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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点狙击 第24节

  谢枕书:顺路。
  苏鹤亭:……
  苏鹤亭:你知道我在哪?
  谢枕书:。
  苏鹤亭:酒吧等我。
  他把手机丢进兜里, 起来伸了个懒腰。恰巧房门被敲响, 给他送床的人来了。苏鹤亭满面笑容, 拉开门, 态度和煦地把床迎进门。
  和尚被通话器叫醒,当时他正在值班室里小憩。他一接通通话器,就听见巡查队急声说:“猫跑了!”
  “什么猫, ”和尚刚睡醒,思维迟钝,呆了须臾, 勃然大怒,“你说谁跑了?!”他一骨碌爬起来, 想起这次还没来得及给猫戴感应锁。他立刻掏出备用的老人机,打给苏鹤亭,等苏鹤亭一接通就大骂:“臭小子, 你去哪!”
  苏鹤亭把手机拿远, 成心气老头:“我出门约会你也管?睡觉吧你,拜拜!”
  他说完不顾和尚在大发雷霆, 果断挂了电话,稳妥起见,还把和尚的号码拉黑了。
  和尚气得七窍生烟。
  苏鹤亭说的酒吧是上次的,他对这家店的四川麻将广告印象深刻,以至于进门前先探了探头,防止碰上“血战到底”四个字。
  酒吧今晚的人不多,有几个都窝在边边角角抽烟打牌。吧台后面的老板记得苏鹤亭,这个点还能自由出入这里的兽化拼接人可能就这一个。他边擦杯子,边跟苏鹤亭打招呼:“休息了?”
  语气自然,仿佛是熟识的老朋友,这种淡定也算是当酒吧老板的特技。
  “是啊,”苏鹤亭把门关上,“我约了朋友。”
  “在那呢,”老板示意苏鹤亭朝最里面看,“等了老半天了。”
  苏鹤亭转头,看见烟雾缭绕的厅内坐着谢枕书。对方这次背对门口,还穿着一尘不染的衬衫。他挽起的袖口露着腕骨,没戴上次的表。手边搁着加冰的威士忌,酒液已经没剩多少了。
  “酒后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现在喝了酒,等会儿怎么回家?”苏鹤亭拉开椅子,坐下来。
  谢枕书等苏鹤亭坐下,把另一只手上的烟灭了。他其实不怎么抽烟,今晚是想法太多。他闻言扯了下嘴角,低声说:“到时候烦请你代驾。”
  似乎是不想猫闻见烟味,他不动声色地把烟灰缸拨到一边。
  “我代驾技术很差的,”苏鹤亭没注意烟灰缸,而是凑近些许,隔着桌子端详谢枕书,“你睡觉也不摘雾化器吗?”
  “嗯,”谢枕书任由他看,“摘掉会丑得睡不着。”
  苏鹤亭下线后还没有睡觉,现在坐在温暖的地方,忍不住打了哈欠。他两眼蒙眬,泛出点水光,调侃似的:“给我看看?”
  这话是在强人所难,跟猫平时的性格不符,但他神情慵懒,又好像随口一问。
  谢枕书没答话,松开的领口下面还挂着领带。他微微垂着眸,好像是被调戏的良家少男,正在无声表达自己的拒绝。
  苏鹤亭良心受到了谴责,他正经起来,从兜里掏出改造眼,放在桌子上:“开玩笑的,别难过,出来约……”他差点顺嘴说成约会,好在打住了,及时改口,“出来喝酒开心点。眼睛在这,你拿走吧。”
  谢枕书说:“钱打给你。”
  “不要,”苏鹤亭撑住沉重的头,占据了半个桌面,盯着谢枕书,笑了笑,“送给你。”
  谢枕书曲起的手指关节不慎磕到了酒杯,发出一声轻响。
  “那晚你立大功,没忘吧?蝰蛇叫了援兵,”苏鹤亭模拟降落时的“咻”声,食指在两个人中间画过,“那个从天而降的钢刀男,速度奇快。如果你没来,胜负难说。”
  谢枕书拿起酒杯:“你已经谢过了。”
  “泡澡算是我个人爱好,”苏鹤亭用手指把改造眼往前推,“东西给你,咱们两清——”
  谢枕书突然说:“不要了。”
  “啊?”苏鹤亭一肚子的话都卡住了,他观察着谢枕书的表情,见对方神色认真,不似作伪,越发纳闷起来,“为什么?刚不是还要吗?我俩都坐这儿了,白给你就不要?”
