多勇气以及信心走出城墙大门,奔走世界天涯海角。
  你们这高大身形挺吓人的,人类都被吓着了。
  抱歉了!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并不想伤害人类的。
  像是大剑般的手就算是轻轻抚摸,对人类而言可能也是沉重的打击吧!
  没有想到这么多,往后应该更加小心。
  我们是出于自保,可能人类流露了敌意,但那并不是本意,也得说声抱歉呢!
  这是一场可怕的误会。
  是啊!现在我们彼此都说了声抱歉,那是否能徵得你们的原谅?我们,已经原谅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谈,无法听明白彼此语言的种族间,他们用心意交流。
  而后不外乎,和解后刃骸都离开这城市,刃骸之间相传关于人类没有恶意,关于人类只是害怕,从雷曼卡与莉凡所在这小小巷弄,很快传遍全城,然后牠们就这么离去了。
  这天稍早时,城北的住宅区中,一双绿宝石般纯洁的眼望着窗外,是年幼的莉亚在家中等候父母归来,莉纱也在,姐姐答应了要照顾妹妹,看着还不太会讲话的莉亚她其实不知如何是好,她俩若有对话也就是莉亚刚学会的新词「白痴」,于是就坐在沙发看妹妹望着窗外,她没有看到莉亚看到的,她也不知道这天留在莉亚记忆中影响深远的画面……街道上走过一个高大身影,莉亚隐约也知道那就是大家口中的恶魔,牠从天而降,晶莹的一对翅膀反射了阳光闪耀眼前,有些疑惑关于大人们说的刃骸应该不会飞也没有翅膀才对?眼前那傢伙的身形是刃骸肯定没错,却在转眼间翅膀化为风尘散去,然后走向战场。莉亚认得,牠前往了父母前去的方向,但这个身影却丝毫不带危险气息,虽然巨大却不恐怖,虽然沉重却不压迫,这个身影反而散发一份温柔。此时莉亚仍不明白感受到的气息究竟是什么?但从此她记忆中的刃骸并不可怕,从此她永远记得这个美丽的身影,就像是传说中的精灵化身般,一点也不像恶魔,于是莉亚从小就相信这片森林中不只有着恶意,这片森林给予梦想。
  雷曼卡从一阵疯狂的情绪乱流间找回理智,清醒过来的他感到一阵懊悔,是想起先前刃骸已放下了仇恨,整个战场只剩下他眼中仇恨高涨,他自身就是最大的敌意泉源,差一点失去阻止衝突的机会,差一点因为他与和解擦身而过,这天的事与这份懊悔他惦记在心,这些成为日后这对语言学家、生物学家组成的夫妻,决定走向森林的关键缘由之一,从此留下年幼的姐妹在没有父母的家中长大。
  「这片森林中有着善意」的念头被植入人心,在葛尔亚座慢慢也带来一些改变,儘管渺小,儘管普片来说大家都还是畏惧着陌生、未知地域存在的危险,但人群中开始有小小的一些,他们试着想像这片危险中也许会相遇知己,巨大的恐惧之间开始有一份好奇,好奇也许可以稍微期待美丽境遇,然后「梦想」开始在人类心头萌芽!
  大批刃骸误闯城中酿成无数死伤悲剧,事件奇蹟似地和平落幕,而后没隔上几天雷曼卡收到门前信箱中的讯息,那是城中领导机构,也就是政府寄来的委託,希望他们参与一次拓荒者的冒险,夫妻将第一次走出人类的生活圈,深入未知的世界。
  经歷的大事件仍心有馀悸,歷歷在目像是还来不急喘口气好好休息,回到家中还未能与女儿们重拾日常,但他们将接受这份委託!任务内容是这样的,因先前衝突由种族误解所致,并在最后以和解告终,大家见证了对立间理解彼此的可能性,于是安排这次任务,将在优秀拓荒者的陪同下,让不同于以往武装力量的学者深入森林,期许一段和平的探险,一次非武力接触。
  政府希望雷曼卡与莉凡代表人类与刃骸谈判。
  「你们要出发了?」
  天色才微微亮起的早晨,被吵醒的莉纱看到父母正收拾行囊要上路。
  昨晚睡前母亲已安抚好女儿们,他们将前去冒险,亲身经歷故事、亲眼目睹世界,带回经歷再跟姐妹俩好好说起。
  莉凡走来摸了摸莉纱的头:
  「上回谢谢你帮忙,今天得再麻烦你看家照顾妹妹。」
  嘟起小嘴的莉纱低着头拉住母亲衣角,小女孩没说什么,有点儿心事的眼神让妈妈看到,是不是她也到了会为孤单而沮丧的年纪?是不是她也开始会为离别而心慌呢?
