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茫

  如果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想在一天的折磨下，我会在今天的日记上用仅有的力气写下一段“在方越痛苦哀号和炙热的眼神下度过了一天。”
  才怪。
  我分明就在方越严刑逼供而我一脸茫然无知的情况下，还被杨愷淇这超级八卦还管不住嘴的疯子，狠狠地推进了火坑受眾人凌迟了一遍又一遍，而这大声公的始作俑者还绘声绘影的叙说稍早如何看见我和许如笙的一切，不只加油添醋，根本是用倒的还嫌不足。
  我只觉得非常累，回到家后也不管梳洗了没，见了床倒头就睡，儘管成堆的论文还在桌上，我却没心力去动。
  这些疲惫并不是来自于方越和杨愷淇或是愤世嫉俗的同学们，而是和心里不断交战的我自己、那个被不过认识两天的许如笙影响的，我自己。
  迷迷糊糊中，隐约感受到身旁的手机萤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我终于有些不耐的想起身关了这科技进步下的烦人產物，只是成堆的讯息让我不得不看一下这两日世界到底颠覆成什么样，而我也终于明白稍早方越和杨愷淇所说的，我和许如笙牵手步出校园的事，早已经在学校内炸开了锅。
  但再多的讯息和同学们的疑惑询问，都不比一则陌生邀请还来得令我震惊。
  称谓没有透漏任何一点痕跡，状态还打了令人费解的“渐冷”，通常我会认为又是无聊邀请或是加错好友罢了，不过那张头贴却让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确认，与气质不和衬的深褐色錶带还带着岁月的足跡。
  那是许如笙。
  几乎连思考都不需要，下意识就知道是她。但也因为我能如此确定，才更加困惑按下确认的自己，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和想法面对她，还有面对许如笙飞快而来的讯息。
  “晚安！还在忙论文吗？”
  「......」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甚至有点疑惑她突如其来的问候，不是先介绍自己或是说明如何得知我的联络方式，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知道她是谁，又或者该说，彷彿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熟识感让我们不需要多说，只是多了点陌生。
  我认为自己是个很懒得交际的人，说话都懒了更别提还要打字聊天，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常常不回覆或读取讯息。
  我不喜欢把时间用来在无谓的事情上，何况是对着一个小萤幕拼命点手指，然后想方设法的去经营每个对话，尤其是用着没有温度和感情的文字，躲在科技的背面偽装自己，谁都能是个大文豪、谁都能是情圣。
  我打最多的文字都和报告、论文有关，也许听起来相当无趣，但这是我的理想规划里的一部份，不花太多时间在我所想经营的人生以外的事物，但也许也是这样的想法，我才会如此对于那些情感较丰富的人、更愿意付出时间去聊天的人，感到无法理解。
  “已读不回，这样的回应不太合格哦。”
  “晚安。”
  我打了字，并且送出了。
  理智线像是有了片刻的失常，在看见许如笙回应的当下，我居然默默地在萤幕上敲下文字，直到萤幕跳出了我的回覆，线路才又恢復正常一般，而我只能把头深埋在枕头里，暂时逃避自己又脱序的行为，而且又是因为许如笙，这个我不过认识不超过四十八小时的女孩。
  手机萤幕又再度亮起，而我还是对自己妥协，禁不住的读取萤幕上的文字，许如笙快速地传来一行文字，后头还不忘放个表情符号，似乎想表示文字不足以表达的感受，而那个表情是难过。
  “......你是要睡了吗？”
  “为什么是难过的表情？”
  “我才刚跟你聊天呢，你就急着说晚安啦，想着大概是你不想和我聊天，要去睡了。”
  “我想。”
  已读，许如笙不再迅速的送出对话，而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我又意识到自己因被误会而急于解释，心急之下又胡乱回应，虽然我的确很反常地盯着萤幕、很反常的浪费时间在等着萤幕另一头的回覆，我仍然有着焦急和猜测，许如笙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呢？
  “你都是这样和女生聊天的吗？”
  “什么意思？”
  “有点不像你，你不确定和你聊天的人是谁，就向着女生说想和她聊天......”
  这段话没有任何表情，我却能感受到许如笙的失落感，而且程度相当大。
  “许如笙，不是栩栩如生。我知道是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意她的失落，甚至怕她多再增加一点的，又急于给她一个解释，而我却逃避了一件事，我也该给自己一个解释。
  “你知道什么是绝对自信吗？”
  “这大概不是理工男生会懂的......”
