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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营狗苟,宛如蛆虫

  晏休搀扶着你回到了宫殿,你叫退了侍从,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你与他两个人。
  他坐在你一旁的椅子上,没有说话。
  你沉默片刻,待情绪稍微平复,轻声问他,“你是晏休,还是无相?”
  他抬眼与你对视,目光里是少年人不可能有的厚重,“俗名晏休,法号无相。”
  你听懂了。
  “这次带我回来这里,是为什么?”
  “在长明寺时,我发现你曾使用舍身咒,凡我所受的伤,都会留在你身上。此番回来,是来解开这舍身咒的。”
  原来如此。
  那日在长明寺,你隐隐约约能猜到,你和晏休之间似乎被什么东西连在一起,方才看到那本书,心里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你喜欢装傻,装作对很多事情视而不见,但也不是真的愚蠢。往后可能发生什么,你有些猜测。
  “其实我不想解这个咒。”你静静看向窗外,对弟弟说,“如若是为了我,其实不用大费周折,我自觉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既然当时我作出这样的事,想必是心甘情愿的。”
  他沉默了片刻,你便明白他心中还有自己的打算,于是没有再多说。
  来到这里,也是你心甘情愿的。
  或许是今天刚才发生的事乱了你的心神,你忽然没由来生出一股疲倦。
  窗外的朝露花粉中带白,有些像西昆一中草坪边缘的那些花朵,令你忽然想起了和蒙祈在校园里那短暂的时光。
  “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回去吧。”你无意识的摩挲着柔软的衣角,对弟弟说,“我……想喝奶茶了。”
  “什么?”
  你又不说话了,只是摇摇头。
  沉默在你们二人之间蔓延。
  晏休忽然从怀里拿出了一根木簪子。
  “我在长明寺里得到一根檀香木,香气绵长,便想着为你做一个发簪,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他静静地看着你,眼神很深。
  你目光落在那根发簪上。朴素的簪身被细细打磨,左端雕刻着一朵精致的莲花,哪怕离你还有几寸距离,你仍然能闻见那清幽凝神的气息。
  木簪躺在一方精致的手帕里,被少年捧在的手心,里外都透露着精心。
  你的心里忽然一软。
  “喜欢。”你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为我带上好吗?”
  “好。”
  你看着铜镜,镜子里,晏休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你乌黑柔顺的长发,那根朴素的木簪稳稳地插在你的发间,为你秀美的脸庞添上几分素雅。
  透过镜子,你也看见了晏休的脸。他此刻的年纪正处少年,和你的模样像极了——额头、眉毛、鼻尖、眼睛,没有一处不像的。
  就连瞳孔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等等。
  你猛地看向镜中的你自己。
  实际上你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端详过自己的脸了,毕竟总是一副恹恹的模样,自觉也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此刻你那双琥珀色如蜜酒一般的眸子因为震惊而睁大时,令你看起来像一只无助的小鹿。
  你问晏休,“人死后,瞳孔的颜色会变吗?”
  晏休为你拢了拢脸颊的碎发,淡淡地说,“不要多想死后的事情了。”
  议事殿中,迦桑坐在高座之上,把玩着手里那支入鞘的匕首。座下四位布衣僧人,两两分别左右的位置,另有两名掌管祭祀的年轻大臣也候在一旁。
  右边为首的僧人说,“殿下给的这本《多罗经疏》,我等研究了数日,并未能破解其中含义。”
  迦桑淡淡道,“我听闻,你们这一脉僧人,自哀牢王族在时就存在,后来哀牢亡了,便隐居六诏之内,一直供奉多罗佛母菩萨,可你们却说连这本经疏也看不懂,看来不是有意愚弄神佛,便是有意愚弄于我了。”
  其他三名僧人神色微变,为首的僧人又说,“古语艰深,我等能力实在有限。至于殿下看到的这一句——出哀牢,落越析——前后语意未明,我等也不能断言。”
  匕首从迦桑的手中掉落桌面,发出一声惊响。
  两边伺候的侍从均是一抖。
  “送四位师父回去休息吧。”迦桑说。
  四位僧侣中,年轻的明显松了口气,侍从送他们出了议事殿。
  殿门缓缓阖上,迦桑忽然对坐在左侧的大臣说,“这本《多罗经疏》,是从文家人手里得到的,而文家人说,这是王妃的母亲在入宫前留在他们家中,令他们代为保存的。夹页中那封书信,我之前同你简单探讨过,现在你过来看看这封信,究竟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施尧被点了名,深吸一口气,砰地跪在地上,诚恳地说,“殿下,臣刚刚接过父亲衣钵,昨日听殿下提起,其中又涉鬼神,又及敦伦,臣不胜其责。”
  看了他就死定了。施尧想。
  迦桑嗤笑一声,“没关系,你今晚留在议事殿,好好看看,明天禀报即可。”
  施尧对面的同僚万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白丰,你跟施尧一起留下了研究。”
  施尧看向白丰:一起死吧。
  迦桑站了起来,“当真说错了,不至于死罪,玩忽职守,我就不饶恕你们了。”
  两人紧绷的肩膀顿时稍微松懈下来。
  出了议事殿,已经月上中天,迦桑只让两名侍从跟着,一路走到了后宫的寝殿。
  他站在前院中,仰头凝视着天上的月亮,静立许久后才踏入内室。
  室内香雾缭绕,不浓不淡,带着些缠绵的意味。只穿着小衣的少女没有睡在床上,反而睡在长椅上,乌发散落在雪白的肩头,呼吸间胸口微微起伏,是已经睡着了。
  她为了等他回来,经常这样便睡着了。
  本来,迦桑并没有娶妻的打算,当父王向他提到人选是越析的长公主时,他也明白自己的父亲肚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越析国政羸弱,加上越析长公主又无母族支持,他娶了她,便断了借助联姻对抗其他几个兄弟的路。
  或许是听父王提起她时,脑海里一闪而过多年前角落里那张怯生生的面容,迦桑一时兴起,便同意了娶她,不过时至今日,他并没有后悔过。
  他对这个妻子是满意的,他甚至给了她许多爱怜。
  迦桑坐在了长椅边,目光缓缓扫过床上之人脆弱纤细的脖颈,起伏饱满的胸乳,柔软的腰肢。
  他想起了白日里她那惊惶脆弱的神情,心念一动,轻轻拨开散落在少女脸颊上的头发,指尖抚过她因室内的热气而有些微微泛红的脸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秦蓁,他总能想起九岁时窗边看见的那只蝴蝶。很美,在窗边翩飞,可惜他被人锁在了房中,两条腿都被打断了,刚刚挣扎着爬到了窗边,那蝴蝶就飞走了。
  世上的人,蝇营狗苟,宛如蛆虫,就连他自己也是。所以地狱是所有人的归宿,也是他自己的。
  可是眼前的这只蝴蝶呢?他要亲手也将她拽入地狱吗?
  你感到脸上有些瘙痒,从沉睡中朦胧地醒来,看见迦桑坐在你身边,黑色的瞳孔沉沉地凝视着你。
  “殿下回来了。”
  你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倦意,听在人耳中,便有了些缱绻的感觉。
  迦桑没有说话,伸手解开了你的腰带,揽住了你的腰,令你双腿分开坐在了他的怀里。
  你还没睡醒,身体软软地靠着他,脸颊挨在他的颈窝,习惯性的亲吻他的脸颊,“殿下看起来,心情有些不好。”
  迦桑抚摸着你的背脊,声音很轻,“是有一些,你来哄哄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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