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幕 枯萎I

  “长眠...”
  长眠之地的瑟薇塔帝国文字并不复杂，阿力与琼斯凑近，亦能辨认一二。
  “长眠之地。”
  利奥在木牌旁蹲下，指尖擦过颜色鲜红的染料，“你们有什么头绪？”
  “唔，拉尔戈村庄的别称？”
  阿力表情不确定，他解释道：“有时候村里人会起些奇怪的名字，来自传说与古老的故事，以及一些图腾神的信仰。”
  在传说与古老的乡间故事扎根的瑟薇塔帝国南部，给村庄冠以别名不是稀罕之事。
  比如“火哥伦末”，一只鸟型的火焰神，祭拜并且信仰它的村庄以它的名字代替村庄之名，希望能得到其恩赐。
  所以在外人看来，村庄的名字也就那么一个——中心城市为其命名的这一个。
  而实际上，它会有别的，蕴含深意的名字。
  但是，不论什么样的别名，无非是希望村庄繁荣，作物丰收，神明庇佑才取的。
  “长眠之地”，拉尔戈村庄为何会有这种别名？
  “这个名字让人毛骨悚然，让人联想到一座大型墓地。”
  琼斯摇头，他不同意阿力的观点，“或许长眠之地是拉尔戈村庄的一部分，呃，我是指，长眠之地就是这一带？草药屋外的树林？也许这块牌子被带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长眠之地是拉尔戈村庄的墓地？”
  阿力皱着眉，他指向脚边的木牌，“这块木牌是竖在草药屋旁的，可不是别人带过来的。”
  牌子的断裂处和整座草药屋相连，让琼斯一阵尴尬。
  “关于长眠之地，我们可以问问雷沙姆。”
  利奥站起，冷不防地出声，“...是我对他的话不够重视。”
  他隐约觉得这一切，死去的八名强盗，阴森的西姆树，有着长眠之地的牌子，皆与雷沙姆所言的“鬼怪”，“诅咒”相关联。
  应该听听雷沙姆的解释的，可惜。
  这也无可奈何。
  他无意怀疑雷沙姆，可雷沙姆毕竟只是个孩子，说出的话掺杂迷信，便让人难以信服。
  “不过，现在先别掺和这件事。”
  利奥继续道：“去东边的树林，找到罗马卡他们留下的痕迹要紧。”
  尽管死亡的八名强盗，阴森的西姆树，长眠之地，它们像一层阴霾，让人不安。
  可罗马卡等人的踪迹仍是要紧事，他们得压下这层不安的阴霾，专注正事。
  阿力和琼斯对视一眼，点点头。
  三人离开了阴森的西姆树与草药屋，来到雷沙姆所言的东边树林。
  树叶茂密，光线斑驳。
  此处有相当数量的散落树枝，夹杂在浅绿色的果丛间，的确是收集柴枝的好地方。
  “队长。”
  没过多久，阿力的声音透露出惊喜。
  他在果丛旁发现了明显的马蹄印，和雷沙姆说的一样，横穿树林。
  “他们走得很急，两匹马。”
  利奥和琼斯仔细观察了马蹄印，上面有细致的花纹，无疑是自家的马。
  “别的脚印有没有？”
  “在这边，很奇怪的脚印。”
  阿力一边说着，一边拨开果丛，类似放大版的鸭蹼印出现在泥地上，印记很深，来者体重明显不轻。
  看样子是鳞片怪物不假。
  一共三只，不是小数目。
  利奥心头一沉。
  根据鸭蹼印的方向看，它们的确在追逐罗马卡等人，如果雷沙姆没有看错，罗马卡四人队伍里，那落队的一人凶多吉少。
  “奇怪。”
  琼斯突然出声，让利奥和阿力一怔。
  “那个丑小孩不是躲在草丛...果丛里吗？”
  琼斯环顾四周，语气疑惑，“这片地方只有这里有果丛...但从脚印的痕迹看，追逐罗马卡阁下的东西穿过了果丛...”
