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迁怒

  这日,陈石生难得闲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
  电话铃声响起,他巍然端坐,自等着下人来接电话,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过来,那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持续响着实在刺耳,陈石生拿起听筒:喂?
  对面听到是个中年男性声音接电话,愣了一秒,随即想到某种可能,有些兴奋地说道:是姚伯父吗?您好,我想找姚臻。
  找姚臻?
  陈石生略感意外,姚臻来家时间不长,出门甚少,并不曾听说有过任何男性朋友,且从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就并不是相熟之人,他没有纠正对方,只冷声反问:你是谁?找姚臻何事?
  那边只当这是对身份的默认,越发热情起来:姚伯父您好,我是江俊泽,是姚臻的朋友,上次同她约好了要请她看电影的,还请伯父同意。
  这请伯父同意也不知是要他同意看电影还是有什么其他深意,陈石生没应和他的话,也懒得与这种不知所谓的人多言,只说了句她今天没空就将电话挂了。
  复又拿起报纸,还没来得及看进去一行字,叮铃铃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陈石生皱起眉头,喊了两声棠棠、小眠,已是压着火气,待二人听到叫喊急急赶来时,陈石生兜头讲手中报纸扬了出去,刚好砸在走在前面的棠棠脸上。
  一个两个的养着你们做什么?都聋了是不是?
  棠棠极少见陈石生发火,被这突降地暴呵震懵了,正反思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恰时又一声尖利的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噗通跪到地上: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跟在身后的小眠虽也不明所以,但还算沉稳,很有眼色地过去将电话拿起来听,却是王真如的电话。
  她拨了许久才有人接起,很是急切: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快去喊你们表小姐,哎呀就是姚臻,喊她过来听,就说王真如找她。
  小眠耐心听她说完,答道:好的,王小姐您稍等,我去请表小姐下楼。
  她将电话听筒放置在桌面,给坐在一旁的陈石生回禀:老爷,是王家真如小姐的电话,要找姚臻小姐。
  陈石生没有说话,只拂了拂手,小眠得到示意,便往楼上去寻姚臻。
  姚臻本是很开心接到王真如的电话,走到客厅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氛,视线在沙发上的陈石生和跪在地上的棠棠身上来回游移,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询问,陈石生先打破了沉默,温声提醒姚臻:你的电话,快接吧,别让朋友等着急了。
  姚臻便没多想,拿起听筒来:喂?我是姚臻。
  王真如本就性子急,等了这许久,已经很没有耐心将事情仔细讲清楚,只拣了自己觉得最紧要的来说:昨天说好的,我们今天去看电影,一会到你家门口去接你。
  姚臻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对面就挂了。她仔细回想,好想确实是有看电影这么一回事,昨天聚会散场之时,似有人提议,但她没有表态去或否,故而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这会王真如特地打电话过来邀约,汽车都派到家里来了,不去也不大好,总归就是一群年轻人凑在一处瞎玩闹,比待在家中多谢意思。
  一抬头,叁个人六双眼都盯着她。
  姚臻又想起刚刚那莫名的气氛,看向陈顺中的眼神不免带着些小心翼翼,她想,出门游玩总该获取家中长辈同意才对,便试着开口问:姑父,真如邀请我一同出门看电影,我可以去吗?
  这副神情落在陈石生眼中,再联想到第一通来自男孩的电话,俨然就是一出瞒着父母找好姐妹打掩护出去和男生约会的小情侣戏码,他心里压着无名火,却不能对姚臻发出来,还得做出温和慈祥的长辈姿态:去吧,和小姐妹好好玩,钱够不够花,姑父给你拿一些。说着往口袋里去摸钱夹子,才发现今日赋闲在家穿着家居服,钱包没有随身带着。
  姚臻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姑父,我们只是看场电影,用不着花什么钱的,多谢姑父关心。
  等到姚臻出门,坐上王真如派来接她的车子,陈石生在窗边看着逐渐行远的车影,回过神来,在目之所及范围内寻了一圈没见着任何趁手的物件,提脚踹在旁边的实木扶椅上,椅子顺着力道朝前滑了几步,撞向躬身伏在地上的棠棠。
  不长眼的东西,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该干什么什么去。
  陈石生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的,这一脚力度不小,棠棠一直忍着痛,直被小眠拉着回到佣人房里才敢哭出来。
  我做错什么了,老爷凭什么又骂又打的。
  小眠虽也替她委屈着,但深知在他人家里帮佣做工,有些委屈难免是要受着的,老爷平素为人还算良善,很少责打下人,今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过去拍着棠棠的背轻抚着安慰道:老爷许是有旁的不顺心,无意中把气撒到你这儿了,倒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别放在心上,啊!
  棠棠听了这话,却不知怎地想到了别处,横着胳膊一抹眼泪,咬牙切齿地说:还能有什么旁的,老爷从来没有这样过,都是她来了以后才这样的,这个扫把星,你刚才没看见吗?老爷就是听了电话响才发火的,那电话是来找她的。
  小眠对她这些话有些无语,这事完全没看出来和姚臻有什么关系,她知道棠棠总是对姚臻有些莫名偏见,这些偏见源于她某些不安分的企图,从前小眠不打算拆穿,可如今,眼见着棠棠有些魔怔了,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要劝说几句:棠棠,今天这事我也都看见了,和姚臻小姐完全没有关系,你何必牵扯到她身上呢?
  棠棠却是完全听不进去这些,听到小眠帮着姚臻说话,更是生气:小眠,连你也向着她了是吗?我们这么好的姐妹,她才来这个家多久啊,太太把她当亲侄女也就罢了,老爷少爷都对她那么好,她有什么呀,不就是会勾引男人吗?
  棠棠!小眠出声喝止,一急之下什么都说出来了。我早该劝你了,别有什么非分之想,好好做工攒下钱就够了,叁年了,别说少爷不喜欢你不会娶你,就是老爷,也绝不会纳你做姨太太的。
  这话一出,棠棠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往床上一倒,垂头丧气,她心知小眠说的都是真话,可仍心有不甘: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小眠,见了这样富裕的生活,你还甘心回家嫁给那些泥腿子农户吗?我每次回家,看见家里那破旧脏乱的样子,我都受不了,我不想再回去过穷日子了。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小眠叹了口气,走过去搂着棠棠的肩膀,我们这样的人,从出生就注定了要过这样的日子,太太平时待我们不薄,不说工钱,给的打赏也多,等我们到了年龄,回家去,也能做些小生意,比普通的农户也要好很多。
  即便是做小生意,也比不上在陈府做丫鬟舒服,棠棠在心里想着,没有再同小眠讲出来,既然两个人想要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没有必要再彼此推心置腹,也说不到一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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