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

  吴慬回到刘梅家后,迅速洗漱一番。
  她收拾好之后景澈也整理好了,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门。
  “好……巧。”景澈已经换上了一件休闲衬衫,手里拿着外套。吴慬想起不久前他的裸露在外的肌肤,胸膛上还有一条沟壑。她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嗯,我送你。”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侧过身去把门关上。
  “不用。”她把包挎好,迈开步子去电梯口。
  “这么讨厌我?”他比她提前到达,伸出手按最底层的电梯。
  “我没有!”她脱口而出。
  “一起吧,我去公司正好也要经过酒店。”他嘴角微微抬起,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吴慬咬着嘴唇,没再拒绝他。
  两人的气氛已不再像七年前那般,彼此的过往就像烟雾一样飘散在空中。三年前,景澈无意间在朋友策划的摄影展上看到了作品的署名是锢。
  他知道那就是吴慬。
  “你,一定要去参加婚礼吗?”景澈有些困难地开口。他之前偶然听到吴慬在刘梅家门口和一个女人争吵。
  吴慬愣怔一瞬,眼底滑过一丝迷惘。她对景澈知道自己要去参加亲生哥哥的婚礼这点是不惊讶的,她更惊讶于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当然要去了,我必须为我亲爱的哥哥送上祝福。”她眯起眼,窗外的大楼缩成模糊的一团。将自己放置于留下创伤口的那个地方,独自面对那些人,会是怎么样一种局面?或许和父亲去世的时候一样吧,大家都聚在一起,但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哪怕脑子里总是浮现哥哥猥亵自己的场景。李冬雪她老公让吴慬去安慰吴翼,她没理;姨夫让吴慬去和吴翼说说话,这么久没见面了,她没理;其他人让吴慬劝吴翼回H市和刘英一起生活,她没理。
  就像他们没有理会吴慬。
  吴慬这些年很困惑,为什么自己会没有感觉。头脑里会经常浮现猥亵的场景,但她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于观看受害者描述自己后期应对的记录,她也没有出现她们所描述的那种状态。她觉得那些经历只不过属于另一个和她的体型、认知有些相似的躯壳。
  等红灯时,景澈转过头去看吴慬,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孔里只有景色,什么也没有。他宁可她像七年前那样,被诊断有心脏病时,眼里尽是惊恐、害怕、难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于平静。
  景澈猜测吴慬回去是要和吴翼对峙。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攥紧方向盘,这句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挺好的。”她机械地回答。
  景澈叫了吴慬好几声她才转过头来,门已经被酒店门口的工作人员拉开了,“谢谢。”吴慬眼睛有些酸,揉了揉眼睛。酒店比她想象的要高档得多。
  关门前她又停下,毕竟不能再像高中那样,空手套白狼了。于是弯下腰对景澈说:“下次请你吃饭。”
  景澈微微点头,看着她进酒店后,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意:“哪里可以停车?”
  吴慬走进化妆间,没有遇见叔叔和姑姑,只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吴翼,刘英和李冬雪。若是遇见了,又要好一顿责怪吴慬没有良心,都不回老家去父亲的墓前看一看。
  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很漂亮,刘英应该是提前做了准备。赵昀昀径直朝着吴慬走来,做自我介绍。吴慬没心情和她说暖话,也没有给红包。她只是看了会赵昀昀,默默吸了口气,她没有办法把矛头指向这位陌生的女人,她没亏欠过吴慬。“我不能叫你嫂子,因为他不是,也不能做我的哥哥。”赵昀昀松开她的手,困惑地看着吴慬,“小慬,你说什么?”吴慬不理会她,只是转向坐在沙发上的吴翼,“你猥亵过我,你欠我一个道歉。”冰冷地吐出这几个字眼。
  刚被提起的网纱又从赵昀昀手里滑落,堆成一团。
  吴翼只是冷哼一声,“我什么都没做过,你有什么证据?今天不是给你发疯的日子。”
  赵昀昀神色难辨,似乎是没想到吴翼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做这种事,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第一时间选择相信吴慬,而不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吴翼试图去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她很快就把手拿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冷冷地盯着吴翼。
  “老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吴翼见赵昀昀没有任何反应,又放软了语气:“她和我从小就不对付,我们有十多年没在一起生活……”
  吴慬忽然大笑着打断他:“你是什么人?你对父母无情无义,父亲死后你拿着母亲的钱,你还觉得不够多,当初是谁说母亲欠自己够多的了。那你现在呢,又是拿我的钱,作为你结婚的本金,你说说你是什么人?啊?”吴慬停下来大口喘气,说得很激动,语速很快,吴翼试着打断她好几次都失败。
  “吴慬,这是你哥的婚礼,别乱说……”最具有震慑性的声音传来。
  “乱说?你们最清楚不过,这种事情我怎么会乱说。”吴慬转过去瞪着李冬雪,看见刘英站一旁,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别闹,我们先出去。”
  吴慬躲开刘英的靠近,带着厌恶的神情。“我的意思是,他让我和他接吻,不止一次。还有他经常在我身上乱摸,有两次是在压在我身上蹭。”这是曾经她对刘英说过的话。“妈妈,让我猜猜。你又要像以前那样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吴慬!”刘英怒斥她,示意她住口。
  “你说,吴翼对你做了什么?”李冬雪拉过吴慬坐在沙发上,语气温柔。
  吴慬强压下心里溢满的委屈,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盯着李冬雪的衣服。所有人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吴慬。
  “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太记得了,是小学那段时期。”
  “吴翼,你是不是做过?”吴慬合上眼,何必假惺惺做出这种可笑的语气,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好骗的吴慬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吴翼微眯着双眼,露出狡黠的神情。
  “那时候你哥也小,不懂事,小孩子的玩闹。”李冬雪的语气有些埋怨,这种事情争论不出结果的,只要吴翼像以前一样,咬死没做过就拿他没办法,她也不想耗费时间。
  吴慬心猛地沉寂下去,胸中的郁气快要让她呼吸不过来。她意识到,无论自己向她们揭了多少疤痕,得到的回应总是那样,先承认她说的没错,然后敦促她往前看,提醒她有些人过得还不如她,让她学会原谅。然而母亲的这种高超柔术——对女儿的遭遇只会动动嘴皮子——实际上却是在磨灭事实,淡化事情的意义,抹去大家的记忆。有时,她甚至觉得那些经历只不过属于另一个和她的体型、认知有些相似的躯壳。
  感觉自己的耳朵开始发胀,她分辨不清楚是谁在说话,嗡嗡的声音开始占据上风。
  “哎,我之前也是这么劝她,她就是不听我的。”
  “先让你哥完成正事,我们等会再说这事啊,听话。”
  “是啊……这么小知道些什么?你别和吴翼怄气了。”
  “吴翼也记挂你,说好久没见你了,还特意给你准备大红包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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