  “我只是想指，原来我对你有点这样的绝对自信，无聊的想着你会知道我是谁吧，所以没有打招呼，但其实心里又有点没有把握。”
  我看不太懂许如笙想表达的，只是看她语尾的表情添加了笑脸，似乎心情在瞬间变得很好，我也就不是那么在意这句话。
  “哦，对了！我是和你的朋友要来你的连络方式的，名字是杨愷淇......应该没有打错吧！”
  “嗯，她应该没有乱跟你说什么吧？”
  “咦？是怕被说什么吗？感觉有很神祕的祕密哦！”
  许如笙的活泼透过了文字和表情，从萤幕里跳跃尽我的眼里，再直达我的心里，让我能感受到文字不是那么没有温度和感情的事，这是头一次我颠覆了自己既定的想法，而我们就这样聊了不知道多久，好像好久不见的熟识老友，天南地北、漫无边际的聊着，虽然绝大部分我都是附和着，可是却不觉得无聊。
  清晨的阳光投射进了窗，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着，手中还握着即将没电的手机。
  打开萤幕，还停留在我与许如笙的对话，上头有她笑着问说是不是睡着了话语，还有很符合她的表情符号，有些许的可爱令人嘴角不禁上扬几分，只是却让我的心情感到更迷网。
  这从来不是我预期的，更不是我希望发展的方向，和许如笙无关，而是我的人生计画里不需要意外，我也从不认为有意外的参数，因为我一直把自己隔绝在外，为的就是好好的完成我的规划，我看着一晚未动的论文，以前的程以皓不会如此荒废，我这样想着，也突然想起理工科的憧憬，那位人人都想争取的指导教授就是个不马虎的表率，而我把她当作是目标。
  甩了甩头，我将手机丢下便起床梳洗，看着镜中有些憔悴的自己，眼神比平时多了一点光彩也多了一点迷网，我想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和许如笙不比杨愷淇和方越，我很明白自己正被她影响着。
  「和许如笙保持点距离吧......」
  才刚这样想着，房内的手机便响个不停。
  杨愷淇来电，我想着这个大嘴巴打来定没有好事，怎么想大抵都是要来八卦一下他出卖我后的后续，于是我任由手机喋喋不休，直到杨愷淇的声音那么真切的出现在我房门口，然后在我还裸着上半身时，粗鲁的打开了门......
  「杨愷淇！你在干嘛啦！」
  「哇，这画面......」
  我的双手正在衣服里，还不等我拉下衣服，我就听见来自杨愷淇那的拍照声，而我就在原地成了化石。
  「杨愷淇，你刚刚拍了什么......」
  「哦，咱家阿皓的养眼照片啊，小笙笙应该会很开心唷！」
  「......你刚刚说谁？」
  「可爱的如笙同学呀，欸，昨天人家应该有跟你聊天吧，不会不理人家或是忘了这回事吧？」
  「你还敢提这件事，八卦王和出卖好友的头衔你都有了，好歹你也先跟我说一下.....」
  我一边整里上课要用的资料和报告，一边抱怨着杨愷淇近乎笨蛋的鲁莽行径，而她也反常的没有回话，直到我觉得自己深深被忽略，转过头看她时，才发现她颇有深意的看着我。
  「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话变多了欸，以前我把你的连络资讯给其他女生时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过，想你没意思大概也不会加好友啊，而且我是想说怎么两人都走得这么近了，居然连个维系感情的通路都没有？你再怎么懒的聊天也不应该......」
  「闭嘴！杨愷淇，你的话真的很多，一点也没减少外还多了一堆脑补剧场！我和许如笙才认识两天，在这之前一点交集也没有，哪来的走近？会和她搭上话也只不过是意外而已。」
  「可是我怎么看你们就是欠人家推一把型，所以我这媒人就推了一把啊，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也不是坏事啊，许如笙好歹也算个学霸，个性好、长的又漂亮，没什么能挑剔的。更何况，我真的觉得你对人家很不同啊。」
  「......才没有。」
  「呿，你当我是方越那笨蛋啊？我虽然认识你没方越久，却对你瞭若指掌好吗？你对追求过你的女生没一个有在意过，但昨天许如笙不过有点失落的走了，你却追上去了，明明你也希望她别进理工大楼，你大可让她直接走掉，来，要辩解吗？」
  「......」
  无言以对，面对杨愷淇如此犀利的问话，我只能像个被数落的孩子，呆愣在原地面对这些连我都无法解释的问题，然后看着杨愷淇莫名骄傲的脸就觉得有些恼火。
  「总之，我和许如笙不是你想的关係也不会是那样的关係，我今天会去和她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人家有怎么样吗？你干嘛自己先心虚咧？」
  我说不过杨愷淇，但还能选择充耳不闻的绕过她准备去学校，而她依旧在后方跟着并且唸个不停，只是我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倒是一直想着杨愷淇所说的关于我的改变，原来我对许如笙所做的一切失常反应，是这么的明显。
