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孤儿院。
今天，我回到这。
回到我曾经生活过十年的，孤儿院。
「姊——你是谁啊？」孩子歪着头。
推开门的剎那，孩子很明显的认错了人。
「可以帮我叫院长妈妈吗？」我蹲下来。
「嗯！」孩子回应我一个灿烂的笑容之后，匆忙离开。
站起身，我环视四周。
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呢，似乎有重新翻修过，但唯一不变的是孩子们从没有减少过。
「是谁啊⋯⋯」院长被孩子拉到我面前。
「您好」我说。
「很久没回来了呢，我们去里面吧」
「嗯」我跟着院长的脚步。
「叮咚！」
⋯⋯
「叮咚！」
谁⋯⋯
「叮——咚！」
「靠！」被电铃吓醒的我猛然坐起身，「到底是谁！」
睡眼朦胧，我胡乱套上一件外套，走到门口。
「是谁？」我非常用力的甩开门，他妈不知道我有起床气吗？
「奈、奈奈」
「你谁？」我瞇着眼。
「琳，黄恩琳」
「琳⋯⋯」好像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要干嘛？」
「呃，在问我要干嘛之前，先让我进去好不好」
「不好。你有话快说，我还要睡觉」他妈前几天被你吓成那样子，我至少要睡个一个礼拜才能恢復。
「看在我还处于失恋时期，就让我进去吧」
天，拜託别用那个眼神看我，我实在招架不了。
「好好好」我退开。
「谢啦」琳一蹦一跳的坐上沙发。
「我实在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失恋的感觉」关上门，我走进房间。
「是吗？」琳跟在我后头，「但是我失恋这可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呢」
「琳」打开房间门，我躺上床。
「嗯？」她坐上一旁的椅子。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想接触我这种奇怪的人？」我看着她。
「嗯⋯⋯我也不知道」琳脸上带着笑。
看着她的笑，我说：「琳你似乎城府很深呢」无底洞这样。
「哦？」琳的嘴角幅度没有消失，反倒有更加往上的跡象，「从哪里觉得的呢？」
「我也不知道」终于轮到我回敬她的一天了。
「呵呵，是吗？」琳坐上床。
「奈奈，其实啊，他人对自己的想法如何一点都不重要喔」
跟我讲这干嘛？
「但是总还是有些笨蛋在意他人的眼光在意的要死，就像我弟弟」
「你有弟弟？！」
「嗯哼」琳点头，「我弟弟女人缘很好，长得也不错，但他不知道是从小被我欺压到大的原因还是天生的，他非常在意他人在他面前讨论自己，但是他又很时时刻刻注意他人说了什么，然后成天都说些负面言语，都不知道他是自卑还是什么的」琳的脚在床边一晃一晃的。
「一定是你害的」我下结论。
「或许吧。直到有一天我狠狠的骂了他一顿」
——你可以不要这样吗？
——⋯⋯什么？
——成天说这些，你不累吗？你不累，我听的都累了。
——我、我没有。
——你没有？你找证据给我啊！到底为什么你要这么在意别人在意的要死呢？容易在意别人，又讨厌别人讨论你，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麻烦啊？
——姊⋯⋯
——别跟我姊来姊去，说白一点，你不就是很容易受他人的言语影响吗？人家一说你发型怎样，你就要去剪头发；人家说你穿着怎样；你就跟妈吵着要钱买衣服；人家一说你鞋子是路边摊怎么这牌子没见过；你就要去买名牌球鞋——他们的话是你的人生宗旨吗？既然这样，以后你发生了什么事找他们就好啦！
——他们是我朋友⋯⋯
——朋友？这种人是朋友，你傻了吗？黄恩宸，不要这么在意别人对你说了什么，他们所说的话并没有办法担起你的人生，相信自己很难吗？
——嗯⋯⋯
「你真的这样骂你弟啊」我彻底傻眼。
「嗯哼，所以奈奈你讲我城府深什么的，我都不会在意喔」
⋯⋯
他妈绕了一大圈只是为了要说这个？
「你今天来找我到底要干嘛？」我抚着额，努力不让自己摆出无言以对的表情。
「来问你要考哪间大学」
「台政成清交其中一间吧」反正读哪里我都没差。
「那你想要读哪间？」
「嗯⋯⋯奈奈读哪里我就读哪里」
⋯⋯我就知道会是这种回答。
「呃，琳啊，如果我考上的是私立大学呢？」
「当然是跟你去啊」说得一副理所当然。
「天啊」我的头好痛，「没有必要这样吧？」
「什么意思？」
「没有必要屈就于我吧，你的人生是只有我吗？」又不是百合漫画，这种不离不弃的哽是怎样啊？
「可是我的朋友只有奈奈啊，而且我很怕毕业之后你就会当『神隐少女』」琳的表情很是无辜。
「宫崎骏电影看太多吗？」我错了，琳根本不是城府深，而是单蠢啊！
「我很认真！而且过几天就学测了，我会有这种想法也是不可避免」琳摊手。
「台大吧」我说，反正考来考去、想来想去也就这一间。
「不愧是奈奈啊，把台湾第一学府讲的跟二流大学一样」
我耸肩，不予置评。
「台大的话有点困难呢」琳的表情看不出来有任何「困难」，倒不如说是势在必得。
「考不上没关係，真的」我此刻的语气是我有始以来最真诚的一次。
「怎么可以呢！身为奈奈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朋友，我怎么可以有『考不上』这种行为呢！」琳抓住我的肩膀。
「琳」
「嗯？」她歪头微笑，有的时候我总觉得其实琳比我更适合当校花。
「你今天到底来找我干嘛？」我反手抓住她。
