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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乱臣 第136节

  她说罢又停下,都快差点忘了,他连夜又回来,不就正是因为知晓了上京发生什么事的缘故么。
  “我要回一趟上京。”她默了默,当即松开了攥紧的衣袖,手落在半空中还没收回,又被一只带着些温度的大手给扣回去握紧。
  “你不能去。”他开口。
  他箍得紧,苏苑音没抽动手,越剧烈挣扎手腕越是生疼。
  事已至此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但是与其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定总还能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收敛尸骨,将父亲好生安葬,送别他最后一程,找到兄长下落...
  “萧阙你放开我。”她向着廊外走出几步,又被扯了回来,几挣扎无果,她隐忍着情绪低声呵斥。
  他起初还不为所动,直到后来听见她吃痛的抽气声,他垂眸,只见她手腕在挣扎间被抓红。
  一时情急,方才没控制好力,倒是忘了她贯是娇嫩的,他不慢不紧松开手,她只觉得手腕一松,转身一猛子扎进雨中,也还没跑出去几步,雨天路滑,她着急,一个趔趄,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他叹口气,走上去扶人:“对不起,你对我很重要,他们都知道你于我而言很重要,萧旼说不定就在等着你回去,然后用你来威胁我,我不能看着你去犯险。”
  他早不是那最冷硬的心肠,不知不觉间,竟生出了软肋,他会常将她记挂在心上,不觉得是负累而是牵绊,让他总乐此不疲。
  只却也受他牵连,尤其是现下这种关头,她连回去见死者最后一面都做不到。
  她别过头,没顺着他的力起来,固执地坐在雨中,似还是在执拗不平,又像是在掩藏脆弱,做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她不是从来就最是机敏聪慧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厉害关系,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才极端了些,他其实也不该拦她发泄,待她冷静下来,自会想明白。
  他随即也蹲下身去同她平视,见她别过脸去看不清神情,身子轻颤,轻轻浅浅的啜泣,却又一言不发。
  他也不再说阻拦的话,只慢慢开口,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却又极尽认真:“阿音莫哭,今日你所受之苦,他日我定叫他们千百倍来偿。”
  陪着她淋了片刻的雨,半晌她才转过脸,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清冷的眸子蒙了层雾,眼眶红的厉害。
  虽后来他一直未说话,但她就是知晓他一定在身侧,也不知当初瑞阳王身死的时候,他又是如何应对着过来的,不过想来也不会比她此刻好受多少,只可惜她当时却不在。
  头上一道闪电划过,像是利刃划破黑夜,一瞬天光乍亮,她抹去脸上的雨和泪,清明的眸子移到他面上,她瞧着他的眼,神色坚定又决绝。
  “这个可笑的皇权,我想同你一起倾覆。”她道。
  …
  其实他的阿音什么都知道,也从不要人替她操心什么,最识时务,辨利弊,会冲动却也会慢慢被自己消化,有时候又会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从来不是个负累。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会被她吸引的原因。
  安抚好人,他又回到澄辉堂。
  薛照年似是一早就知道他会来,屋子里的炭一直在续着,一旁放了杯未动过的茶。
  薛鸣岐也没走,方才还是放心不下,出去默不作声的张望了几回,明明再多走两步,就能到廊下避雨,不知两人为何偏要在那外头淋雨。
  这种傻事瞧着他做出来现在想想仍是觉得有些滑稽,想不到他这种人肆无忌惮之人,也算是为爱折了回腰。
  看着他一身湿衣湿靴进来,脚下还踩着他最爱的狐皮。
  “看来日后府中的那些暗卫也该换一换了。”薛照年道。
  上次是澄辉堂,这次是国公府,他都无声无息不叫人察觉,足见身手不凡,可是为了阿音折返,这份心,也叫他由衷欣慰。
  萧阙饮了口热茶,不答他的话。
  “你回来的也正好,如今这局面,上京那头再没什么顾虑,计划也该往前提一提了。”薛照年道。
  见他们似是有事要商议,薛鸣岐想走,却又被薛照年留了下来。
  他毕竟老了,有些事情也该叫他们也知晓,赎过往的罪,洗薛家的泥。
  既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萧阙没什么异议,其实也是该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来咯来咯~
  大家节日快乐哟!
