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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恶梦 (4)

  ……
  『神是;恶魔是;你是;我是。
  世界只存在于脑海之中,没有例外。』
  ——不是什么伟人
  在我又一次回到巫女身边,那时我才明白,世界对她真正的样子。
  对『鱼』,世界并不是个完整而无限延伸的单一空间,而是用她自己的想像作为黏剂,将零零碎碎的片段组成的多面晶体。
  这阵子都在调查,我算是有些日子没来找『鱼』了。
  但其实分隔时间也没多长,这让我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何,我觉得才过一阵子,她居然有些消瘦了。
  此刻,她正在睡觉,膝盖曲起,瘦弱的双手抱着身体,头发四散漂浮着。
  巫女不用吃东西,不用排泄(废话实际上我当然知道),所有的营养都来自那些液体,照理来说,她的体重应该是完全不会变化才对。
  但我真的怀疑她是不是瘦了,印象中的她给我的感觉更加健康一些才对。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看见她睡眠的模样吧。
  她会睡眠,代表她并没有在偷窥我,过去我没见到她睡眠的模样,很大一部份原因是为她无时无刻都在窥探我的生活,知道我什么时候要来找她。
  现在她安稳地睡着(但不知为何微微皱着眉头),也代表她的梦里,不再只是一直只有我了。
  其实她一直没有很爱讲话,多数时候都是保持沉默听我说,但不知为何,我第一次感觉到月神殿原来是如此寧静。
  寧静,甚至可以说,死寂。
  我终于知道,在我不在的时候,这位少女原来一直活在一片死寂之中。
  并不是静态,而是动态的死寂,人造阳光柔和地照耀下来,环境设定好的微风轻轻吹着,每根都完全一样长的青草摇曳。
  很温柔的环境,足以慢慢地、轻柔地绞杀掉属于一个人应有的人格与灵魂,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痛楚。
  在这片虚假的春光中,我不知不觉向着那颗透明玻璃球伸出了手。
  想触碰,即便无法触及。
  一瞬间,世界產生了变化。
  我碰触到球体的指尖那点在玻璃表面產生了些微波纹,接着黑白空间向外扩散,迅速吞没我的视野。
  ……
  教会如此宣传,要有幸福的一生,根据社会学者们的共同判断,女子应该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生下儿女。
  模范国民的一生应该如此:十六岁生儿育女,三十二岁将儿女扶养长大,三十八岁死亡。
  可现实不是如此,太过狭窄的秩序中,人们存在不了,人一定得呼吸名为误差的空气才行。
  早生是一个问题;晚生,则更是一个问题。很多人在还未能把儿女养育大就先自杀了,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孤儿是种常态,毫不希奇。
  对于孤儿,各国有各自的处理方式,而在圣・亚平寧,这些父母皆已自杀的孤儿们,统一由情爱教会附属的孤儿院来管理,直到长大成人为止,由管理孤儿院的情爱祭司来作为负责人。
  这些孤儿,一般我们叫他们纯白之子。
  到底为何会这样称呼,没人有告诉我答案过,不过我猜想是因为在十四岁以前,除非情爱祭司同意,这些孤儿们必须一直活在那些外观与内在皆漆成纯白色的附属育儿院中吧。
  回到主题,各位或许会好奇,怎么会突然说到这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在我触碰玻璃球那一刻,不知怎搞的,『我的意识』瞬间被转移到某家情爱教会附属育儿院之中。
  这状态很难形容,意识很清晰,但我的实体却不在这里,像是一个非常诡异的明晰梦。
  没有剧情,没有『我』,只有空无一人的环境。
  纯白色、纯白色、纯白色……
  四周,是对我来说相当具有怀念感的纯白色空间,在十一岁以前,我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与这里不同的情爱教会附属育儿院中。
  在育儿院里,有着刷成纯白的墙壁、上锁的厚重大门、木製或藤编的玩具、为了堤防孩童撞伤所以稜稜角角都被磨去的桌椅,这是一个可以让孩童受到最严谨保护的地方。
  每家育儿院都是一个个与现实世界切割开来的空间,独立又温柔,除了与生俱来的拳头,你很难找到伤害自己与伤害他人的器具。
  但是失去了互相伤害的机会,同时,你也被剥夺了任何反抗的权利,意思是,你必须服从秩序,没有选择。
  这里,是由小孩与情爱祭司建立的另类社会,小的要听大的,大的要听更大的,更大的要听情爱祭司的,一层一层,严谨分明。
  但其实只要习惯了这样的秩序,在这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在八岁前,我是这样认为的……
  呃,暂停,欲知我往事如何,请待下回分晓。
  不是我想卖关子,是因为我现在所在这梦境的资料差不多载入完毕了,除了环境外,登场人物也终于开始凭空一个一个冒出来了,喔天呀这过场有够久的,该换显示卡了吧。(题外话,再次强调,那些奇怪的单字都是『鱼』教会我的,不是我设定随便,不是我设定随便。)
  在完全读取完场景后,我也不再是我了,现在『我的意识』不再无所依靠,跑到了一具不属于我的身体身上。
  跟我原先的那具身体差别在哪?最大的差别在于我低下头时,居然看不见自己的脚尖。
  太扯了,这身体居然差不多跟柜台小妹一样丰满,甚至更甚之。
  啊啊啊……原来这世界是真的有神蹟存在的,感谢月神!讚美月神!
