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开弓没有回头箭

  想好了去留学，徐姿真的开始认真，没再在跟着周京樾补课时对他动手动脚。
  她好好学数学，好好学英语。
  但周京樾帮她，渐渐引起姜芹的不满。她注意到，不仅是上下学一起走，就连饭后，周京樾都会让徐姿到他房间补课。
  她开始看不懂儿子是怎么想的。
  明明当初，他们都讨厌徐姿这个家庭入侵者。
  趁周六，姜芹把周京樾叫到楼下，丝毫没有掩饰对徐姿的厌嫌，直白问他：“你现在是不是真把她当妹妹了？”
  周京樾想都没想，否认：“没把她当妹妹。”
  从来没有。
  可他的回答并没有让姜芹满意，她紧追不舍：“不把她当妹妹你干嘛这么帮她？你不会真想让她从这个家飞出去当凤凰吧。”
  了解姜芹对徐姿妈妈的厌恶，这么多年，这根刺一直都在她心里。徐姿的到来纯属是火上浇油，让她长久咽不下的一口气又顶了上来。周京樾天生亲缘薄淡，对父母感情泛泛。不然，他也做不出和徐姿发生关系这种事。
  但姜芹生他养他，他需要感恩报答。
  “妈，她和她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周京樾难得和她推心置腹地聊，“她并不是那个女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你恨那个女人没错，但徐姿只是一个无法决定自己出生的可怜虫。”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芹明显察觉到，周京樾心中的天平已经有了倾斜。嘴上不承认把徐姿当妹妹，估计只是顾及与她的母子之情。
  姜芹失望地摇摇头，往日犀利刻薄的眼神在面对儿子时只剩无助，缓缓说道，“我不想恨他们任何人，但我的婚姻很糟糕，自从有了那一次，我对你爸再也没有过信任。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是当初做局的人坏，可我不知道要怎样放下。看到徐姿，我就想起那个女人，她不如我家世好，不如我漂亮，可就因为她低贱艳俗，轻而易举毁掉了我和美温馨的家庭，让我每次夜深失眠都胡思乱想。我会猜，你爸是真的在应酬吗，还是又被哪个狐狸精缠住了。”
  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和困扰传染给儿子，这些年，她没对周京樾说过这么掏心窝的话。她表面强势，有一张利嘴，看起来心冷又跋扈，都是出于自我保护。
  她需要自己安抚自己，让自己产生对别人的信任，增强对自己的肯定。
  可今天，看到儿子和徐姿亲近，她眼红了。
  她也不想极尽刻薄地针对一个小姑娘，但谁叫她是那个女人的孩子。父债子偿，母债同样。
  姜芹一点不怜惜徐姿，她只恨，恨她来到她家里，分走了她丈夫和儿子的爱。她也想狠一点，可她爱周京樾，这个从小到大优秀到不需要她花费心思照顾和经管的儿子，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她不舍得对他不好。
  在他身上，她倾注了太多的爱和期待，远远胜于对周建昌那个所谓的丈夫。
  周京樾自持在亲情方面迟钝，但面对今天的姜芹，他感受到了她压抑的情感。手掌探上她肩膀，他无声叹了口气，生涩地安慰：“高中毕业，她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姜芹眼睫一颤。
  很快，她眼神中充满对周京樾的信任，又恍惚迟疑：“真的？”
  后者点头，口吻冷瑟：“送她出国，你眼不见心不烦。”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姜芹不想为徐姿花钱，但这是现阶段最好的办法。她说了声好，又嘱咐：“赶紧送她离开，我以后都不想见到她。”
  话音落地的一瞬，二楼楼梯间转身一道纤瘦的身影，她放轻脚步，素白的裙摆微微摇曳，很快消失不见。
  房门关上，徐姿心里的声音清亮起来。
  原来，周京樾是想送她一个人走，所谓两人一起留学，是花言巧语的哄骗。
  不过也没关系，她原本就没想过和谁天长地久，都是阶段性的快乐。
