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影的爪牙
夏威夷大岛的海滨公路上，几辆越野车正以中等速度平稳地行驶着。
李释亚坐在越野车内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表情彷彿歷尽了沧桑，西装也沾满了尘土。然而，窗外波光粼粼的海洋尚且能使他的心灵得到安定。
「哎呀……」坐在一旁同样灰头土脸的唐纳德先生说：「这样一来，我们的任务……算是结束了吧？」
「……嗯。」
李释亚有点灰心，一直以来，他总是以兢兢业业的态度来执行上级交办的任务，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点差错。要是犯了什么错误，在别人指责自己之前，他首先会斥责自己一番，对自己的要求可说是相当严格。
但是刚才，自己应付得那么辛苦的人偶军团，研究所驻扎的能力者竟然只一挥手就全部解决掉了。
这让李释亚心中瀰漫不甘心的感觉。
不过比起刚才在通讯中被研究所所长洁思敏臭骂一顿的唐纳德先生，自己的情况算是好得多吧。
唐纳德先生拍拍李释亚的肩膀：「没事啦……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这是你第一次实战，已经做得算不错了。主要是我……要是我没有轻视那些人偶衝进战场，而是专注在装甲车的防御，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没事……唐纳德先生也尽力了。」
万幸的是，研究所派来的能力者及时收拾了事态，才能保住普里杰特没有被劫走，就结果论而言也不算太差。
在那之后，唐纳德先生接到了洁思敏的电话，在经歷一番严词洗礼后，才开始讨论之后的安排。最后决定，那名彩虹眼现在移交研究所全权处置，他们也会封锁战斗地点方圆十公里内的区域并开始搜索，希望能找到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至于唐纳德先生、李释亚以及其馀的武装士兵，若有受伤的会被送往附近的医院治疗，无大碍的就可以送他们打道回府了。
也就是说，李释亚与唐纳德先生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回去以后好好休息，洗个澡、泡个温泉什么的，或是你要在夏威夷海滩享受水上运动、去火山公园健行一番也可以。好好放松几天，紓解一下压力，之后打起精神继续面对未来的工作吧！」唐纳德先生说。
「……」李释亚没有马上回话。
李释亚不知道这份情感是什么，但此时与普里杰特相处的点点滴滴开始在他脑内浮现。
这傢伙……不同于一般被警察盘问的犯人，面对被带走的无理要求，他没有吭一点声、没有丝毫反抗，而是从头到尾全面配合。
甚至刚才在战斗时，他也起到了提醒两人的作用。
他明明没有义务要这么做。事实上，这对他而言明明是个逃跑的大好机会，但他依然毫不犹豫选择帮助自己。
为什么？
总是一副冷淡表情、生无可恋的感觉，毫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生气。
这傢伙以前……究竟是经歷了什么？
明明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
为什么要遭到一辈子囚禁在研究所中这样的命运呢？
李释亚越想越是在意。
此时，一点渴望在他心中浮现。
想要见证他最后的样子，见证那个跨越微薄机率出现在台湾的彩虹眼能力者最后的样子。
李释亚缓缓开口：「唐纳德先生。」
「嗯？」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是什么？」
「我想见那个孩子最后一面，方便帮我联络一下吗？」他转过头来，目光无比坚定：「拜託了！」
「欸？为什么？」唐纳德先生有些惊讶。
李释亚沉下脸来：「不知道，也许是想对任务负责任的一种……心情吧！」
「喔……好的。」
唐纳德先生于是再次从他的口袋中拿出电话，联络研究所所长。
三分鐘后，一辆越野车在道路上180度回转，朝着研究所的方向驶去。
研究基地指挥室内，洁思敏缓缓放下自己的无线耳麦，身体向后靠在类似电竞椅的松软椅背上，长呼了一口气。
一旁穿着实验白袍的白发男人希金斯博士端来一杯咖啡放在洁思敏的桌上并说道：「辛苦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谢谢……」洁思敏有气无力地应答。
