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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忙完简智雨以后,我打电话给范景河。电话被接起的时候响起明快低沉的一声「喂」,我直接了当说明来意,他一如既往,笑着跟我说「没问题」。
  我原本是要直接掛上电话的,但先前和简智雨说的那些话在我耳边縈绕不去。儘管不知道这是不是徒劳无功,我一边朝公车站走去,一边询问那个连问起来都令我踌躇的名字。
  「景河,你记不记得我们班上有个叫孙絳文的人?」
  『孙絳文?』范景河沉吟,『……当然记得,他国二下就转学了。你问他做什么?』
  听范景河的答案我松了口气,扶着额,脸因为兴奋的原因发烫,随后我为怀疑起孙絳文话里的真偽生出些许愧疚。
  「我这几天遇见他了。奇怪的是,他明显的对我有好感……我不是指男女之间的那种,是很友好的那种,但问题是,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话已说到这里,我对于下一秒即将问出口的话感到迟疑。
  「我可以合理怀疑我住院的事,跟他有关吗?」
  『你问我我也不清楚。』范景河勉为其难的道,『事情真的过得很久了,培妍。更何况事发当时是放学时刻,我们谁也没有目击到那一瞬间。是有人怀疑他没错,不过那也只是因为他正好转学而已,没什么意义的栽赃。』
  他一席话浇熄我内心那簇名为希望的火苗。
  「但我不记得他这点……」
  『别忘了你当初也把我们全班都忘光,我们花了一段时间才让你重新认识我们。』
  「……你说得没错,是我操之过急。对不起。」
  我鍥而不捨想说服范景河,但我要说服他什么?说服他认同我孙絳文的确和过去那件事有所关联吗?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我不甘心紧抿住嘴唇,吸了口气,藉此想驱散一些无力感。
  范景河那端传来叹息,『你不用道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够帮上你一些忙。但目前我能做的只是提供你关于孙絳文的讯息而已,其他我一概无能为力。』
  「我明白,多谢你了景河。」我扶额,原地踱步,「对了,孙絳文会去参加同学会吗?」
  范景河笑得有些力不从心,『我不认为他会参加,因为以前他被欺负得很惨……』
  公车在我面前关上门,我目送它渐渐驶远。
  孙絳文在班上的时候,向来少话,几乎不参与任何活动,也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小团体。每当下课,他就只是看自己的书,做自己的事,就算有人去搭话也只是徒劳而返。
  在这样的情况下,特立独行的人总是会成为青少年的眼中钉,特别是一些喜爱以逞凶斗狠证明自己能耐的男生,孙絳文这样的不讨喜,成为他们能藉以使他屈服宣洩多馀精力的导火线。据说孙絳文整整被欺负了一年多,却没人阻止,因为那时他们都认为这只不过是玩笑而已。
  直到我被发现倒卧在男厕,血流满地那天为止。
  「然后呢?」
  『后来……你住院那期间,孙絳文也转学了。』范景河静止不过几秒,吸口气,『至于原因是什么,我不清楚,我想你能当面问问他。』
  我没有一口答应,只是想起孙絳文瞇起眼笑着说「很快乐」的模样。
  然后是梦里那双镜子一样空洞的黑眼睛。
  结果我又前往孙絳文工作的酒吧,但才看到外头悬着的招牌我立刻怯步了。几乎是凭恃一股亟欲得到真相的衝到来到这,但事实上是,能够说出这种话的男人,也许满足于现况,而我想知道的真相是他不愿碰触的过去。
  「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我喃喃自语,馀光瞄见酒吧前的花台伏着什么,定睛一看,发现阿忠睁大一双荧绿的眸子盯着我看,吓得我心漏跳一拍。我还没忘记之前被牠抓伤,才这么想,我看了眼手背,伤口才结起新痂呢。
  原本趴伏的阿忠站起身来与我对视,见到牠虎虎生风的眼神,我仅存无几的衝动逐渐散去。换作是我,也不希望才好的伤痂又被人揭起,最好那些过去能够完好如初的被压制在记忆深处,别让任何人挖出。
  还是离开吧!
  我挣扎再三,决定转身离去,但阿忠却像和我作对一样,突然叫得凄厉,我心惊胆跳回头想看牠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迎上拉开门一探究竟的孙絳文,我们因此四目相交,愣在当场措手不及。
  阿忠则是若无其事跳下花台,大摇大摆走了。
  孙絳文长发束在脑后,身穿简单好看的格子衬衫,也理过鬍子,一张狭长白净的脸更显清爽俊秀。他眉尾垂着,嘴角也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皮放松下来目光一时有些慵懒,他朝我微笑。
  「好久不见,和朋友在附近逛街吗?」
  我像被猫逮住的老鼠动弹不得,情急之下,顺着他的话回答,「对啊,但她现在还没有出现,大概是忘了吧。」
  孙絳文喃喃说「是喔」,望着脚尖看了一会儿,抬眸看我,食指摩娑鼻下。
  「那……要不要进来等?天气这么冷,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我放松因为惊吓而紧掐住皮包的手指,静静打量这个温和的男人,实在是太难想像他以前究竟是什么模样,才能令人產生想要欺负他的慾望。
  我鬼使神差,点了头,孙絳文咧开嘴笑得更甚,他替我撑着门让我先进店里去,而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擅自描绘起孙絳文国中的形象,清秀而纤细,眼神的话……我留意起他的眼眸,温润如含光,当他背对外头绚烂的霓虹光,光芒歛去的时候,像两颗纯净的黑曜石。
  店里的氛围和上次无异,里头播放着佐以清脆吉他拨弦的沧桑歌声,我随手拿起音响上的专辑,封面上有着长尾巴的月球、红茶杯和一些没有关联的物品,以橘色及黄色字写出专辑歌手和名称。
  我聆听融入酒吧中低低笑语里略为苍白沙哑的男声,孙絳文向我说。
  「nickdrake三张专辑里,我最喜欢这张。」孙絳文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开眼笑,「尤其是在不如意的时候听,就好像找到了一个知己一般,把你的不快活还有悲伤全都唱了出来。」
  那一剎那,他笑得是如此与世无争,以致于让我失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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