  之后，徐姿继续认真听课，把自己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拿来学习。她现在尤为看重英语，这是她将来出国在外生存的基础，其他的，她觉得就算自己不行，周家也会帮她搞定。
  ……
  期中考试，京北的天彻底冷了。
  徐姿考试的成绩还不错，已经可以四字开头，尤其是之前分数可怜的英语，现在看起来也没那么难看。她还记着上次和周京樾的约定，放学后牵着他的手索要。
  “我考到四，你要给我亲一下的。”
  她微挑的眸子里烁着笑意，像是勾引唐僧的妖精，眉眼流动着明媚妖娆的神韵。
  现在在学校门口，周围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来来回回，徐姿以为周京樾不敢冒险，没想到，他径直低下头，抬着她的下巴就亲上她的唇。是浅吻，但也不算浅尝辄止。最后，他还在她下唇咬了一口。
  “我说的是，我亲你，不是你亲我。”
  徐姿不满意，眼尾吊着坏笑，被他牵着的手暗自用力，将他根指握得紧紧的。
  周京樾明白她的意思，黑漆眸子睨过来，一字一顿：“你又想在家里亲我，对吗？”
  这语气像多委屈似的，但徐姿丝毫不为所动，如实点头，“恋爱是需要刺激感的，在家里亲，我会更快乐。”
  “……”
  淡淡嗤笑，周京樾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不出声，徐姿权当他默认。
  可回了家，等周建昌和姜芹都下楼了，她要偷偷在厨房亲他一口，却被他躲开。甚至，他掐着她的后颈，强逼着她与他对视，低声威胁：“你要是敢乱来，我把你扒光了丢出去。”
  知道他舍不得和别人分享她的美，徐姿缩了缩脖子，不服地小声嘟囔：“你不放开我，我和你妈说你强奸我。”
  “……”
  恶俗的谎言威胁让周京樾的手瞬间松开。
  此时，周建昌和姜芹已经来到餐厅。
  徐姿转身，直接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两瓶水。当着姜芹的面，她把手里的水递给周京樾一瓶，嗓音乖顺：“哥哥，喝水。”
  周京樾有喝冰水的习惯，冬天也如此。
  看着被儿子拿在手中的水瓶，姜芹眼神凝滞，许久才收回来。
  “吃饭吧。”
  她心中已经做下选择，先容忍徐姿一段时间，等她高中毕业，这个家就没有她的位置。
  席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出奇的安静。
  徐姿每次都是和周京樾坐对面，但之前，他们大多时候都在斗气，谁都不理谁，吃得快的先上楼。今天，徐姿的脚从桌布下面伸过去，光滑脚趾摩挲着周京樾的小腿。
  他裤子布料有点厚，她渐渐不满足，俯身压着桌面假装夹菜，实则下面的腿已经高高抬起，小脚压在他裤裆间的鼓起。
  缓慢地摩擦，她面色无常，轻声开口：“哥哥，帮我夹下菜。”
  一心二用，徐姿下巴指着靠近周京樾的那道菜，表情柔和，一点看不出下身正在做着大胆放浪的行为。
  额角青筋渐渐绷起，周京樾下身硬得发胀。强撑着这股不适，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淡淡的嗓音压着寒沉：“想吃就自己夹。”
  被拒绝，徐姿唇角偷偷勾起。
  她一时分不清，周京樾说的是菜，还是他的鸡巴。
  席间这么多人，她可不能因为想吃，就肆无忌惮起来。悄然无声地收回脚，她穿好鞋，吃下碗里的最后一口饭。
  “我吃好了。”
  徐姿乖巧起身，对周建昌和姜芹打了招呼，转身上楼。
  周京樾今天没有紧跟着上去，在姜芹离开后，他拉住周建昌，面色从容疏离：“徐姿真是你的孩子吗？”
  他想问，当初把徐姿接回周家，有没有做过正规的DNA检测。
  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周京樾才一本正经地过来问，周建昌下意识的反应是尴尬和逃避，避开目光回道，“是，做过亲子鉴定了。”
  徐姿真的是他妹妹。
  周京樾心里唯一残存的不真实希望落空。
  他只有沉默。
  回到房间，他还是很混乱，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和徐姿长久还好，随时玩随时断。一旦想关系长远，他就得协调徐姿和姜芹的关系。偏偏，这是个不可能化解的难题。
