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妈，快点！快点！」一声朝气蓬勃的呼声，少年激动得跳上跳下。
女人将保鲜盒闔上，「好了啦！」
「我们应该赶不上原本那班车了。」男人有些懊恼的看了看手錶。
女人将保鲜盒端在怀中，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没关係嘛！那就搭三十分鐘后的那班自强号就好了啊！」女人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安慰身旁的男人。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看你把他惯得。」男人发动车子，嘴里还嘀咕。
「没事，小孩想吃，就弄给他吃啊！等等还得搭那么久的车。」女人说，脸上表情充满温柔。
火车上，张辰坐在椅子上，兴奋得摆动双脚。
「饿了吗？」女人柔声问。
「我想吃那个。」张辰用手指向女人怀里的便当盒。
女人笑着递过便当盒，里头摆着一块块金黄酥脆的猪排，还隐隐冒出热气。
张辰还等不及接过筷子，便用手拎起一片猪排，塞入口中。
猪排的温度，烫得张辰张嘴直哈气。
男人看见这副情景，笑着说：「别那么急躁，又没人跟你抢。」说完拿起筷子夹走一块猪排。
「爸，就你会跟我抢。」张辰将装着猪排的便当盒，挪离男人的视线。
「切，都升高中了，还这么小气。」男人不服气的说。
女人无奈笑道：「你们俩都一样。」
张辰懒得继续拌嘴，毕竟香喷喷的猪排摆在眼前，没有什么值得打断他享用美食。
变故总是挑在最幸福时发生。
一个提着水果刀的男人，精神恍惚的晃进张辰一家所在的车厢。
接下来的一切，深深刻在了张辰心头，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此起彼落的哀号，小孩害怕的哭鸣，杂乱窜逃的脚步声……
张辰被猛然拉起，还未来得及品嚐的猪排散落一地，在地上留下油亮的痕跡。
女人突然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女人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但眼前一且好像慢动作在眼前播放，耳边声音也很不清晰，张辰用尽所有心思想听见母亲的话。
「呼……呼……」张辰猛然睁眼，身上被冷汗打湿。
「要是没吃那个猪排……要是有赶上前一班车……」张辰在心头后悔。
耳畔还在回响梦里那人间地狱般的吵杂，张辰环顾四周，眼前只有熟悉的书桌，自己还待在卧室。
张辰脱下湿透了的衣服，将衣服随意扔在床边。
骤然升起的噁心感挛紧喉头。
踏着虚浮的脚步，走进淋浴间。张辰倚着马桶座呕出酸水。浴室里充满水气，都还来不及乾，便又被张辰闯入。
热水无情浇灌在张辰乾燥的皮肤上，肌肤被烫水拍打得泛红。
张辰站在花洒下，用尽全力搓洗身体，儘管皮肤早已留下一道道骇人的抓痕，他仍不停止。
在深手不见五指的水雾里，时间的流逝显得微不足道。
张辰颤抖地伸出手，摸上水龙头，温热金属触感，按下开关，莲蓬头不再冒出热水。
长发滴水不断，在地板留下一漥水渍。
张辰站在浴室里，水雾渐渐散去，浴室的馀温也随着水雾消散。冰凉的空气接触湿漉漉的皮肤，令张辰不禁打了个寒颤。
几日的不敢入眠，每回都在太阳高掛时，才不知不觉失去意识。张辰完全失去对时间的管控，被噩梦接管的每场睡眠，都成了一种折磨。
一个想法骤然闯入脑海，张辰倒吸一口气，在脑中暗骂自己荒唐。
如果没记错，意外刚发生时，父亲还有试着想走出阴影，那时身心科医生好像有开安眠药，而父亲认为吃安眠药有害健康，全将它收进柜子中。
「史蒂诺斯」算是处方药，如果想吃到那盒药，就必须回那个从前的家。
可张辰现在真的十分渴望一场充实的睡眠，那盒药成了张辰的救赎。
儘管不确定那盒药是否还存在，但张辰心里还是升起想回家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在张辰回房后，逐渐加深。
漆黑的房里，极为安静的空间。窗外也是一片黑暗，整个城市都在沉睡，只有张辰睁着眼，难以入眠。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孤寂，极致的黑暗中，所有悲观的情绪、不堪的回忆……都争先恐后涌进脑海。
睡着了也无法睡得安稳，但难眠的时刻也同样难熬。
如果有安眠药……
儘管张辰努力不去回想，但对药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回家的恐惧。
如果早上回去，有很大概率是不会碰上那个男人的。毕竟那时他搞不好在哪儿醉得不醒人事。
张辰的心好似一团乱麻，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他焦虑不安。
他拿起手机，想转移注意力。
意料之外的讯息，张辰盯着蒋言的头像，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进讯息。
「你下週必须回来上课。」这是最后一条讯息，时间是一天前了。
张辰看向手机萤幕上方，确认了时间。
「02：17」才刚刚进入新的一天。
再往上滑，还有一条讯息：「老师让我问你怎么没来学校。」
公事公办的语气，强硬的态度……
熟悉的那个人，但却使用疏离的语气。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张辰眉间多了皱褶。
张辰没有回覆，只跳开画面，滑着youtube上无厘头的搞笑短片。
罐头笑声在寂静的房内回盪，衬得更加孤寂。
在无数个烂梗影片后，太阳悄然升起，黎明终于来临。
张辰看向窗外，将长发竖起，随意抓起床上散落的衣物换上。
久违的走出家门，早晨的阳光洒落在身上。
没戴隐眼的瞳仁，露出原本的瞳色。浅棕色的眸，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光辉。
若是这时有一面镜子，张辰可能认不出镜子里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