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决定（1）

  晚上十一点。
  从斯拓城国家剧院回来后，旭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每一眨眼，那地狱般的场景又会在眼前回溯，鼻腔与嘴巴里彷彿能嚐到那股血腥和焦肉味，令他反胃。他已经不知道去厕所呕吐过多少次，吐到剩下酸黄的胃液。
  任何一片空气在旭眼里都是可怕的，它可以突然裂开破口，怪物从破口中鑽出来攻击他。不请自来的想像画面几乎快要将他吞没。
  他不敢独自一人待在房间，于是选择在客厅的沙发一角蜷缩着。两手握着《白鲸记》，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洛、波鲁爷爷、哈里尔、修、琼恩和露卡晚饭后便聚集到别馆去谈正事，已经去了快三小时。就算他们不说，旭也大概知道和下午遭遇的三隻怪物有关。洛什么也没和他解释，其他人似乎顺着洛的意思，刻意对旭避而不谈。旭意识到了这点，便没有询问。
  然而无知使恐惧茁壮。
  那些怪物是什么东西？把父亲劈成两半的裂缝又是什么？从主人手里发出的光是魔法吗？为什么洛和哈里尔叔好像早就见识过这种怪物？为什么国家剧院的其他路人看不到怪物？为什么父亲会从路人的身体穿过？为什么会有碎玻璃的声音？为什么被破坏的地板会自己復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父亲被杀死时的狰狞面容浮现脑海。
  他痛苦呜咽，把脸埋进书中。
  「来根菸？」
  斜对角，另一张单人沙发椅上，已经换上全套名牌丝绸睡衣的纳比平静问声，手中菸盒一弹，盒口伸出一支菸。
  很少见纳比这么晚了还没睡。她是早睡早起的类型，可能也是因为要工作吧。她翘着二郎腿的大腿上覆盖着她负责的潮流时尚杂志。
  小薇即时出现，一把将菸盒没收。
  「屋内严禁吸菸，违者罚刷全家厕所一个月，」她像个妈妈一样竖起食指咋舌：「而且让旭抽菸的话，洛会生气喔。」
  「不要就算了。」纳比有些孩子气地小声咕噥，把菸盒抢回去。
  「旭，要不要吃点水果？」小薇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来到旭面前，语气温柔中带着些许心疼。
  旭感激地点头道谢。但他吃了一块苹果后立刻感到反胃，只好作罢。
  一旁，昂默默地冒了出来，偷吃水果。
  「你不是应该去睡觉了吗？明天还得上课喔。」小薇双手插腰，苦恼地看着昂。
  哈里尔不在，昂就有点叛逆了。他耸耸肩，缩回沙发上继续玩游戏机。游戏机开着声音，但音量不大，坐在一旁的旭可以隐约听见轻快的音乐。
  一会儿，昂将游戏机递到旭面前。
  「旭哥要玩吗？」
  旭犹豫了一会儿，心想玩游戏或许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再想白天的事，因此点点头，接过游戏机。上头，昂已经选好小游戏了，是俄罗斯方块。那是旭最喜欢的小游戏之一。
  小薇坐在沙发后方工作书桌前的老位子，仔细检查、整理桌上一叠信件，应该是水电、帐单等通知。她时而在计算机上按键，时而在帐簿里奋笔疾书。纳比翘着腿看时尚杂志，昂则是在旭把游戏机还给他以后，继续埋首于游戏中。
  几人没有说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看着眾人，旭突然意识到什么。
  小薇、纳比和昂是为了陪伴他，才故意留在客厅不回房间睡觉吗？
  不过，为什么他们三个不去参加会议呢？连年纪最小的露卡都去了，想必是重要的家庭会议吧？
  还没得出结论，便听见后门传来一阵骚动。
  开完会的人们回来了。
  「露卡，快去洗澡、睡觉，联络簿放桌上，我晚点签。」琼恩叮嘱。而早已满脸倦容、呵欠连连的露卡也不需要她说，和旭等人道了晚安之后自己走上楼。
  纳比闔上杂志起身，走到琼恩身边。两人一边小声交谈一边也往楼上去了。隐约听见纳比语气平淡地抱怨「你们讲很久」。
  「昂，别玩了。」哈里尔捶了捶肩膀，久坐后起身似地伸展筋骨。昂这次倒是出奇地很听话，和旭说声「掰」之后便跟着哈里尔上楼了。
  波鲁爷爷、小薇和修也纷纷在道过晚安之后离开客厅。
  旭走到洛身旁，因为整晚的呕吐和心神不寧而面容憔悴，走路摇摇晃晃的。
  洛牵起他的手。
  「回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