  无论他站在哪边，于对方都是背叛。
  甚至，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和徐姿的关系袒露，他的爸妈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都觉得他疯了。
  徐姿就不该以周家女儿的身份进门，他不承认她妹妹的身份，姜芹无法接纳这个私生子，除了周建昌没人喜欢她。要是她不过来，他现在也不必思考这个滑稽又狗血的问题。
  头一次，周京樾有了无法解答的难题。
  他最近甚至自私地想着，等高考后和徐姿出国。她以后不回来，他金屋藏娇，永久隐瞒和她的不轨关系。
  和国内的周家互不打扰。
  ……
  徐姿在房间休息许久，今天是她生理期第二天，没精力学习。
  可从她吃完饭到现在，快有两个小时，周京樾都没来找她。
  很奇怪。
  想了想，她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容易想通，一定是姜芹和他说了什么。比如，让他远离她，让他好好教她学习，然后一脚把她踢到国外去。或许，还有其他难听的话。
  徐姿现在思想偏激，真想在出国前，给他们搞得鸡飞狗跳。
  此时此刻，她谁都看不惯。
  周建昌一个懦弱凤凰男，敢有婚外情，不敢在家里为她说一句话。
  姜芹也是思想有问题，老公出轨，她不教训老公，天天记着她是小三的女儿，刻薄针对。
  最后是周京樾，放着芝兰玉树的公子哥人设不要，被她拉下凡，竟然还演起深情戏码来，两边都不得罪。
  男人都这样，周京樾之前再高不可攀，现在心思不正，她也不会珍惜。不对，她根本就没珍惜过。
  徐姿盼着，这个冬天赶紧过去，高考赶紧到来。
  一整个寒假，徐姿的学习成绩有了质变，作为理科生，她现在的成绩能五字开头。
  够不到国内重点本科，但她已经很满足，觉得就靠这个成绩去留学，也会有不错的未来。开学前夜，她突然想请周京樾吃饭。
  但周京樾在外面和阚泽和裴诫聚会。
  很珍惜今天的时间，徐姿选择加入他们，大不了今晚的花销由她请客。
  裴诫玩得花，来的地方不是饭店，是会员制的会所，里面吃饭喝酒睡觉一条龙，服务配置相当高级。
  徐姿在门口等人来接，下来的周京樾没穿外套，只有一件解开两颗扣子的白衬衣，在二月末的寒风中领子被吹得瑟瑟发抖。
  抬手理着他的衣领，徐姿眼神露出疼惜，“干嘛不穿外套，冻死。”
  “没事。”
  周京樾牙齿在暗自打颤，牵上她的手快步跑进会所大厅。缓了好久，他身体才渐渐回暖，握着她掌心的手不再泛凉，有了正常温度。
  还未松手，徐姿就在楼梯口拐过来的走廊撞见裴诫。
  察觉他投射到她和周京樾牵起的双手上的目光，她心虚抽出，心脏怦怦乱跳，解释时喉间发涩：“我哥不想让你们等，拉着我跑了一路，累死了。”
  说着，她轻抚自己胸脯，一副气喘吁吁累坏的模样。
  裴诫笑了，挑眉示意他们进包厢。
  这个短暂的对话过程中，周京樾始终没有说话，任凭裴诫误会，也任凭徐姿解释。无论哪种结果，他都接受。
  大概是一瞬间的疯狂。
  进入包厢，徐姿没有和周京樾坐在一起，反而坐在阚泽身边。
  “你们是我哥的朋友，我就自然而然把你们都当我的朋友了。”她大方开朗地笑起，嗓音不再是往日的软糯，反而清泠响亮，“各位！我考过五百分了，所以我今天要请你们吃饭，嘿嘿。”
  今天的徐姿很活泼，和以往参加他们聚会时的乖顺内敛模样完全不同。
  周京樾自然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阚泽和裴诫就以为她是因考试成绩而高兴，激动了一回。
  满屋子都是接近七百分的学霸，但大家都为徐姿的五百感到开心。裴诫给她鼓掌，夸奖起来口吻戏谑：“哇，是让周家祖坟冒青烟的好成绩啊。”
  阚泽笑点低，被这句话搞得止不住笑。
  唯独周京樾，看起来心不在焉。
  眼底尽是徐姿和他朋友说说笑笑的画面，她笑得明媚灵动，让他眼底氤氲出一抹怅然。不知不觉，他竟然把这一张真真假假随时切换的面孔看进内里，移不开眼时，心脏会怦怦叫嚣，予他警告。
  可惜，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