  「许如笙是个单纯的女生，至少我觉得她对你的感情很直率，不像其他女生般的做作和令人讨厌，或许你觉得她突然打乱了你那些噁心的规矩计画，但人家也是在你的允许下，好好的进入你的生活了，你只是不习惯有人可以影响你而已。」
  「......」
  我停下脚步，只因为杨愷淇这段话有些激怒我，我以为她和方越都明白为什么我会如此努力，也明白自己是多么担心人生的道路再有偏颇和意外，所以未知的一切对我来说，有意义的才值得探讨和了解，其他的并不值得我耗费时间。
  「你和方越要怎么过自己的人生，我没意见。但我不想这样为谁停摆或更改决定，因为我的目标一直以来都很明确。」
  「嗯，然后你就会错过所有的风景，最后在人生尽头时发现身边一个能和你共享的人也没有。」
  「......你很无聊。」
  「随便你啦，许如笙虽然有点无厘头却很真诚，是个可以交的朋友，况且她对你来说也很特别，当然这是我的想法，你听或不听，我没差。只是可惜许如笙那样美丽可爱的女孩了，她真的是大眾情人吧？」
  「你喜欢人家？」
  「呿，人家这样对你一片痴心的，哪里有我趁机而入的机会？」
  「杨愷淇你真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就说了许如笙和我不是那样的关係，她对我也不会是。」
  「阿皓，你改名叫皓呆好了，我都提到以前追你的女生了，你怎么还不懂啊？」
  「不懂的是你，我和许如笙才认识两天，如果她就这样喜欢上我，我才觉得莫名其妙。」
  「天啊，程以皓你的情商真的不是普通的低欸，我为那些追过你的妹子默哀个三秒......」
  「够了，你不要再耍白痴了，方越呢？今天不是有报告？」
  「谁知道，可能被你刺激一个遍体鳞伤，玻璃心碎满地不能上课了。」
  「......无聊。」
  杨愷淇依然自顾自的玩闹，也不管我到底理不理她，方越也只不过是因为线上游戏玩太晚而迟到，一切都很风平浪静的进行，一如往常的走着每分每秒，台上的教授不断说着各种学理，同学们踊跃的发表报告，我却感觉时间好像变慢了，虽然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只是我看手机的频率增加、看时间的次数增多，就感觉时间走的有点慢，面对自己这样的行为我有点无法接受，无法好好的专注在课堂上，而是围绕着杨愷淇的话转。
  如果杨愷淇真的没猜错，许如笙真的是带着喜欢的心情和我相处，那我该如何自处、如何回应？何况我完全找不到她喜欢上我的契机和理由。
  我突然觉得这种飘忽不定的心情很糟糕，很想找到答案并确切的说明这样的感受，也不希望自己不明不白的心情，让许如笙误会什么，毕竟她真的是一个与眾不同的女孩，我不想去伤害她。
  只是我也没有付诸行动去追寻什么答案，只是让烦人的想法持续在脑袋里缠绕，直到中午用餐时，那个让我让我不知所措的女孩带着眾人的喧哗，来到我的面前了。
  「午安！要吃午饭了吗？」
  「......你每天都有课吗？」
  「程以皓同学，你的招呼......」
  「不太合格？午安，我等等才要吃。」
  「哈哈，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许如笙的笑声也很清澈，很好听、很吸引人的那种，我看着她的表情和丝毫不造作的言语，一切都很自然一样，她轻轻拉着我的衣袖，邀约着我。
  「为什么要一起吃饭？」
  「咦？因为你还没吃，我也还没吃中餐呀！」
  「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吃，我可以和我的朋友一起吃。」
  「那我和你吃没什么不对呀，我们不是朋友吗？」
  什么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我终于明白了。
  许如笙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我，有点像孩子一样的等我回答她，我才发现这答案实在很难回答，尤其在眾目睽睽之下，我该怎么说才不会显得自己是坏人也不会让许如笙难过，头一次我觉得自己的词藻有点匱乏。
  「那我们两个去吃吧，我有点话想问你......」
  「好呀！走吧！」
  话一出，我就开始有点懊悔了，许如笙好像对这句话相当满意，而且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的拉着我，而我的后方是全理工男生的愤怒，我想那些热能都能发电了。
  只是我无暇顾及那些人的感受，反倒越来越担心我的提议到底是否正确，尤其当我看见许如笙频频向我笑得十分灿烂时，我却有种坏人的体悟......
  所以我讨厌规划以外的变数，而许如笙正恰巧是我永远无法算计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