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空中之旅

  弗洛拉.加西亚(floragarcia)
  2004年11月
  现在是二年级的飞行课，我留在宿舍做功课。什么功课？当然是那份该死的变形课学术文章。
  虽然飞行课是我在魔法学校最期待的课堂，但我始终不是真正的女巫，即使坐上飞天扫帚，也不可能飞到天上去。如果有人可以载我飞行就好了……
  一想到飞行，我就感到莫名的兴奋，无法安份地做功课。
  我离开嘉莉的卧室，走下回旋梯。其他学生都在上课，休息室空无一人。
  这里总是瀰漫着糖果的香甜味，还有柴木燃烧的气味，让人感到很温暖舒适，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我轻快地哼起歌来，跳着以前学过的土风舞。这种感觉真好。
  跳累了，就躺在壁炉前的沙发上休息。
  忽然远处传来几下拍掌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吃惊地坐直身子，四处寻找掌声的来源。休息室的角落有一张背向我的沙发椅，那里好像有人坐着。那个人似乎感应到我的视线，慢慢从椅上站起来，转过身来看向我。
  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他是泰伦.洛朗！
  天啊，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我想起嘉莉和布克老师的警告，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向右侧的回旋梯。但很不幸地，泰伦的动作比我更快，一个箭步挡住了我的去路。
  「为什么你在宿舍？不用上课吗？」我故作轻松地问。
  「那你呢？」他竟然反问我。
  「我的身体不好，请假了。」我依照嘉莉教我的方法来说。
  「但你刚才跳舞的时候，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什么都看到？」原来有人看到我的白痴举动，真的羞死了……
  我的脸颊在泰伦的注视下越来越热。
  「为什么嘉莉丝达叫你不要接近我？」
  「你怎么知道的？」我脱口而出。
  泰伦露出一个可笑的表情。「你刚刚的反应告诉了我。」
  真是的，为什么我遇上的巫师都这么难搞？利奥是这样，泰伦又是这样。到底是他们太聪明还是我太笨？
  「跟我来。」泰伦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强行把我拉到左侧的回旋梯。那边是男生房间。
  「你想怎样？快放开我！」我拼命挣扎。
  「不要迫我使用消音咒。」他的语气很冷。
  泰伦是符咒系的天才学生，魔法一定很厉害，但我现在真的不想见识。我唯有安静下来，任由他把我带走。我的手被他抓得很痛，但我不敢作声。
  来到顶层的一间房间，我看到门上名牌有他的名字。
  安娜和利奥说过，只有成绩卓越的人才可以住顶层的单人房。不过，既然泰伦是天才学生，他享有这种待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泰伦把我拉进房里，不由分说地关上门。
  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比这更脏的卧室！皱巴巴的衣服和斗蓬，随意地搁在地上。桌上堆满书籍，可是上面满是灰尘，好像很久没有人碰过似的。衣柜的门半开半掩，里头的东西凌乱不堪，还有破旧的行李箱被硬生生地挤进去。床单和被子显然没有整理过。地上有一堆东歪西倒的小瓶子，有些不小心被打翻，瓶子里的液体流了出来，在地板留下乾涸的痕跡。
  「泰伦，我听说你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学生！」我惊讶地说。
  「头脑聪明跟个人整洁有关係吗？」他满不在乎地说，接着从衣柜里拿出一根扫帚。
  「你将扫帚和衣服放在一起？」我失声惊呼。
  泰伦没有理会我，拿起魔杖指向扫帚唸了几句咒语，然后动作敏捷地爬上窗台，纵身一跃，骑上悬浮半空的飞天扫帚。他回头望向我，说道︰「上来吧。」
  天啊，我是在做梦吗？这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情境，现在只要我向前踏一步，梦想就会实现了！不过，这个人是法理部长的儿子，我能相信他吗？
  体内的肾上腺素急速上升，我不知道这是兴奋还是焦虑。
  「弗洛拉？」泰伦有些不耐烦。
  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走向窗台。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我不想因错过这个机会而后悔。这可能我人生中唯一的机会，要是错过了，恐怕我会后悔一辈子。
  在泰伦的帮助下，我慢慢爬出去，坐上扫帚的后方。
  原来坐扫帚的感觉不太好，还有一种快要掉下去的错觉。我胆怯地往下看，下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泰伦，我可以抱你的腰吗？」我怯怯地问。
  「随便你。」
  我才刚抱紧他的腰，扫帚便咻的一声高速往上飞，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我把脸埋在他的背上，紧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梦境跟现实始终有差别，在梦中我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不怕从扫帚摔下去，也不怕受狂风吹袭。
  过了一会儿，扫帚的飞行速度好像减慢了。
  我把眼睛瞇成一条缝，四周都是空旷的奇妙蓝色空间。圣伯特洛学校的城堡虽然矗立在山丘上，但从高空望下去，城堡小得像模型一样，淹没在一大片树林中。
  「我们就这样飞出来，不怕被人发现吗？」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刚刚为扫帚下了干扰咒，谁抬头看见我们，都只会以为这是一隻大秃鹰。」
  当我正在贪婪地欣赏高空的风景时，泰伦冷不防地问了一句︰「你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的心脏猛然一跳。「每个人也有秘密。」
  「你是从人类世界来的。」
  这句话吓得我松开了那双抱着他的手。难道他早就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他带我飞上天是为了杀我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高空的风势很猛，忽然一阵强风吹来，害我失去平衡往后翻倒。我伸手想抓住扫帚尾，但什么都抓不到，整个人随即急速下坠──这次我真的死定了。
  除了地心吸力带来的绝望和恐惧外，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突然间，有人抓住我的手，使我的身体停止往下坠。我紧紧地拉住泰伦的手，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但他好像没有把我拉上扫帚的意思。
  「作为救你的代价，你要告诉我你的秘密。」
  「你先把我拉上去吧！」我哀求他。
