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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妻如她 第35节

  头脑有刹那空白,听见元贞生涩喑哑的骂:“滚。”
  他抱住她急急转身,他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她的,他双手环抱头低下来,下巴搁在她发心里,明雪霁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听见计延宗错愕的唤:“王爷!”
  被发现了吗。紧张到了极点,骤然有种解脱的快感。发现了,就发现吧。他不肯和离,那么这种情形,他也?不离吗?
  计延宗急急退了出去。脸上火辣辣的,说不清是因为突然挨骂,还是因为撞破这么尴尬的场面。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方?才元贞转身时他看?见了雪青衣衫的一角,元贞怀里,有个女人。
  深宫内苑,这狭窄阴暗的假山里,元贞独自离席,怀里抱着?个女人。是谁?
  计延宗猜不出,然而?他知道,这种高位者的秘密都?是不可?窥探的,弄得不好轻则丢官,重?则性命不保,脸上维持着?镇定,快步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外面,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明雪霁瘫软地倒在元贞怀里。
  额头带了薄薄的汗意,元贞的手抚上来,指间?带着?粗糙的触感,一点点抚过她的头发,脸颊,托住后颈,他再又吻了下来。
  唇是凉的,呼吸是热的,冷与热的交替中,明雪霁战栗着?,思绪一时清楚一时混乱,他的吻不同?于先前的强硬,柔软而?耐心,像是要把她一点点拆开,细细观察,品尝,眼角有泪,明雪霁无力地拒绝:“别,不能这样?。”
  他没有停,喑哑的声线在亲吻的间?隙里:“我不定亲。”
  他在跟她解释吗。他似乎也?没必要跟她解释啊。这混乱的,看?不到前路的关系。明雪霁在亲吻中沉沉浮浮,眼角的泪始终没干,他停了下来,嘴唇蹭着?皮肤移上去,他在吻她的泪。
  明雪霁低低啊了一声,躲闪着?,听见他沉重?的呼吸。他突然停住,抬手,向左边头颅用力砸下。
  砰一声响,接着?是第二声,明雪霁觉得怕,觉得担忧,方?才就是这点担忧促使她去而?复返,如今又让她情不自禁,去拉他的手:“别。”
  很疼吧。他那么有气力,她两?只手都?扳不住他一只手,砸在头上该有多疼。
  元贞觉得舌根也?开始麻痹,不听使唤,让他连亲吻,都?开始变得困难。他能忍疼,但忍受不了这种头脑身体脱离控制的感觉,这样?活着?,与废物又有什么区别呢?一下一下,用力捶打着?,疼痛短暂地压倒麻痹,听见她一声声劝着?,柔软的语声像一缕清泉,流进他焦灼的心。
  模糊的思绪理出一点清晰,这个兔子?般胆小的女人,居然敢回来找他,居然在这时候,还没有丢下他不管。她不是最害怕被人发现吗?元贞想不清原委,动作有片刻停住,她柔软的手指突然移上来,按在他太阳穴两?边。
  肌肉的本能反应让他立刻拧住她,她有点怕,眼睛眨了眨,声音打着?颤:“我,我帮你揉一下。”
  模糊的思绪想不清,元贞看?着?她,她试探着?挣出来一点,细细软软的手指按在他太阳穴上,慢慢揉了一下。
  几乎没什么力气,像蝴蝶的翅膀或者什么轻软的东西?拂过去,元贞怔怔看?她,许久,松开了手。
  现在他明白了,她想帮他。可?笑她这么点子?力气,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胆子?,居然还想帮他。可?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心里发着?酸发着?胀,这么古怪的感觉呢。
  明雪霁慢慢揉着?。手指都?酸了,他身上没一处不是坚硬,让人吃力极了,揉了太阳穴,又慢慢从眉头按压着?向眉梢,从前她睡不好头晕时便这么揉揉,她猜他应该是头疾犯了疼得厉害,也?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让他缓解。一点点揉着?,手抬得很有些吃力,他个头太高,她需要踮着?脚才够得着?,四周安静极了,能听见露台的方?向隐约的鼓乐声,提醒她现在还在宫里,还在皇帝眼皮底下,计延宗还在外面找她。
  她实?在不应该回来的,她已经离开了太久,就算不被计延宗发现,若是错过前面的活动,御前失仪也?是很严重?的罪过。
  然而?他这样?子?,又实?在让人担忧。挣扎着?,迟疑着?,喃喃地央求:“我得走了。”
  元贞慢慢看?她,迟钝的思绪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等反应过来时,立刻紧紧抱住了她。
  她走了,谁来陪他。便是被人发现了又如何,有他在,谁还能把她怎么样?。他刚才就不该遮掩,就该让计延宗看?见的,那样?的话,她现在就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陪在他身边。
  外面突然响起极轻的脚步声,明雪霁一个激灵,着?急躲避时,听见杨龄压低的声音:“王爷。”
  她怎么找来了?明雪霁挣扎着?,想要摆脱元贞的拥抱,洞口处晃过人影,杨龄没有提灯,在黑暗里低声催促:“快走,前面就要散了,陛下要进殿。”
  心里砰砰乱跳,明雪霁极力挣扎也?挣脱不开,杨龄紧皱着?眉头闯进来:“胡闹!”
