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承诺（4）

  热水冲刷下来。洛从后方抱住旭，将脸埋在旭的颈侧。两人就这么站在温暖的水流下。
  如果洛藉由拥抱、做爱获得的「心」够多、储备量够大的话，那他理应可以在持续抑制「门」的成长的同时，用多馀的「心」作为魔法原料来对抗食用派的鬼。以洛的能力而言，区区变化型态的鬼算什么？套一句哈里尔的话，要解决那些「不三不四的食用派走狗，根本就像把垃圾拿出去丢一样简单」。
  但洛今天受伤了，伤口不小，还在战斗结束后耗尽了「心」，导致他无法帮自己治疗。
  如果洛不是在战斗结束后，而是在战斗当中突然用完「心」，那后果会如何呢？
  洛有办法在没有魔法的状态下对抗其他有魔法的鬼吗？就算打得过，也绝对会受伤的吧？就算不会受伤好了，就算洛赤手空拳一样能「把垃圾拿出去丢」好了，那「门」怎么办？「门」的扩张速度不可控制且不可预期，万一在洛赶回家补充「心」之前，「门」就已经成长到足以吞噬掉他怎么办？
  被「门」吞噬的话，洛必死无疑吧？
  洛会死，都是因为「心」不够用。
  而「心」不够用，都是因为自己的给予得太少。
  洛会死，都是自己的错。
  「是我的错，都是我给不够，你才会受伤，你才会⋯⋯才可能会死⋯⋯」想到这里，旭有些哽咽，肩膀微微颤动，洗澡水从莲蓬头冲刷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旭，不要责怪自己，我也不可能责怪你。受伤，或是死亡，那都不是你或我能够控制的。」
  「可是、可是我可以给你更多，我应该还可以再给你⋯⋯！」被想象中主人死在恶鬼手下的身影侵蚀思绪，旭转过身抬头望着洛，难过得哭出来，情绪有些激动，身体因而颤抖。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很感谢你。」洛说着，轻轻吻住旭。
  旭感受主人嘴唇传来的温度，止不住哭泣。
  其实洛负伤回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洛可能认为瞒过旭了，但其实旭知道。
  好几次，修和小薇被刚刚廝杀结束、直接回到别馆的洛唤过去，名义上是送换洗衣物，实际上是先让小薇在别馆帮洛补充「心」，让他得以在治癒自己后才回大宅见旭，假装一切无恙。
  有一次武术训练的时候，修不小心说溜嘴了。那次只有他们两人，所以修央求旭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今天没有请小薇先帮忙，恐怕是因为回来的时间太晚，小薇已经就寝。
  修从来没有「心」不够用的情况，哈里尔也是，琼恩也是；只要小薇、纳比、昂没有故意不给，他们就能只靠一个赤星便获得足够的「心」来支撑「门」和魔法。
  或许可以反驳，洛是因为主动猎杀食用派，「心」的使用量较大，才消耗得比较快；但哈里尔和琼恩每天都进城担任纳比和昂的护卫工作，频率虽然较低，却也有遇过食用派的攻击。
  为什么他们就够用？
  是因为他们是摘星鬼吗？
  是因为小薇和修、纳比和琼恩，以及昂和哈里尔之间有所谓的「真爱」，所以能够给予的「心」的质量更高、份量更大吗？
  但真爱究竟是什么？旭对洛的言听计从和绝对忠诚，算是其中一种真爱的表现形式吗？旭不希望洛受到伤害，不希望洛死去，这样算是真爱吗？还是只是自欺欺人的善人情结罢了？
  床单、被套再次换新。寝间剩下床头的小夜灯。洛坐在床缘，将旭拉到身前，搂住对方的腰。
  「还在想我受伤的事吗？」低沉的嗓音询问。
  旭的眼睛因为哭过而显得有些红肿。他望着主人，垂眼，小声应了声「是」。
  洛没有说话，只是抚摸旭的发丝，像是在安抚他，随后双唇凑上，交换一个缠绵的吻。
  酥酥麻麻的感觉在旭的肚子里翩翩起舞。
  「洛，如果⋯⋯你是我的摘星鬼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旭小声问。
  洛轻笑：「那也不一定。」
  「我、我想被你摘下，」旭鼓起勇气，稍微提高了音量，直直望入洛的黑色眼眸，努力保持语气的坚定：「我想给你更多更好的『心』。」
  「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高兴，但『摘星』或是『被摘』不是想做就能做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没办法靠意识控制，也强求不来，所以我不会要求你让我摘下，也不能保证我可以成为你的摘星鬼。」洛的话语平和而安稳。
  旭抿紧嘴唇，失落地低下头，别开视线。
  自己真的这么没用吗，什么忙都帮不上⋯⋯
  思绪中的罪恶、消沉、无助和黑暗不断涨大。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可以试着一起朝那个方向努力，」洛接着说，大手抚上旭的脸庞捧起，让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会尽我所能证明我是有资格摘下你的。你也努力，证明你愿意被我摘下的心意，好吗？」
  主人的话语如同一线曙光，强而有力地打入旭内心里的汹涌暗夜，一瞬间将黑暗里猖狂的魔鬼驱散而空。
  旭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洛愿意尝试摘下自己吗？他愿意与自己建立「真爱」的联系吗？
  一股暖流随着越发明亮的光芒从心底涌出，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寸末梢，覆盖了思绪中每一个阴暗角落，直到暗夜的魔鬼再也没有栖息藏身之处。
  第一次，旭咧嘴笑了，展露出那个年纪应有的无瑕笑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