她握住马克杯的握把端起咖啡，轻轻啜了几口，顿时感觉刚才累积的精神紧张与使用能力后的疲劳得到了缓解。
休息片刻后，洁思敏缓缓睁开眼睛，环顾了一下指挥室。
这是一个令人联想到nasa控制室的宽敞空间。一排排座位上摆着许多电脑，有许多工作人员正在电脑前执行他们的工作。座位往前逐排降低，一直到一个巨大的萤幕前，萤幕上显示着夏威夷大岛的详细地图，有两个红点分别标示方才战斗发生位置与移动中的凯恩位置。
目前可以看见凯恩正在朝着研究基地快速飞来。
洁思敏的位置则位于指挥室最后方，这是一个最宽敞也最舒适的单人座，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指挥室，彷彿能对于一切情况瞭若指掌。
指挥室位于研究基地的地上三楼，也就是最高的楼层。地上三楼地下七楼，合计十楼的构造，正是这栋研究基地的整体模样。
刚才洁思敏从地下六楼赶到指挥室时，是搭乘研究所中需要密码及指纹认证的电梯。然而为了以防万一，当电梯密码输入错误超过三次或遭人恶意破坏时，电梯井会啟动闸门将每层楼隔绝开来，目的当然是为了预访彩虹眼直接藉由电梯井逃脱。
此外，研究所地下一楼至地下七楼的走廊也被设计得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目的是当封锁用的闸门意外故障时，能儘量延缓彩虹眼的逃脱时间，即使他们能够看穿整栋建筑的构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解开通往出口的最佳路径。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工作，就只剩下将那名新来的彩虹眼安顿好，还有揪出那些操控大量人偶来攻击车队的能力者就好了，对吧？」希金斯博士说。
「嗯，是啊……」
「好期待呀！」希金斯博士笑着说：「不知道那名台湾来的彩虹眼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呢？」
「无所谓啦……只要不必跟他战斗就好。」洁思敏说：「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策画这次攻击行动的人，究竟是怎么得知今天会有彩虹眼运送到此地的情报的？」
「嗯……说的也是呢！」
洁思敏开始深度沉思起来。当她拿起杯子准备再喝一口咖啡时，不慎将杯缘撞到自己的下巴，她一个不稳，杯子于是从她手中滑落出去。
「啊！」洁思敏惊叫一声。
看着掉落的马克杯与呈弧形撒出的咖啡，洁思敏一点办法都没有。此时不知怎么回事，杯子与撒出的咖啡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当洁思敏回过神来，一名黑色长发的女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将整杯咖啡完好的递给她。
「喏，小心点，别把这杯咖啡砸了。」
「呃……喔。谢谢你，艾玛！」
「不客气！小事一桩。」
洁思敏心怀感激的接过那杯咖啡，咖啡的蒸气仍在上腾着。
这位留着黑色柔顺长发的女子名字叫艾玛.怀特，年龄比洁思敏长两岁，性格较为文静，做事理智且认真。相较于洁思敏娇小的外表，艾玛看起来更加成熟，比较像这个年龄的女人该有的模样。
洁思敏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我有时候真羡慕你……有独立自主的大人样子。不像我这个外表，整天被人瞧不起。」
艾玛挥挥手：「怎么会呢？我才羡慕你能永保青春呢！像你这样，看起来小小的、惹人怜爱的样子，男人才会前仆后继的来帮助你呀！」
洁思敏怒目瞪了艾玛一眼，艾玛只是乐呵呵地笑着。
在研究所内驻扎的能力者中，这位艾玛.怀特是除了洁思敏以外唯一的外道能力者。她的经歷与洁思敏类似，当初也是作为研究者的身分加入了超能力开发计画，在当时算是洁思敏的学姊，后来也在实验中觉醒了强大的能力，因此与洁思敏一同开始了一线战斗人员的生涯。
她的能力是，掌握一百公尺内的时间流动。
也就是说，在距离她本人一百公尺范围内的人事物，她都可以自由控制其时间的流速，使之变快或变慢。
刚才洁思敏打翻咖啡时，艾玛使用她的能力减慢自身的时间流速，使周遭的一切动作都慢下来，几乎到了停止的状态。艾玛就是趁这段时间接住她的杯子，将撒出的咖啡完好地装回杯子里，之后解除能力，在洁思敏看来才会像是突然出现。
