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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七-江水三千里(2)

  他嘴角抽了抽,忍了忍翻白眼的念头──没料到她还有这荏,属实失策,但手比心诚实,他还是接过了药盒打开涂抹于指腹,专心地低头轻轻擦上她泛青紫色的手背。
  虽说都是习武之人,可幽篁阁武功特殊,文雅得很。杨若的手白皙细嫩,除了指尖处有长年练琴而来的厚茧外,别处都是细皮嫩肉的,显得手背肿得也格外怵目惊心,像掐她的人当真使了好大的劲,恨不得要掐断似的。
  可他一上手,才想到自己出生近二十年来从未碰过师姐以外的姑娘,有也是以武相会,更何况是擦药……这念头已起,便觉如何触碰,指尖皆是温热滚烫,好叫人心若擂鼓。
  杨若自没发现他这点藏于心头的心思。只抬眼时见他耳尖泛红,以为他热,但低首垂目的模样看着竟还挺温柔,实在难得有这般时候,忍俊不住,便又乐得笑出声。
  「不错不错,你呀──还有这样一面,这多温柔一点嘛,也不是真讨不着媳妇儿……哎哎疼!才夸你呢,你能不能轻点?」一面笑,她一面说,语气甚至还挺欣慰,结果坐对头的手一滑,差点没使劲往下按,疼得她连声叫痛。
  「现在知道疼?刚才倒是能忍。」燕青脸不红气不喘,像自己被她影响的心绪全然不存在。
  杨若无辜地眨巴眼。「哎呀,那刚刚不得要面子嘛。」没办法,她一见着她爹就来气,哪儿可能给得好脸色,脸面绝对不能丢。
  燕青懒得搭理她,却觉得方才她讨媳妇一说让他莫名心烦起来。药既也上得差不多,便顺着转了个话头:「现在既已来了扬州,你有何打算?你想如何查明你爹与三仙子蛊一事有关?」
  「我方才正要去找你商讨此事呢。」杨若笑嘻嘻地转了转手腕,上头药膏冰凉,果真感觉舒爽许多。「虽说来是来了,可这府邸我十六年都未曾来过,我们对此地都不熟悉得很。」
  「我那父亲虽然愚蠢,不过跟着江寧府尹江伯达多年,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必定还是学会了谨慎行事的。」
  她一面盘算,一面思考。从前杨玨便喜欢藏书,方才一路过来,这府里书房似乎不少。若他与江伯达如此作恶许久,应当也会有些密道密室之类的……她幼时听母亲说过,说父亲最喜欢将珍视的物件藏在书房里,说不定会有收穫。
  只是机密之处肯定也守备森严,他们也得先摸清楚这儿才行。
  反正这事也急不来,她便索性悠哉翘腿起来,「咱们便先住个几日,蹭吃蹭喝,熟悉一下他们守卫闔府里地貌,再趁着无人时摸索房内各处机关机密物件之类──」
  「你爹与你如此不对盘,还会给我们准备吃食?」环顾四周除床褥被榻外空空如也,一看便是敷衍了事模样……燕青狐疑地打断她。
  「他敢不给,我上街张贴他攀权富贵拋妻弃女之事,最好再写成话本,叫大街小巷都知晓他的光荣事蹟。」她笑瞇瞇地托起腮帮子往前看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你没来前,我早将母亲的画像传给了那些婢女们,估计此时正传到了江氏和父亲那儿呢。」
  她从未出现在杨家,杨玨定也对她隻字不提,那些小婢女对她可好奇得很。她早准备了一对画像小册之类,只说她母亲病死后她被送往幽簧阁一事,虽说得不多,但足够吊人胃口,便是叫他知道──要毁去他名声,自己可无所不用其极,看他敢不敢对自己差些?
  燕青默默看她得意忘形模样,想她原来几日来赶路还挑灯夜战竟是为了弄这事,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你这阴损的劲儿,倒与你父亲一点不差。」他开口吐槽,同时疑惑,「可那木牌上分明刻的是江字,为何你却第一时间想到会是你父亲?」
  一听他提及这事,杨若神情便冷了下来。
  「杨玨那小人,十数年来替江伯达干了不少勾当,当初还不是刺史时便替他贪墨,江寧府之事,少不得由他先经手。」
  当初她母亲被顶妻为妾,知道这些事后仍少不得劝戒父亲,可他全然听不进,给那江氏温香软玉和滔天富贵给迷瞪了眼……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没想过要做什么好事。
  可母亲临终前曾拉着她说过,无论去哪儿、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违背天地良心,要行善事,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燕青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看她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阴騭,一会儿又透出些哀伤。那表情他见过她露出几回,大约能猜得是她幼时之事,便不多问。
  「我知道了,要如何行动,我们晚些再商议。」他站起身,低头瞧她,难得弯弯嘴角,试图笑一笑权作无声安慰,「但如今已这个时辰,要你父亲准备午膳定是没有了。一整日未进食,我们先出去找些吃的吧。」
  ◆
  另一头,尹晞等人向东北前行。
  尹兆的身子只每况愈下,尹晞心里似有所感,实在忧心他出事,便几乎不眠不休,一路赶路要回丹溪谷,只盼着能早日回谷救治父亲。她一心想着谷主和一眾师兄师祖都在,谷内又有诸多药草……说不准,还能妙手回春。
  尹兆身子不知为何愈发虚弱,常有呕血眩晕之状,可尹晞查他脉象,除他体内虚寒之症外,竟也探不出别的,只觉得他的命徵似乎正在一日日地衰弱下去,叫人担心不已。
  赶路一月不到,直向秦岭而下,终于得见丹溪谷口。
  丹溪谷谷口设有迷障,看似只是一片寻常森林掩盖,可再往深处走,便会被此障所扰,莫名迷失方向,最终又回返至谷口,不得而入。但知常有百姓来此求医,谷口外亦有设置一处驛站,令来此求医之人皆可于驛站等候。
  叶轩初次来此,只觉得处处令人新奇,但看尹晞着急,又不好问东问西的,便默默四处观望,于两人身后一路跟随。
  也不知他们是使得什么功法,明明他初进入时只觉脑袋混乱迷失、不知道路何踪,可跟着他们二人后,竟又觉得清明不已。
  「别发呆呀,你可别跟丢。」尹晞回头时见他正好奇地四处瞧,原本便因着急而走得快,可此时又怕他也陷入迷障中,不由得暂缓下来,伸手将他拉上。
  叶轩忙赔着笑加快步伐随她走,但仍不免疑惑。「这谷中迷障重重,为何跟着你与尹大人,我便不觉迷失?」
  「因这迷障其实是歷代谷主设于林中的障草所致,而我们谷中弟子却有驱障草的解药,随身携带。」尹晞一面前行,一面与他解释,只随意往树梢上瞧一眼,又继续急步前行。
  「这药草并不珍稀,但因祖师爷遗命,说迷障之秘不可告诉旁人,因而也只有谷中弟子能有解药。你若不跟紧我,迷失在林中,我可还要回来找你呢。」
  萧瑒跟得也快,但倒是挺熟门熟路。华山派与丹溪谷是旧交,虽无这解药,但却每年都会来此与丹溪谷人交流,她早来得路都熟了。
  竟是药草所设的迷障?
  叶轩觉得惊奇,便顺着她目光往树梢上望了一望。
  「原来如此。」目光若有所思,他不知念及什么,但知她着急,便只匆匆瞧上几眼,继续随步与尹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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