  第143章
  在苏家阖府被抄之后,又出了一桩足已叫朝野动荡的事。
  萧阙在梁州自立称王,袭承瑞阳之名,后又与兖州薛家结亲。
  自后,梁、兖、雍三州结盟,拥萧阙为主帅,来势汹汹,随着萧阙向永曦帝讨伐的势力不断壮大,几个与之接壤的城池在还未战情况下就已经纷纷向萧阙投诚倒戈。
  随之而来的就是民心浮动,天下大乱之兆,由此朝中众说纷纭,人人自危。
  随后永曦帝又向兖州发难,将水搅得更加浑,作势要清算当年薛家亦是同洛家人一起参与的谋反一案。
  此事一出,又引起了一阵喧嚣。
  百年清流世家,阖府满门忠烈,各大家族口口相传,争先效仿的薛家中竟也出了反贼。
  众人还没来得及唏嘘,薛家倒是自己先大方承认,只是又执的另一番说辞。
  已故的老国公当年伙同的哪里是什么洛家,而就是此刻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永曦帝,现在不过就是威胁不成两方闹翻,互揭老底互扣罪名罢了。
  其实若是细细分辨,也不难瞧出这其中的端倪,两相无事那么久,永曦帝做万人之上的帝王,薛家退到了偏僻兖州做落魄世家,虽说其中确实有隔阂,但彼此之间也还都算相安无事。
  后来战火升起时,齐军显现疲态,因久久不受重用,薛家避战情有可原,可却突然在一时之间,所有真相浮出水面,薛家倒戈,永曦帝查到薛家老国公谋反罪证要发难...
  若说只是巧合,未免有些太叫人难信服,只是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薛家,或是为自保,或是为向永曦帝投诚。
  后来上京水一般的讽刺诗文朝着薛家袭来,誓要将薛家所有故去之人身上都要吐一口吐沫星子才算完,薛家此刻背上的骂名便就是萧阙也都不遑多让。
  好在此次萧阙整军南下已经够叫永曦帝觉得棘手,还尚且腾不出手来对薛家做什么,目前两方尚且还算是在骂战。
  春棋站在苏苑音身边,听着夏琴打探回来的情况,面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素来性子跳脱,说话也直言不讳。
  “这里头分明有这么多可疑之处,为何他们就还偏偏听信永曦帝的话来污蔑。”她不解,虽然她大字也不识几个,又没读过什么书,但是非还是能辨得清楚,当初尘少卿幸存下来的下属,洛家的证人,遗失的兵符,薛国公的证言,种种证据都坐实了永曦帝当初图谋不轨,窃国篡位,可是如今白的也能叫他们说成黑的,什么帽子都能往上扣。
  “一旦沾染了权势,又哪里能舍得放手,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永曦帝赋予,为了当下富贵荣华,做泯灭自己良知的事,也不算意外。”
  苏苑音不慢不紧理了理袖口上的褶子,淡声道。
  只可怜她那个到最后还怀揣希冀,选择奋力一搏,最后也没能从阴霾中撞开一道口子的兄长。
  距噩耗传来那天到现在,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振作起来,将善草堂转移到兖州,替佘涂带回来的父亲骨灰立了冢,缙云舅母带着她学会了骑马,还教了些防身术给她。
  学了几日,她近二十年来的人生里才算是踢到了铁板。
  她大抵就不是那块料,对着木桩练习胳膊打红一片,想来是半点都没继承母亲的天分,收效缓慢。
  此外,第二批药材也已经在往梁洲送去的路上,想要做的事都在每一件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只尽管如此,当停下脚步得闲的时候,她有时也还是会将头埋进被子里不受控制的流眼泪。
  再是难释怀她都不能消沉,只偷偷将那点脆弱隐藏好,半点不露于人前,怕叫旁人忧心。
  话说完,夏琴随即站起,只让春棋陪小姐说话,自己兀自绕过中间的屏风进到内室去替小姐收拾衣裳。
  苏苑音将视线收了回来,见香炉里的沉香快燃尽,又伸手拿了起来。
  春棋见小姐在压香灰,最近小姐是越发不爱使唤她,凡事都总是亲力亲为,她虽是不及夏琴那般有眼力见,但也不是那等差使不动的懒刁奴,这般晾着她莫不是现下佘涂给夏琴都在,小姐觉得用不上她,接下来就是要是失宠了?