然而这项能力也有限制：理论上，要使有质量的物体达到光速、时间完全停止，需要无限大的能量，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艾玛无法使物体的时间完全静止，只能儘量去趋近，更别说是使时间倒流了。
更精确地说，她能控制时间的流速在正负一万倍之间变化。
「你的能力还是这么好用呢……」洁思敏感叹道。
「哪里比得上你呢？」
两人都笑了。
事实上，两人还真不知道彼此打起来会是什么结果，也许是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决胜负吧！然而两人都知道这永远不可能发生，无论如何，她们都会是无话不谈、彼此扶持的好朋友。
一旁的希金斯博士看着这副温馨的画面，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呃……我们刚刚讨论到哪里了？」洁思敏问。
「袭击者如何得知运送彩虹眼任务的情报。」希金斯博士回答。
「哦……对喔！」洁思敏敲敲自己的脑袋。
艾玛扶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随后说：「难道有人走漏了消息？」
「有可能，第二个就是我们在跟cia和台湾交换情报的过程中被骇客截获了下来，最糟糕的情况是……」洁思敏目光犀利了起来：「我们之中有内奸！」
艾玛与希金斯博士霎时紧张了起来。
「这个……有可能吗？」艾玛怯生生地问。
洁思敏点点头：「对方知道这次任务的情报，而且他们之中有人能够製造超过五百名人偶，这是相当强大的能力。因为开发能力的技术掌握在美、俄两国手中，其他国家大概只有我们近年培育出的零星几个能力者，所以策画这项行动的人出自我们内部的机率很高。」
「既然知道了能力，只要查一下我们美国的能力者资料库很快就能知道是谁吧？难道里面没有建档吗？」希金斯博士说。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洁思敏转向她的办公桌，将手上的马克杯放到一旁，开始对着电脑敲打起来：「我已经查过了资料库，但没有符合的结果，就算是这类型的能力者当中，也没有人能製造这么多人偶。」
洁思敏透过电脑搜寻之后，拥有这类型能力的能力者名单显示在萤幕上头，其中包含了照片、国籍、姓名、年龄、能力等详细资讯。
「或许是多人联手的？」希金斯博士问。
「这是一个可能，但是他们目前大都不在夏威夷，而今天出入境纪录中除了运送彩虹眼的这架超音速客机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了。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是有人在上一次进行能力检测之后到现在这段期间，修出了更强的能力，但是瞒着不让上级知道，所以没有建档。你看这边有人更新时间已经半年、一年、还有三年的呢！」洁思敏边转动滑鼠滚轮边说。
「还是说，是俄罗斯那边的能力者干的？又或着是其他国家或民间有什么人暗中掌握了开发能力的技术？」艾玛刚说完马上意识到：「啊……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好像都很严重。」
洁思敏点点头：「我不认为俄罗斯方面有理由干这种事，目前对抗彩虹眼是我们的共同目标。而且民间自行研究出开发能力的方法没有那么容易，比较可能是有人将这项技术流出去，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导向有内奸的这个结论。」
希金斯博士想起了自己的话。目前尚未有能力者自行觉醒的纪录！
「第二个奇怪的地方是，」洁思敏继续说：「我刚才使用能力观看了战场的所有世界线，本来想说能行的话就叫凯恩直接把对方揪出来，结果没有一条是有看到人偶背后操纵者的。」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思考其中的意义。
「对方躲得很好？」艾玛问。
「我很希望是这样啦……我已经封锁了战场方圆十公里的区域，接下来只要找到躲藏在那里的能力者，事情大概就能解决了。」
「那要是没找到呢？」希金斯博士问。
「……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状况。」洁思敏表情凝重：「能力者要操纵人偶就必须待在人偶附近，就目前的纪录看来，最远不会超过三公里。如果我们没找到其他人，就表示那人极可能是当时在场的战斗人员其中之一。」