  他人情还没卖出去呢,多好的机会。
  谢枕书把酒杯放下,冰块跟着“哐啷”轻响。老板正在招呼新来的客人,屏幕上放着旧世界曲目,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俩。他沉默着,像是闹脾气,不喜欢猫说的某个词。
  苏鹤亭不生气,他今晚耐心十足,还撑着头,看向谢枕书的酒杯。杯里的酒喝完了,只剩冰块。他“噢”了一声,了然地说:“喝醉了?”
  谢枕书把杯口盖住,不许苏鹤亭看。他眼底分明清明一片,却没有反驳这句话。
  “这个东西,是谢谢你的。”苏鹤亭拿起改造眼,举在两个人中间,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你收下请我喝杯酒,我们就是好朋友,以后天长地久一起走。”
  这句话是他从隐士那里学到的,隐士成天跟人这么说,酒鬼听了都高兴。
  果然,谢枕书听了这句话,虽然没笑,但也没那么不高兴了。他一双眼睛跟着苏鹤亭,里面的情绪让人看不懂,仿佛苏鹤亭说什么他都信,跟他先前爱搭不理的样子完全不同。
  苏鹤亭用指尖碰了下谢枕书的虎口,示意他拿。
  谢枕书没动。
  苏鹤亭只好拉开他的手指,把改造眼放到他的掌心。两个人的触碰很短暂,苏鹤亭把改造眼送到后就收回了手。
  谢枕书的手帕就在裤兜里,可他不想拿,蝰蛇的改造眼在这一刻仿佛不脏了。他看着苏鹤亭,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猫烫到了。
  苏鹤亭不清楚他喝了多少,酒吧里烟味太重,也闻不出来。他伸手在两个人中间晃了一下:“谢枕书?”
  谢枕书回他:“嗯。”
  苏鹤亭说:“你车停哪儿了?”
  “不知道。”谢枕书把改造眼收回口袋里,转过头,对老板说,“再来一杯。”
  酒送上来,谢枕书拿给苏鹤亭:“天长地久。”
  苏鹤亭:“……”
  他从毁灭日以后就没再喝过酒了,原因很简单,新世界的酒很贵。如今没有多少东西能用来酿酒,像吧台后面陈列的那些酒,都是奢侈品,价格非常昂贵。普通幸存者下班后宁可去喝白开水,也不会来喝酒。除了大老板,现在还会喝酒的人就剩刑天巡查队,还有拼接人。前者横行霸道,四处白嫖;后者朝不保夕,醉生梦死。
  苏鹤亭恰巧不在这两种人之内,他接过酒杯,晃了晃里面的冰块,然后仰头一口闷了。他喝完后把杯子一放,面对谢枕书不落下风:“天长地久!”
  两个人你来我往,逐渐上头。谢枕书倒没什么,苏鹤亭反而越来越飘。他连续几杯下肚,两眼迷蒙,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好像丢进了洗衣机里。
  他说:“喝一杯,再来一杯。”
  谢枕书说:“不喝了。”
  苏鹤亭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推向谢枕书,语气嚣张:“去买,别客气。”
  谢枕书挑了颗糖,拆了包装纸,递给苏鹤亭。苏鹤亭看看糖,又看看他,俯首用嘴接了。谢枕书一动不动,等苏鹤亭一头栽到桌上,不肯再起时,他才蜷起手指,轻轻磨蹭了几下指关节。
  苏鹤亭把脸贴在桌面上降温:“回家吧,这么晚,回去吧,拜拜。”
  谢枕书站起身,拎住了苏鹤亭的兜帽,防止猫乱跑。他转头对老板说了声“结账”。
  苏鹤亭跟着说:“结账。”
  谢枕书回头看他:“马上。”
  苏鹤亭还跟着说:“马上。”
  老板过来划单子,看苏鹤亭皱着眉,像是等下要去打架。他悄声对谢枕书说:“这醉得不轻。”
  “一般般吧,”苏鹤亭叹气,“一般般……饭好了吗?我饿了。”
  谢枕书伸出两指,轻碰了下苏鹤亭的头发,仿佛安抚。他还在结账,嘴里说着:“好了。”
  老板问:“要送家服务吗?”