  母亲温暖的声音说道:
  「记得你们最爱听的冒险故事吗?那些拓荒者们带来的精彩故事。森林里危机四伏,树林间却惊喜不断,妈妈和爸爸今天要去一趟森林,我们相信森林里并不只有凶恶,莉纱!妈妈明白你在担心我们,你需要陪伴,而也就像是这样的你,希望你能够陪伴一样需要陪伴的莉亚。只要一段不太久的时间,去去就回,你们可以期待我们将带回的故事,关于森林里各式各样的美丽风景!」
  雷曼卡推开家门,清早微亮的街道仍冷清,父亲转头看向了女儿,对上的四隻眼凝视彼此,一会儿后献上微笑再说声道别:
  「我们上路了,要照顾好自己。」
  「路上小心!」
  也就像是从小女孩长大,她开始变得成熟变得可靠,莉纱用这句送父母走向森林。
  冷清的街道在微亮清晨,妹妹还睡着,外头吹来湿冷空气,背起背包关上门出走,父母的背影是莉纱记忆中的最后一次。而后再听闻爸妈消息已是两日之后,来自战斧兄弟剩下的弟弟带回雷曼卡亲手书信,莉纱慢慢地读过信上内容,唸出好让莉亚也听见,虽然她没有把握妹妹能听明白。
  「亲爱的女儿!我们经歷了一段精彩冒险。」
  莉纱唸着,唸着这封不太平整的信,沾满污泥,还有一些血跡。
  「森林很多地方就如同预期,但还有更多不同于想像。外头陌生的世界危机四伏,你们可能会感到害怕,而且森林恐怕要给你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写着这封信的同时,爸爸和妈妈可能已经无法回到你们身边。」
  这封信是留给女儿最终的话语,想说的还远远超过文字太多,莉凡知道女儿会孤单,雷曼卡也有很多还没能写下,没有说的森林境遇,没有说清他们遭遇的劫难,也没有说这片森林里一幕幕还美丽动人,星光闪烁、朝日晨雾、相依的万物生灵这就像是一个大家庭,没有提及危急时刻突然来到身旁的少年拔出风茵之剑,但雷曼卡说请不要插手,他们此行前来向森林表示人类没有敌意。没法诉说的风景化为信念寄託在几句话中,未来的你们将亲自见证。
  「有件事情希望你们永远坚信,城门外头并不只有凶恶,这片森林中存在着爱。」
  实际上,战斧弟弟带回这信便是雷曼卡与莉凡的遗书了。让莉纱逐字唸完,莉亚似乎有听没懂,她大概还不知道父母再也不会回来……姐姐悲伤的眼神好像快哭出来,妹妹仍不太明白究竟怎么回事,莉亚吱吱呜呜开口说出她所懂那为数不多的单词:
  「莉纱…白痴…」
  姐姐需要变得坚强,她得变得成熟可靠,莉纱学着妈妈的动作伸手去摸了摸莉亚的头,然而摸着…摸着……与妹妹一同失去依靠的她也压不住心头悲伤,溃堤了眼泪莉纱激动地说:
  「白痴!你才白痴!莉亚你这个白痴……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从今以后你就剩下我…我也只剩下你可以依靠,我们要变得坚强,我们要变得成熟……可恶!真的是…太白痴了…」
  姐姐紧紧抱住了妹妹,谨记父母留下最后的话语,莉纱与莉亚,找寻「爱」的旅程从此开始。
  首先走出东门的是年纪大些的姐姐,格兰克尔星不是地球,这儿小小的城中,小小的人群里能发生的故事相对不多,相对单纯的人群围绕,从小的意志从未动摇,时隔多年莉纱的目光从未离开城门,城墙已经完全竣工,外头是令她爱恨交加的森林。研读森林相关知识,学习野外求生技能,年纪轻轻就以令人惊艳的表现考取拓荒者执照,她是「黄花剑舞」,而后森林中的传奇拓荒者,父亲名叫雷曼卡姓作柯氏,母亲则是莉凡,这对夫妻是葛尔亚座建城歷史中被永远记忆的英雄,她的名字叫做柯莉纱,背负父母与森林沉痛记忆的她也走向森林。
  然后莉亚也逐渐长大,是姐姐教着她说话,儘管被叫上不少回「白痴」,是看着姐姐的背影同时她也成长懂事,懂得语言后也开始听起莉纱一次次从森林带回的故事,听着津津有味,从莉纱刚开始去到森林还感觉陌生,惊慌失措也受过些伤,在冒险之路相遇一群有趣伙伴,有些相处不甚愉快的傢伙,但也是有过很照顾她的人!那段日子跟妹妹说起的话题总要围绕这个男生,似乎是个很会照顾人的角色。莉纱是抱着错综复杂的心情来到森林寻觅一些事物,在险恶森林追逐着她从未亲眼见证的温暖,她也迷惘过、她也质疑过、她挫折着曾经考虑放弃过……但偏偏身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总在身后静静看着、总在身旁默默陪着,然后这傢伙用一个灿烂的笑容给了肯定,几乎是因为这人总在身旁,她感受到了这些旅程都值得,还有人看着她、还有人期待着她,于是她继续尝试抓紧一份信念,追逐从未停止!
  当莉纱英勇的身影留在眾人脑海,黄花的剑舞成就传说,行走在森林她也越来越轻松自如,步伐中看出自信,走出城外莉纱已经不再慌乱,她感谢曾相遇的他,那是在这片森林中难能可贵的幸运,而对他而言这段缘份也是无比令人庆幸,见证变得成熟美丽的黄花是多么欣慰,于是他决定继续陪伴新人拓荒者走向森林,这傢伙也得到一个「教官」的称号,他的名字叫做弓贯。
  与爱恨纠结的姐姐不太一样,妹妹对森林的情绪要简单一些,她用一份纯粹嚮往、好奇的心,绿宝石般透明双眼望向城门外头。终于那个只会喊着白痴的小女孩也长大,考取拓荒者执照并从冒险旅程带回传奇,她是整座葛尔亚座歌颂的英雄:精灵之剑,柯莉亚!
  遗留在深林间的灵魂,雷曼卡与莉凡你们是否看见?小小黄花都已经成长茁壮,她们也走过森林,凯旋归来世人都为之高歌,如今更是进一步走向当年的拓荒者都未曾涉足那更加艰难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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