  她低着?薄怒,向着?元贞:“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王爷不怕人看?见,她呢?还让不让她活?”
  明雪霁再没想到她居然敢当面叱责元贞,怔忪之时手被她抓住了,她急急催促:“走。”
  另一只手还被元贞抓着?,明雪霁仰着?脸,哀求地看?他,元贞垂着?眼皮,半晌,松开了手。
  心口一块巨石轰然落下,明雪霁急急忙忙离开,走出几步再回头,元贞大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唯独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越过黑暗,紧紧盯着?她。
  “就说你跟我一直在一起赏月,”杨龄走得很快,“有人问的话我来答。”
  明雪霁默默点头,脸上热辣辣的,见杨龄往她脸上看?了看?,语声顿了片刻:“把口脂擦了吧。”
  明雪霁下意识地去擦,指尖染了斑驳的红色,才突然反应过来,大约是口脂被元贞弄得花了,所以才要她干脆都?擦掉。
  一下子?连耳带腮都?涨得通红,窘迫得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杨龄望着?前面,并不看?她:“王爷发病时脾气有些古怪,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他是男子?,与你的境况并不相同?。”
  明雪霁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然而?此时心慌意乱,根本来不及细想,跟着?她穿过小路赶过去,听见露台上说笑的声音,看?见众人簇拥着?祁钰正要返回殿内,人群边上计延宗急急迎上来:“你去哪里了?”
  语声突然中断,他看?见了她新换的衣服,雪青的褙子?低垂着?,轻柔的颜色,山洞里那匆忙一瞥突然晃过眼前,计延宗变了脸色。
  “她与我在一处,”杨龄不动声色接过话茬,“我们谈谈讲讲,不觉走得远了。”
  是这样?吗?那雪青衣衫的一角,她这么久不曾露面的可?疑。计延宗带着?温雅的笑容:“原来如此,有劳杨局正了。她初次进宫,在下担心她不认得路,方?才还特意去找了她,你们没有听见么?”
  是的,她知道,她方?才差点就被他当面撞破。明雪霁看?见计延宗探究的目光,他脸上有笑,眼睛里却没有,难道有哪里露出了破绽?极力镇定着?,摇了摇头:“没听见。”
  没听见么。计延宗沉沉的目光一点点看?过,她头发有点乱,嘴唇有点肿,口脂的颜色比方?才浅了些,这又是为什么?眼前不停闪过狭窄的山洞里元贞的白衣,圈在怀里一闪而?逝的雪青色,疑心呼啸着?几乎要跳出心口,然而?这是她。
  他一手教养,只知道女诫女训的贞洁妻子?。平日里连外男都?不曾见过几个,方?才宴席上不是没有男人偷偷窥探她,可?他留心看?着?,她连一次都?不曾看?过那些男人,她那么老实?贞洁,与那山洞里那个藏在元贞怀里的放□□人,怎么可?能有任何牵连。
  “快进去吧,”杨龄在边上提醒,“我得先过去了。”
  她的位置在前面,按着?次序需要先进门,明雪霁目送她离开,边上计延宗低声说道:“簌簌,方?才我在花门那里,看?见……”
  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明雪霁极力维持着?镇定:“什么?”