「我不是说了吗？」
「一看就知道不只这件事，快说」我把她的手拨开。
「这可不行」她站起身。
「有什么好不行的，是怎样？说出来你会被砍头是吗？」我没好气。
「倒没有砍头这么严重啦⋯⋯」
「到底是怎样拜託你快说」一直吊人胃口。
「班导去你平常帮忙的孤儿院了」
「姊姊来了！」小雪衝上来抱住我。
「是、是啊」我喘气。
听见琳的那句话以后，我立马跳下床，打开衣柜匆忙换了一套衣服，然后转头就对琳说：「我出去了，在我回来以前别想跑掉，我还要问你话」说完，便以跑百米的速度衝来，彻底忘记其实还有计程车可以搭。
「姊姊我跟你说喔，有个大哥哥来欸」
罗翊。「是吗？他来做什么呢？」弯腰抱起小雪，我走到一旁。
「不知道耶，因为他一进来就说要找院长妈妈」
「那他现在还在跟院长妈妈讲事情吗？」
「嗯！」小雪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好乖，等一下姊姊就讲人鱼公主的故事书给你听好吗？」
「好啊！谢谢姊姊！」小雪在我脸上用力的啵了一下。
「好了」我把小雪放下来，「去玩吧」
「对了」
「姊姊怎么了？」
「帮我叫一下辰辰好吗？」
「好哇，辰辰～姊姊找你」
听见小雪的声音，原本在一旁看书的辰辰走了过来。
「姊姊怎么了？」辰辰在我身旁坐下。
「那个现在还在院长室的大哥哥你认识吗？」别问我为什么要问一个孩子这种问题，其实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想可能是因为他是整间孤儿院里最大也是最成熟的孩子吧。
也最像罗翊。
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甩了甩头，我试图把那句话拋出脑海。
「姊姊？」辰辰对我的动作感到不解。
「没事，快跟姊姊讲吧」
「我不认识他」辰辰摇头，「但是那位大哥哥似乎跟院长妈妈很熟」
「很熟？什么意思？」
「嗯⋯⋯我曾经在院长室里看过那位大哥哥的照片」
照、照片？！
「辰辰你有没有看错？」我赶紧问，这搞错了可是有点严重啊。
「我也不知道，毕竟那照片很旧了，而且照片里的人好像只差我几岁」
「那⋯⋯辰辰你知道那张照片是多久以前的吗？」我承认我不应该这样子问，但是如果和我想的一样的话⋯⋯
「好像是十三年前的照片」
十三年前。
和辰辰他们差不多的年纪。
罗翊今年二十四岁。
院长认识他。
而他，现在就在与我相距不到十公尺的的院长室。
「辰辰，谢谢你，还有姊姊很抱歉问你这些」
「没关係」辰辰对我笑了。
这笑，暖暖的。
「姊姊如果有什么心事都可以来跟我说的喔」
「嗯」我很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我站起身，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院长室前，明明手已经离把手只有五公分的距离，但我却无法把手放上去，因为我实在不想证明我的想法。
儘管它已经几乎确定的，但我还是不想面对那事实。
为什么，我会不想面对呢？
明明跟我就没有关係啊？
到底是为什么——
「我先走了」从院长室里传来罗翊的声音。
「完了完了」我忙着想找遮蔽物。
「你⋯⋯」
「啊⋯⋯嗨」我僵硬的转身。
「怎么会在这？」
「啊我就、就来陪孩子们啊，对不对辰辰！」我赶紧大喊辰辰的名字。
「嗯，姊姊来陪我们」辰辰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话说你怎么会在这？」我反问。
「没事」罗翊很明显的逃避我的视线。
「没事就算了，辰辰可以帮我送大哥哥出去吗？」
「嗯」
「你——」
「拜拜！」我把他推出去，「辰辰要好好带大哥哥到门口喔」
「喂——」
「快走！」现在我没有办法看到你，没有办法以平静的心情看见你。
「谈谈吧」被我推在前头的罗翊突然开口。
「谈、谈什么？」
「我在车上等你」说完，他掉头就走。
「姊姊？」
「没事，那个大哥哥不会对姊姊怎样的」
「不是，我是在想姊姊你好像喜欢上那位大哥哥了」
⋯⋯
咦？
咦？
咦咦咦咦咦？
「辰辰啊⋯⋯你有没有说、说错呢？」我蹲下身抓住辰辰的肩膀。
「姊姊，我只是有这种感觉，有没有说错我并不知道」辰辰又说，「而且姊姊你如果真的喜欢上那位大哥哥的话，可以不要像人鱼公主一样吗？」
「我⋯⋯」
不要像人鱼公主一样是什么意思？
是不要像她一样傻傻的爱上王子，还是不要像她为爱付出自己？
「姊姊，辰辰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爱情这种事我觉得是要两情相悦才能构成的，要不然爸爸妈妈也不会生下我」小屁孩，竟然说出这么与他年龄不符的话。
「但是他们却拋下了你」我闷闷地说。
「其实我已经忘记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了，但我却可以认为他们是有什么非不得已的苦衷才把我留在这，反正爸爸妈妈也没有亏欠我什么」辰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的天，到底是要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和这孩子一样？明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辰辰，姊姊并没有喜欢上那个大哥哥，就算喜欢上了也绝对不会像人鱼公主一样」我口气坚决。