  咳咳离题了,现在『我』穿着情爱祭司的长袍,前面有着四名七到八岁的孩童似乎在等着我说话,看来这里相当一座小型的育儿院。
  我当然不会知道这五个人的名字,所以为了方便记忆现在给个代号。
  『我』,女情爱祭司还是一样就称女情爱祭司(毕竟没有其他祭司在,还是各位要叫丰饶女神也行),剩馀四名小孩则叫男孩一号、男孩二号、女孩一号、女孩二……什么你说这样取名也太随便了?好那我认真想个代号,嗯……现在开始就把他们分别称为ϛ男孩ϛ、卍男孩卍、إلى女孩إلى、靐女孩靐吧。
  看着这些男孩女孩的神情,我就知道了,这里跟我所认知的育儿院是不一样的。
  那是真正的信任与喜爱,这位女情爱祭司深深被四位孩童给爱着,而她也同样对他们付出毫无保留的爱情,母与子的典范画面,简直可以刻在石墙上那种。
  『我』正在教孩子们翻花绳,仔仔细细,充满耐心。
  ϛ男孩ϛ虽然聪颖,但很不喜欢一步一步照规矩来,教他很是费力,幸好『我』不是我,不然我一定揍死他的那种死小孩。
  靐女孩靐手指灵巧,学得很快又很乖,就是有些太骄傲了,偶尔需要挫挫她的锐气,不然未来遇到我这种坏人一定会忍不住想欺负她。
  إلى女孩إلى则跟靐女孩靐相反,怯懦、害怕失败、不理解的部分也不敢提问,但其实她是四人之中学得最仔细的那个,只是在关键时候总会掉链子。
  至于卍男孩卍,他是四人里面的大哥角色,认真努力上进,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缺点,硬要说的话,就是太卍了一点。
  幸好我本体不在这边,不然这画面太过温馨了,我大概会过敏打喷嚏。
  就当我在想,这温馨到有点无聊的明晰梦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时,忽然,一切又暂停了。
  但不是整个梦境暂停,而是包含『我』在内的五个人都暂停了,从窗外看去,一排排彩色的纸风车还正在转着。
  似曾相似的气氛,让我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眼前,四名孩童的眼睛渐渐充血、染成猩红。
  同样的变化,似乎也发生在『我』身上,『我』所望着的纯白色世界,由浅到深慢慢被染成深红色。
  这下我真的觉得很不妙了。
  喂喂喂!我不想看了我不想看了!转台!我要转台!我这样在『我』的身体中拼命喊着,可没有人理我,只剩沉默覆盖空间。
  我不能操纵『我』,也没有什么紧急机体脱离按钮,甚至连眨眼都不能,视角被彻底固定,像是眼皮被上拉钉住,逃无可逃。
  五人终于开始动作,没有说话,因为个体的个性都已经被抹消了。
  他们手上那些花绳的材料都是邻近村庄不要的编织废弃物,有粗有细,通通都放置在房间的角落。
  他们站起来,移至房间角落蹲下,快速筛选出可以用的绳子,不够长的便将之与其他的打结延长,做这些时,他们动作近乎无限地趋近一致,像是一部五人一体的复杂机械。
  完成他们要的道具后,他们排列整齐地移动至育儿院的大厅,将自己手上的绳子套在大厅中央情爱女神石像的脖子上(有点像驭马用的套绳),不是为了褻瀆这种无聊的事,只是因为这是整个育儿院,他们能将绳子掛上的最高地方。
  即便被如此做,女神像还是温柔地张开双手,表情慈祥。
  但我猜她一定觉得很奇怪,身体怎么突然越来越重了。
  没办法,她身体的四个方位,东北、东南、西北、西南,现在各自掛着一个将自己上吊的小孩。
  他们的身体本能地在挣扎,小小的脚在空中乱踢,『我』静静看着这一切,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我猜想应该是面无表情吧。
  إلى女孩إلى还是一如往常在关键总会掉链子,当其他人都不在动弹时,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挣扎,展现惊人的求生意志,或许是因为她体重实在太轻了。
  哎呀,真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呢。『我』似乎是这样想的,『我』走了过去,温柔地抓着女孩挣扎的双脚向下拉。
  很快,إلى女孩إلى就不再挣扎了,虽然她又尿裤子,甚至喷溅到『我』身上,但『我』一点都不觉得骯脏,纯洁跟骯脏什么的,现在的『我』不会有这种价值判断。
  完成作业后,『我』抬起头,四具孩童的死尸掛在女神像上,小脚随着窗外吹来的舒爽凉风微微晃动。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脸庞,这让『我』很不解,『我』不懂为何『我』会流下眼泪,这有什么好悲伤的?他们是『我』,我也是『我』。
  人们在亲近的人比自己先死时会悲伤,可『我们』并没有先死后死的概念。
  『我』只是思考着,只需要思考着……
  ……该轮到『我』了,现在,『我』该如何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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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哩昨天按到草稿没按到公开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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