  「你先说。」泰伦坚决地说。
  我彷彿看见死神正在向我招手。
  「要是我说了，我的下场就跟你现在放手让我去死没有区别。」我的双脚在半空中颤抖着。
  下一秒，泰伦用力一拉，把我整个人拉上扫帚，让我坐在他的前方。他双手绕过我的腰握着扫帚柄，感觉就好像被他环抱着一样。
  我的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脑里残留着刚刚的恐怖经歷，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不是女巫。」泰伦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就像在我耳边说话一样。「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来到我们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低声道。
  「莫里斯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泰伦又问。
  我紧闭着嘴巴。他休想从我口中打听到校长的任何事。
  「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法理部长的儿子。」
  泰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又如何？」
  「嘉莉说过，要是法理部知道我的身份，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这的确很有可能。」泰伦的语气异常平静，让我感到一阵心寒。
  「你这个人是冷血的吗？」我忍不住质问道。
  「你说得没错，我的心是冷的，血液也是冷的。」泰伦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十一年前，我在家里听到父母吵架，我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只知道那天以后，母亲莫名其妙地死了。巧合的是，在她死后一个月，父亲成功当上法理部长。从来没有黑巫师可以做到这么高的职位，白魔法联盟一直在打压黑巫师，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调查母亲当年的死因，最后发现她是死于黑魔法的，但这件事被人刻意隐瞒，而且法理部没有为这桩谋杀案展开调查。我不得不怀疑，当年杀害她的兇手就是我父亲。」
  听到泰伦这番话，我的心彷彿被一隻无形的手紧紧揪着，连呼吸也感到困难。
  「泰伦，对不起。」我难过地说。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到底有多憎恨他。」
  「所以你故意来他死对头的学校读书？」
  「看来嘉莉丝达告诉了你不少事情。莫里斯这老头很会偽装自己，是个典型的偽君子，要不是为了气我父亲，我发誓绝对不会来圣伯特洛学校读书。」
  「校长才不是偽君子，他是个非常仁慈的巫师！他把我留在学校，就是因为他不希望看到我无辜送死！」我还记得几天前在校长室的情形。莫里斯校长是我在魔法世界第一个遇见的巫师，当时他脸上亲切的微笑，的确让我感到很安心。
  「我刚刚就说了，这老头很会偽装。任何人一开始认识他，都会误以为他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好人，只有少数人才能看穿他的真面目。」泰伦不屑地说。「我这个人没什么厉害，倒是有一项本领，就是能分辨出假仁假义的人。有些人故意亲近你，事实上是想讨便宜；有些人骗取你的信任，事实上是想利用你，一碰到利害关係，就会出卖你；有些人喜欢奉承你，但他们大部份都是势利、见风使舵、随波逐流的人，永远站在对自己有利的一边。这种无耻的偽君子，我可见得多了。」
  「直觉告诉我，校长不是这样的人！」
  「直觉？」泰伦嗤笑了一下。「那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怔了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万圣节那天我在城堡迷路，是你带我去宿舍。刚才我被风吹下扫帚，是你救回我的性命。」
  泰伦在我背后轻笑着。「你这样轻易地相信一个人，真的很危险。」
  扫帚开始往下飞去，阵阵清风拂过我的脸，这种感觉很舒服、很畅快。山丘上的城堡由小模型变回庞大的建筑物，但我不想这趟空中之旅这么快便结束。
  「泰伦，我想再飞一会儿。」我脱口而出。
  扫帚改变航道，悠然地飞往树林的上空。
  我慢慢张开双手，感受飞行带来的快感。这种清新自由的感觉，让我忘掉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事。我就像小鸟一样，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如果这是梦，可否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可是当扫帚停泊在嘉莉卧室的窗台时，我就知道美梦要结束了。
  泰伦掏出魔杖，用魔法打开了锁住的窗，让我进去。
  我依依不捨地离开飞天扫帚，站在窗前望着泰伦飞行远去的身影。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后，我抬头仰望天空，嘴角勾起一个满足的微笑。
  ＊＊＊
  嘉莉丝达.加西亚(calistagarcia)
  2004年11月
  自从那天的歷史课后，泰伦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来上课。那天他发脾气离开教室，就是因为我建议他修读黑魔法？
  从一年级开始，我已经知道他是个法力高强的巫师，在符咒方面特别有天份。布克老师曾经举办一场格斗会，当时泰伦用一招就打倒高年级的对手，实力非常惊人，更被称为「天才学生」。不过，他的脾气很古怪，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法理部的总部。那时候我初来魔法世界，要办理女巫身份的手续。当时我站在部长的办公室门外等候，不小心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你要去圣伯特洛学校读书？」
  「是的。」
  「给我一个理由。」
  「你讨厌那间学校的校长，这就是我的理由。」
  突然间，一名男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狠狠地撞了我的肩膀一下。
  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好像是责怪我挡路。本来我真的很生气，但对上他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后，我忽然什么都忘记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神秘美丽、清澈深邃的双眸。那名男生正是泰伦.洛朗。
  有人推了推我的手肘，把我从记忆中拉回现实。
  「嘉莉？你在想什么？」彭妮问道。
  「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