才不会喜欢上呢。
才，不会。
应该⋯⋯吧？
「你要谈什么？」站在车子旁，我问坐在驾驶座上的罗翊。
「先上车吧」他说着，然后把车门打开。
迟疑了一下，我还是坐了上去，「谈什么？」我重复。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你又怎么会在这？」我反问。
「先回答我的问题」
「嘖，还不是我一大早就被琳吵醒，然后她就跟我说你在这」想来也奇怪，琳怎么会知道罗翊来孤儿院？
「她跟你讲的？」罗翊挑眉。
「嗯哼，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为什么在这？还有你似乎跟院长很熟？」
「不关你的事」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明显僵硬了一下。
不关我的事？
「好，算我多管间事，很抱歉问到不关我的事的问题」车门打开，我右脚率先踏地。
「我说错话了」他的手抓住我的。
我不回答，只是看着他。
「然后呢？」我说。
「我⋯⋯你走吧」他松开手。
「罗翊，儘管我真的问到你的底线，但请你不要再有刚刚那个动作」我会胡思乱想。
「什么动作？这个吗？」他说着，同时把我拉到他面前。
「你在干嘛？」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儘管两人的距离几乎只剩下不到十公分。
「想你刚刚说的那个动作」他这样说，丝毫没有想放开的意思。
「罗翊，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不知哪来的勇气，我问了一个连自己都很惊讶的问题。
「嗯」他没有犹豫。
「你知道我们对彼此都不熟悉吗？」
「知道」
「你知道我们是老师和学生的关係吗？」
「知道」
「你应该知道我不相信爱情吧？」
「知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
「喜欢一个人，需要那么多理由吗？」他看着我。
而我，沉默。
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我并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
「罗翊，你知道你喜欢的人很麻烦吗？」自己说自己麻烦，我也够豁达。
「麻烦不麻烦什么的，并不重要」
「你是爱情小说看太多吗？」哪学来的哽？
「周依奈」罗翊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口气严肃的叫着我的名字。
「怎、怎样？」
「我承认我喜欢上你，但我并没有逼你一定要回应我，所以别想着要逃跑」
「我⋯⋯」靠腰，他怎么又知道我想离开？
「先这样吧，我载你回去」
「不、不用！」我突然大喊，然后打开门跳下车，「我自己回去，你、你快走」
「你确定？」
「对啦！」我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我先走了」说罢，他开车离去。
看着他的车子离我越来越远，我手捂着脸颊。
「我的天啊⋯⋯」
我的脸一点都不红、一点都不热、心跳一点都不快。
当然，脸颊上也没有湿湿的。
才没有！
回到家，把鞋子放进鞋柜，走进房间，发现琳正躺在我的床上和周公下棋。
「起床」我把棉被掀开。
「你回来啦」琳揉着双眼。
「嗯」我坐上床。
「奈奈你怎么了？」琳似乎发现我的不对劲，赶紧坐到我身旁。
「我被罗翊告白了」
我这样说着，但琳听了不但没有惊讶的表情，反而淡淡的说了句：「终于啊」
「什么意思？什么终于？」我问。
「奈奈，我就坦白的说了吧，你智商高、外表亮眼，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缺点，但就是感情这方面迟钝了点，不对，是很大点」琳叹气。
「有必要这样说吗？」我没好气。
「呵呵」琳轻笑了声，「那么然后呢？」
「然后什么？」
「你有答应他吗？」
「没有」
「虽然这结果早就能预料到，但是你干嘛不答应呢？班导人长得帅，学歷也蛮不错的，家境似乎也很好」
「是有什么好答应的？是我自己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欸，而且他也没跟我提交往⋯⋯」越说我的头越低。
「那如果他有跟你提交往二字你就会答应他囉？」
「不会」我抬头。
「你不会又要讲那什么阿沙布鲁的哲学吧」琳的表情满是无奈。
「这跟那个没有任何关係，而是我觉得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受，有点⋯⋯太快了」要我一下子就接受爱情，实在是有点困难。
「唉，实在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阿」琳站起身。
「你要回去了吗？」我问。
「嗯，差不多了，阿对了奈奈，你知道刚刚我们两人的谈话里，你几乎没有提到『不相信爱情』这五个字呢」琳的表情，算了我不想解释。
「⋯⋯为什么你会知道罗翊在孤儿院？」我赶紧转移话题。
「因为我有养线民阿，走囉」
线民⋯⋯
该死，辰辰这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