  她忙摆头上前去作势要去接她手里的活计,苏苑音好笑看她一眼,避开她:“明日我去红霞镇,这边善草堂的事你帮夏琴盯着些,有的是你出力的地方。”
  她四处收药,这是薛鸣岐替她寻到了路子。
  只红霞村有些偏僻,就落在红霞峰山脚,因着红霞峰连绵数座大山,那处的药材生得尤为的好,只是山高路远,加之地势险峻,一来二去的成本又高,没什么人愿做这赔本买卖,于她就不同,他们紧缺,那她跑一趟也值当。
  佘涂通药理,一同去再适合不过,只是善草堂这边也离不开人,后来想想,索性就干脆她同佘涂去,将夏琴春棋都留下,左右她也不是过去享清福,有要紧事办,不必人跟着去伺候。
  善草堂才刚刚转移过来,在兖州根基还算不上稳固,如今因为薛家站队,兖州刺史仗着此前永曦帝从薛家削下来的权,还在贪兖州的粮草,仍旧不肯乖乖束手就擒,兖州内乱,舅父各处劝降或是围剿王刺史旧部,眼下正是多事之秋。
  好在夏琴胆大心细,眼光也长远,常同赵三千打交道,越来越展露出做生意的头脑,更是替她赚了不少银子,将铺子上的事情都交予她足够叫人放心。
  看得出她是的当真找到了自己的喜欢的东西,同她讲起生意上的事是眼睛都像是在发光,早都不是昔日里那个常常委曲求全的小丫头了。
  将春棋留下自是不乐意,也巴巴求了许久,只好在比起她这个小姐,她最怵夏琴,夏琴替她收拾好行李过来,说了她两句,人就偃旗息鼓。
  只次日出发时还是生了点变化,最后缙云舅母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提上了剑亲自陪她一程。
  舅母是长辈,自是不同于春棋那般好拒绝,只是听说红霞村那一路上都不大好走,她只怕叫舅母受累,见舅父也在一旁眼巴巴瞧舅母,眼睛里浓浓的不舍也换不回舅母一个眼风。
  苏苑音咽了咽口水,歇了那想叫舅父劝劝舅母的心思,先同佘涂上了马车。
  佘涂有西域人的血统,身高腿长,先前还算匀称,脸上本是有些肉的,只这次再见她,下巴都削尖了。
  想来是同她那个被从顺天府救起后就下落不明的兄长有关系,不过好在她性子还是开朗,愿意同她吐露心声,那便就没什么紧要的大事。
  “最近怎都没瞧见何满?”佘涂问道。
  她最近又弄了个新方子,药效固然是比之前更好的,只用的几味药不似之前的那般温和,怕不稳妥,本想着等见到何满的时候再问问,只后来发生了好些事,倒是把正事都忘了。
  说起何满,苏苑音其实也有许久再没见到过,回兖州之前他便就走了,只留下话让夏琴代传,要去拜会师兄,后会有期。
  “他走了,不过有个人也很是精通医药解毒之术,对你做的药也是赞不绝口,或许也可问他。”她想起老吴,脾气纵是古怪,但是对医术倒是一丝不苟,又擅解奇毒,想来或也能帮得上忙。
  佘涂听她这般说,顿时来了精神,让苏苑音改日定要带她去见见人。
  老吴在萧阙帐下随行,苏苑音一噎,囫囵应付过去。
  片刻后马车轻晃过一阵,本以为是启程,却原来是舅母不想坐前头自己的马车,同舅父说完话之后就上了他们的马车,来同她们一道走。
  “同你舅父在军营里待久了,我还是喜欢同你们这些香喷喷的小女娃待一起,一个个俏生生的,瞧着就喜欢。”
  楚缙云一身衣裙都是特地改过的,窄衣窄袖,下裙是骑装,没觉得不伦不类,反而更显得干练利索,英姿飒爽。
  舅母是外祖父一个副将的女儿,同舅父算是青梅竹马,也是一身的好武艺,听说当时外祖母属意的是一个书香门第家中的女儿,能识大体知冷暖,做好贤内助,后宅的当家主母,只舅父不同意,后来这亲事还是他自己去主动求来的,两个之间的感情甚笃。
  见苏苑音有些心不在焉走神,楚缙云笑着瞧了她一眼:“听说那萧阙同手下大将赵乾汇合后从七盘岭饶到了南边,仅三天就拿下了一座城池,这小子当真是天生的将才。”
  苏苑音收神,随即也跟着抿唇笑笑,其实分开许久于他的事都是从旁人嘴里听说的。
  她也是后来,永曦帝突然问罪薛家的时候才知晓当年的那些事,原来外祖父改口的前一夜,竹苑里他露出那种脆弱的神态竟是这种原由。
  她其实也不知究竟值不值当他对自己这般好,只因为心中愧疚,不敢主动去信给他,只想着努力添一份力,收粮收药两头都不懈怠,若是红霞峰这条路子行得通,也不必一来二去往长平送回来,直接从红霞峰到梁州两个大营。
  所以这也是为何她要亲自跑了一趟的原由。
  “倒是表兄那边,不知会不会应付不过来。”她锁眉将关于萧阙的话题绕过,也是当真担忧薛鸣岐。
  不知外祖父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而舅父舅母都不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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