  计延宗看?着?她,她懵懵懂懂一双眼,似乎根本不懂世间?肮脏,笑了下:“没什么。”
  他不再多说,领着?她往殿中去,丝竹管弦再又响起,宫宴下半场开始了。
  散场已是三更,元贞不知去向,只留下车轿送他们回别院。明雪霁坐在轿子?里,隔着?半卷的帘子?,听见计延宗唤她:“簌簌,我们尽快找个房子?,搬走。”
  第46章
  天快亮时, 明雪霁还没有睡着。
  计延宗那句话反反复复,一直响在耳朵边上:我们尽快找个房子?,搬走。
  当时她以为计延宗发现了,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着胆子?追问?, 他却说这些事她不懂,要她不要多问?。这样看的话, 又好像他并不曾发现。
  所以为什?么, 他赖在这里这么久,又突然要搬走呢?明雪霁想不通, 她还是太笨,这些天里虽然对于人心世故有了些了解,然而老于谋算的计延宗,很多时候她还是看不透。
  晨光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明雪霁知?道?今天不可能?再睡了,慢慢坐起身来。
  累得很,眼睛涩得几乎睁不开?,心里乱糟糟的。
  搬走。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这样在夹缝中挣扎, 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慌张,搬走后,至少?这点不用再担心。他们孤男寡女,非亲非故, 元贞没有什?么理由再来找她, 只是这样, 又让人心里隐隐有些慌张。
  说到底她如今的底气,一大半都是元贞推着逼着, 硬生?生?塞给她的,没有了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应付。
  外间窸窸窣窣,青岚青霜都起来了,吱呀一声院门开?了,计延宗在外头唤她:“簌簌。”
  明雪霁连忙掩住衣襟,听见青岚拦住了:“翰林稍待,夫人还没洗漱。”
  “无?妨,”计延宗在笑,“夫妻之间,没什?么好避讳的。”
  “翰林还是等等吧。”青岚坚持着。
  计延宗没再纠缠,明雪霁匆匆忙忙收拾好出来时,计延宗坐在外面喝水,闻声抬头。
  探究的目光一寸寸碾过她,像昨夜那样,明雪霁压着心里的异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计延宗答非所问?:“昨晚你穿那件衣服,怎么不穿了?”
  他也一整夜都不曾睡着,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片雪青的衣襟,晃来晃去?,让人心神不宁。明知?道?不可能?,她那样贞洁老实,元贞又是个眼高于顶的,怎么可能?跟一个嫁了人的女人有什?么瓜葛,然而心底深处,总还是有点疙疙瘩瘩。
  说起来这段时间,她去?那边的次数的确很多。计延宗向卧房里看了眼,隔着帘子?其实看不清楚:“昨晚你跟杨局正在哪里说话?”
  明雪霁下意识地也跟着往卧房里看了眼,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然而心里生?出了警惕:“我也不知?道?,我不认得路,就是跟着她走。”
  计延宗转过头来,看见她眼底下淡淡的灰色,眼白上有些红血丝,她昨夜也不曾睡好,是为什?么?“没睡好吗?”
  “没睡着。”明雪霁揉了下眼睛,“昨晚跟做梦似的,还有点回不过神。”
  梦魇一般,光怪陆离。狭窄的山洞,让人窒息的生?涩的吻,一墙之隔,她的丈夫。这混乱的,看不到前路的关系。不知?道?能?走到哪里,等着她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计延宗审视着她,判断出她说的是实话。假话不会这么自然,况且她老实巴交的,能?说出什?么假话。只是越看她,越觉得与昨夜那一瞥之间的雪青色有些仿佛,她这样娇小?柔软的身量,若是被元贞那样身材高大的人抱住了,是不是也挡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见面目?
