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加班

  晚上六点半，已过了副刊风景的下班时间，资讯部的办公区还咔嗒咔嗒响着急促的键盘声。席浩云走到李志清的办公桌边，说：「志清，回家吧，老婆小孩还在等你。」
  盯着电脑萤幕的李志清打键盘的手指一下也没停，「本来deadline在过年前，已经延了一次，眼看又要来不及了，小吴还重感冒请假两天。进度不赶一下怎么行？我再忙一下。」
  「你有家的人快回家啦，我来就好。不要让家里人等。」这次席浩云的声音里多了威严。
  李志清叹口气，屈服了，「好好好，我告一段落就走。」他知道席浩云开始用这种口气说话就已经不是商量，是命令了。席浩云老是把自己这个有家庭的人视为需要特殊对待的人类，每次都坚持要他早点回家。他觉得很有趣，别的老闆都恨不得员工不要下班，把命卖给公司算了，只有席浩云老是想把他赶回家。
  工作告一段落，李志清准备离开的时候，对正在「监督」他下班的席浩云说：「你也不要太晚走，去吃饭吧。」
  席浩云笑了，「当了爸爸以后，你变得好婆妈。我又不是小baby，需要四个小时吃一次。好了，你快走吧。」
  李志清下班后，席浩云回到自己办公室，把网站大改版的工作进度继续往前推进。他没有听李志清的话去吃饭，程式写着写着，压根忘了这件事。突然传来敲门声，『咦，还有人没下班吗？』他疑惑着，「请进。」
  探头进来的是周品柔。她微笑着说：「我要去吃饭，要不要顺便帮你买回来？」
  他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还没回家？」
  她微笑着反问：「那你为什么还没回家？」
  「网站改版的进度延迟了，我在赶工。」
  「这几天进来的稿子太多，看不完，所以留下来多看几篇。」
  「看稿回家看就好了，干嘛留在公司？回家啦。」
  周品柔狡詰一笑，「席先生，老闆大人，你是捨不得我用办公室的电吗？」
  席浩云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还差点岔了气。
  听见他的朗朗笑声，周品柔呆住了，她从来没有听过席浩云的笑声。好好听。如果第一次见面的笑，是晒融了雪的太阳，那今天的笑，就是一阵大风，吹散了满树繁花，漫天飞舞的花瓣，在空中旋了几圈缓缓落下，兜得她满头满脸。
  席浩云停下笑以后，看着呆呆望住自己的周品柔，注意到她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彷彿瀲灩着水光。他不自觉欣赏起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觉得她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好可爱。不，不是可爱，她好美。席浩云从来不知道，周品柔长得这么好看。
  两人就这样默默凝视对方，像过了一世纪那么长。突然，「咕嚕嚕嚕嚕」，周品柔的肚子大声叫了起来。『天啊，太丢脸了！』她猛然惊醒，脸像火在烧。「呃…，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席浩云也回过神来，「不用麻烦了，我们去外面吃吧。」
  「蛤？」
  「去吃饭吧。我请你，奖励一下努力工作的员工。」
  「不用了，我自己去吃就好。」
  「走吧，不要囉嗦，你很饿了不是吗？」席浩云嘴角一挑。
  周品柔脸又红了。「好吧。我们赶快吃一吃，然后回来工作。」
  周品柔本来想在附近的麵店随便吃碗麵就算了，席浩云摇摇头说：「我们到刘家小馆吧，其他家我吃不惯。」
  她耸耸肩，「反正是你请客，就随你。」
  这次席浩云还是没看菜单就点了几十个饺子，另外叫了几样菜。他们边吃边聊，主要是谈公事。终于，周品柔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只吃固定的餐馆啊？家里就是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公司附近就刘家？」
  席浩云点点头，「我比较喜欢家常一点的馆子，吃来吃去合口味的也不多，最后就变成这样了。」他微微一笑，「其实，我最爱你妈做的菜，啊，不对，应该说我最爱你家的菜，上次你做的也很喜欢。」
  周品柔的脸热了起来，低下头假装专心吃东西。她把嘴里的饺子嚼了好久才吞下，争取到让心跳平静的时间。她想佯装轻松度过这曖昧的情境，故意在脸上扬出一个得意的笑，「这样听起来你嘴很刁啊，懂得欣赏美食，不错不错。我周品柔的菜可不是轻易吃得到的，那天算你运气好。」
  「我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席浩云的笑里有幸福的味道。
  周品柔觉得自己快晕了，这气氛是怎样？她把碗里的几个饺子全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我吃饱了。突然想起来还有一封很急的email没回，先走一步，加班去。谢谢你的招待啦。」她不等席浩云反应就溜走了，没有注意到席浩云用带笑的眼睛望着她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