  有点奇怪。
  “你是指，雷沙姆隐瞒了一些东西？”
  利奥眼神闪烁。
  “是的。”
  琼斯点点头，他回忆起在田野里初次见到雷沙姆时，那个小孩露出的狰狞表情，“他说的大部分是真话...我认为是这样。”
  或许是雷沙姆刻意隐瞒，希望利奥等人发现端倪，再返回找他们？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雷沙姆也太狡猾，太大胆了。
  “那得看雷沙姆隐瞒的那部分值不值得我们再返回拉尔戈村庄。”
  阿力出声，他拉过马匹的缰绳，“队长，时间不多，我们该上路了。”
  “嗯...”
  利奥沉吟片刻，点点头。
  雷沙姆即便有所隐瞒...关系不大，他们已经找到罗马卡的行踪，正像阿力说的，事不宜迟。
  三人翻身上马，朝着树林的出口扬动缰绳，马蹄飞扬，扑通扑通。
  刚脱离树林，光线刺眼。
  骄阳高挂蓝空之上，白云悠悠，下方即是前方的森林与缓坡。
  “嘶。”“嘶。”
  这一瞬间，利奥身后的阿力与琼斯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立刻拉动缰绳，将速度放缓。
  “嗯？”
  利奥皱了皱眉，他下意识调转马头，想查看情况。
  瞬间，利奥的视野顷刻间陷入黑暗，芬芳的草地变为漆黑的硬泥地，天空被灰蒙的雾气笼罩，脚边滋长出斑驳的阴影。
  苍老，阴冷的声音拂过耳畔。
  “我无法动弹，无法呼吸，不能出声，不能倾听，深陷无底黑暗之中。”
  “我宁愿长眠于此，永远形单影只。”
  “而你，将陪伴——”
  回音嗡嗡作响，仿佛声音被布包住，紧贴着耳朵。
  “这是...”
  回过神来，他骑着马，环顾四周。
  置于深夜，星月黯淡，阴森的高大西姆树，静止的草药屋，倒在木地板上的“长眠之地”木板牌，这一切映入眼帘。
  悄无声息，阴冷潮湿。
  寒冷的风逐渐浓郁，顺着皮肤攀上脊椎。
  刚刚苍老阴冷的女声也消失不见了。
  “阿力？”
  利奥表情转冷，翻身下马，又呼唤道：“琼斯？”
  他转向木台阶，视线在西姆树与草药屋之间来回移动，同时摸向身后的森咒。
  黑气可以调用，但在感知方面，森咒依然毫无反应。
  该死。
  “...”
  利奥表情愈发冰冷，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太过看重，依赖森咒了。
  虽然森咒是猎魔人的武器，但它毕竟损坏过。
  并且，时代不同，森咒的感知真的能无时不刻起效吗？
  总有一些危险森咒无法感知，而他没有深刻认识到这点，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
  才会导致眼下的局面。
  突然。
  “我无法动弹，无法呼吸，不能出声，不能——”
  同样的话语从草药屋里传出，愈发接近。
  利奥身边的马匹开始不安。
  “装神弄鬼。”
  安抚了马匹，利奥取下森咒横在身前，表情淡漠。
  支呀，草药屋的门被推开。
  黑影携着一股恶臭的风，逐渐清晰。
  纠缠的黑水草的乱发下，三颗漆黑的椭圆蛛眼泛起幽光，嘴线横跨半张脸，身躯弯驼臃肿，深青色皮肤布满鸡蛋大小的水疙瘩，皱纹明显，苍老而干瘪。
  “我宁愿长眠于此，永远形单影只。”
  它拄着人脸拐杖，裂开尖利的黑齿，嘴角裂到后颈，语气诡秘，声音尖细，“而你，将陪伴恐怖，逐步枯萎。”
  三颗漆黑的椭圆蛛眼倒映出利奥的身影，这一瞬间，无形的阴冷波动袭向利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