  “不要。”谢枕书看了眼老板,像是才想起来,“告诉隐士,比赛我会准时到的。”
  说完他拎起苏鹤亭,把人架住,带向门口。老板把他们一路送过去,帮忙拉开了门。
  窄巷里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苏鹤亭走了两步,就想蹲下来。他猫耳折起,一手捂着嘴,目光冷酷,闷声说:“我想吐。”
  谢枕书等他吐。
  半晌后,他看向谢枕书,严肃地说:“吐不出来,我飘起来了。”
  现在正值凌晨,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到处是朦胧的。窄巷前后都没有人,一墙之隔的酒吧里满座嬉笑,只有他们这里静谧无声。两个人的影子紧紧挨着,颜色浅淡,像是限时搭档,只会在昏暗中亲密片刻。
  “没有飘,”谢枕书拉住苏鹤亭,“你站得很稳。”
  苏鹤亭很困惑,他想不通。这滋味不好受,意识简直要升天了,哪儿都在转,跟插上了脑机接口要进入比赛似的。他眉头紧锁:“问题很大,请联系……”他一时间想不起该联系谁,直到看到谢枕书的领带,醍醐灌顶,“请联系我爸。”
  谢枕书愣住了,说:“你爸?”
  “对,”苏鹤亭拽住了谢枕书的领带,满脸高兴,“你是我爸吗?”
  谢枕书:“……”
  “我不是,我是你……”他停在这里,像是也找不到确切的词。
  “那你怎么成天戴领带,”苏鹤亭眼皮耷拉,看谢枕书的胸口,又看谢枕书的脸,“你上班啊?”
  谢枕书犹豫少顷:“……嗯。”
  苏鹤亭目光深沉。
  谢枕书以为他要吐,正想给他拍下后背,他就“唰”地蹲下了。问题是他手里还拽着谢枕书的领带,好在谢枕书反应快,跟着他蹲下了。
  苏鹤亭是大哥蹲姿,又不高兴了。他抬起手,还是捂着嘴:“你站远点。”
  谢枕书从这头轻扯了下领带,示意自己在他手里:“我在这。”
  他们两个之间的维系是条领带,彼此的距离没有变得更近,纵然刚刚才勾肩搭背过,谢枕书却时刻都像个君子,一直守着条界线,谨慎小心。他那若即若离的态度很微妙,好像靠近就会发生什么。
  苏鹤亭茫茫然,反而把领带攥得更紧了。他眼前那张脸在瞎晃,晃得他头更晕,想吐,又差点,整个人憋在个极其难受的点上,只好捂着嘴,跟谢枕书对视。
  “我送你回家,”谢枕书望着他,“可以吗?”
  苏鹤亭把手拿掉,压在膝头:“嗯——”他声音变调,忽然歪过身体,吐了起来。谢枕书给他顺背,他把今天饱腹的大豆饭吐出去,完了拧紧眉,十分沮丧地说:“好臭……我的饭。我好饿,我……不是,我想吐。”
  他讲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可言。
  “爸,”苏鹤亭一手捂眼,声音委屈,“我吃顿饱饭太难了。”
  完全不想做爸爸的谢枕书叹口气,认命般地抬高手,揉了揉猫的后脑勺。他手指修长,力道适中,给苏鹤亭缓解了些许难受。他学着苏鹤亭刚才在酒吧里对自己的方式,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过来……”
  苏鹤亭是个头铁的猫,轻易不动摇。谢枕书把人往自己跟前带了带,用很低又很轻的声音说:“回家带你吃饱。”
  苏鹤亭抹了把脸,难过地说:“你不是我爸。”
  “嗯……”谢枕书低头,继续跟他轻声讲话,“我不是。”
  苏鹤亭把那条领带都揉皱巴了。
  “我是……”谢枕书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唇角勾起一点点,又有些无奈,“我是你的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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