洁思敏又迅速地在搜寻引擎中输入几个关键字，待电脑从资料库中搜寻完毕后，两笔符合结果随即出现在萤幕上。
第一笔，李释亚，台湾国安局局长，34岁，属土的能力者，能力是可以用生命能量製造出两把沙漠之鹰。上次更新时间：6个月。
第二笔，杰夫.唐纳德，美国中央情报局干员，45岁，属水的能力者，能力是可以使用生命能量形塑出圆形盾牌。上次更新时间：11个月。
艾玛与希金斯博士凑过去仔细端详两人的资料。
希金斯博士首先提出质疑：「嗯……我觉得很奇怪呀！要製造、操纵庞大数量的人偶必须具备土与木的高熟练度。但李释亚属土，木的系统对他比较不利；唐纳德又属水，土的系统对他来说也不利。要在6个月或11个月之中练到那种程度有可能吗？」
洁思敏两眼微闭，双手交叉在胸前沉思。
「再不然……我们连当时在场的武装士兵都得调查一番了吧。」艾玛说。
「嗯……我也是那么想。」
洁思敏睁开眼，又接着说：「幸好刚才唐纳德先生打电话来，说李释亚想送那位彩虹眼最后一程，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等他们来这研究所时，趁机调查他们的能力，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发现吧！」
最后，洁思敏伸个懒腰做了总结：「总之，今天的事件告诉我们，有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势力或秘密组织正在覬覦彩虹眼的力量，而且今后他们也可能会继续行动。所以未来我们要严加防范，同时想办法探明对方的底细。」
艾玛与希金斯博士点点头。
「辛苦了，所长！」他们异口同声说。
「不会啦……不对，是真的累死我了。」洁思敏顾不得形象，像颗洩了气的皮球般瘫在椅子上，金色双马尾随意地垂在椅背后。
要是我有彩虹眼的话该有多好啊……人偶是哪个能力者製造的，只要看谁的生命能量性质比较接近就能立刻找出来了！洁思敏忍不住心想。
经过片刻的休息后，洁思敏桌上的呼叫灯开始闪烁起来。
洁思敏按下了呼叫灯旁的按钮接通讯息。
指挥室内的广播传出凯恩的声音：「洁思敏，我是凯恩，热腾腾的彩虹眼已经送到了！我们在顶楼的直升机起降平台上，请准许进入。」
此时指挥室的大萤幕上跳出直升机起降平台入口处摄影机的画面，洁思敏的电脑萤幕上则是弹出一个请求开啟入口权限的视窗。
洁思敏已经无力拌嘴，只是冷冷对着桌上的麦克风回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工作场合叫我所长。」
「是的！洁思敏所长。」
指挥室内其馀的工作人员纷纷笑了。
「算了……」洁思敏看着自己电脑上跳出来的yes或no视窗，操作滑鼠点选了yes。
画面上，入口的自动门随即打开。
「谢谢洁思敏所长！」
「待会儿把飞行装收拾好之后，马上把人带到一楼的体检室。」
「是！」凯恩对着摄影机镜头敬了个礼。
说完后，凯恩立即带着那名彩虹眼消失在门内。
「好啦，」洁思敏轻轻蹬了一下地面，让椅子转过来面对艾玛与希金斯博士：「如果你们想要去看那名彩虹眼的话可以去看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啦，希金斯博士。」
希金斯博士慎重地点点头。
艾玛问：「你不去看吗，所长？」
「改天吧……我现在想先休息一下。」
「喔……好的，所长保重！」
洁思敏朝他们随意地挥手致意，艾玛与希金斯博士随即转身走向指挥室门口。
「啊对了。」
听见洁思敏的突来的提醒，两人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那个……刚刚唐纳德先生打电话来的时候，顺便交代了一件事情。就是那个台湾来的彩虹眼……希望被称呼为普里杰特（purijet）。」
「普里杰特？」艾玛疑惑地复诵了一遍。
「嗯，对啊。」
「这样是可以的吗，所长？」希金斯博士问。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他时间也不多了，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成全他吧。」
「喔……好的，所长。」
这次两人总算走出了指挥室。
洁思敏将椅子转了回来，在自己的桌上趴着休息。
普里杰特呀……突然有点感到好奇呢！洁思敏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