  心里陡然一慌,刻意否定似的,摇了摇头。真是荒唐,好端端的,居然想到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抱着。怎么可能?,这么老实贞洁的人。况且元贞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念头,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元贞连戎狄六公主都不要,又怎么可能?跟有夫之妇有瓜葛,自毁声誉。
  应该只是衣服颜色接近罢了,雪青色,又不是什?么罕见的颜色。计延宗站起身来:“走吧,该去?母亲那边吃饭了。”
  他含笑看过青岚、青霜:“两位姑娘请留步,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她说。”
  毕竟他们才?是夫妻,青岚两个也不好强行跟着,明雪霁跟着计延宗出了门,他走得很慢,低着声音:“昨晚我打听了一下,杨局正并不是什?么普通女官,当年皇后和王爷在宫里时多得她照拂,就连陛下也曾受过她的恩惠,难得她对你青眼相?加,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应对,跟她维持好关系,对你对我都大有裨益。”
  明雪霁惊讶着,又觉得厌恶。惊讶的是杨龄竟有这样的背景,怪不得昨夜她敢当面叱责元贞,厌恶的是所有美好的东西在计延宗看来都只不过是利用来往上爬的梯子?,明明杨龄那样的好人,哪怕知?道?她跟元贞不清白,也并不曾因此看轻她,耻笑她,让她在迷茫惶恐中,每每想起来也觉得温暖。
  可在他嘴里,只不过是需要维持好关系,对今后有用的棋子?罢了。明雪霁低着眼:“我知?道?了。”
  计延宗点点头:“听说她如今就住在明水大街,若是机缘合适,我哪天跟你一道?登门拜访一次,最好能?把你们的师徒名分定下来,这样以后再找她也就有了名目。”
  明雪霁强压着厌恶:“不合适吧,王爷又不曾发话。”
  计延宗看她一眼,也许是疑心未曾消除的缘故,总觉得她嘴里喊出王爷两个字,分外轻软。顿了顿才?道?:“正是关于王爷的事需要跟你交待一声,以后王爷那边再找你的话,十次里去?一两次就好,找个借口推脱了吧。”
  明雪霁心里砰砰乱跳起来,极力维持着声线平稳:“为什?么?”
  “昨晚我看着王爷跟陛下……”计延宗皱着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别问?了,听我的就行。我跟素心已经商量好了,你家在东大街还有处房子?空着,这两天收拾收拾我们搬过去?吧,到时候我带你去?跟王爷辞行。”
  这么快,就要搬走了吗。明雪霁回头望了眼别院高高的飞檐,藏在心底隐约的担忧一下子?强烈到了极点。元贞发病已经很多天了,昨夜还那个样子?,现在有没有好点?她要搬走,计延宗不让她再去?那边,她也许以后,再见不到他了。
  那么她至少?,要再确认下他的病情,跟他道?声谢谢。
  脚步停住,看见计延宗询问?的眼神,明雪霁稳着心神:“我突然想起来,昨夜杨局正交待过让我今天过去?,一夜没睡,糊里糊涂差点给忘了。”
  “等吃过饭再去?吧,”计延宗半信半疑,“如果她找你的话,应该会让人来接你吧。”
  明雪霁很难反驳,然而越是这样,越有种强烈的,必须过去?不可的念头,咬了咬唇:“若是吃到一半她让人来接,岂不是更不合适。这些天都是跟她一道?吃饭的,你刚刚也说过,要跟她维持好关系。”
  回头再看一眼别院的飞檐,趁着这股子?执念,转过了身:“我过去?了,你跟妹妹她们吃吧。”
  计延宗叫了一声没叫住,她快着步子?走得远了。眼前蓦地又闪过那抹雪青色,计延宗沉吟着。若是她心里有鬼,那就不会当着他的面坚持要去?那边,况且她实在是连谎都不会说的老实人,他的疑心委实有点没道?理。
  可昨夜那人,那个穿着雪青色像她一样娇小?柔软的女人,是谁?
  明雪霁飞快地来到别院门前,方才?凭着一股子?冲劲过来的,此时才?觉得后怕,腿有点软,卫兵守在门前,今天没有人去?接她,也许杨龄今天根本?不会过来,甚至别院里根本?没人,她简直是疯了,竟然孤零零一个人冲到这里。
  然而都已经来了,也不可能?退回去?。就像她的人生?,从?那天夜里跨进别院那一刻,就再不可能?回头了。
  鼓足勇气正要叫卫兵通传,里面传来杨龄的声音:“进来吧。”
  明雪霁松一口气,迈步进去?时,杨龄向她点了点头:“我也刚到,正想让人去?叫你。”
  她引着她往大门的方向去?:“今天不教东西,我们得出去?一趟。”
  明雪霁跟在后面,想问?问?元贞的病,又不敢问?,只得顺着她的语气:“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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