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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三)

  他首先发现了花丛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原因是月牙不常经过尸体被发现的花丛,就算兇手把她带到了这一处再行杀害,由于不是寻常的行走路线,骑士必会提高警觉,不可能会攻击毫无防避;而且附近的泥土湿润,却没有月牙的脚印,她也只在背部沾到了少量的泥土,因此有足够的理由推测出兇手是在杀害月牙后再把尸身移到了花丛处掩人耳目。
  那么,兇手为何要费心地把尸体移动?
  弥歌早就推测出兇手必是一个月牙很亲近的人,因此,要隠瞒案发现场,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地点会透露出兇手的身份。
  不幸的是,弥歌还在月牙的身上找到了茶叶的碎屑。他们家并没有这一种茶叶,而且那种茶叶也不常见,并非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他认出这是边境小填盛產的花茶叶,有一种独特的芬芳香味,但今年南方边境区域大旱,所以花茶的產量很少,根本不及往年的一半。
  要查出月牙身上花茶的来源不算困难。
  南方小镇的花茶每年都会进贡到宫中来,而宫中的权贵一般都能够分发得到,但由于今年的量不多,只有主动要求的皇族和大臣才会有。也就是说,只有对茶讲究的权贵才会有这一种花茶叶。
  而月牙虽然也好茶,但由于忙于向我讨教琴艺,根本忘记了要叫人去拿茶叶,因此不可能是月牙自己家沾到的。
  当天所有人都宣称自己没有见过月牙,他知道当中必有人说谎。
  这是月瞳对我说的,弥歌对我和空音隻字不提。他觉得我的嫌疑最大,空音的嫌疑也不是没有,因此他只告诉了月瞳一人。
  这理所当然,我没有什么可靠的证人,第一个被人怀疑的人必然是我。
  这也是我故意的,可转移他们的视线,不那么容易找出真相。
  尽管把时间秏在我的身上吧。
  你们不会找到任何线索的,也不会找到杀人动机,因为人不是我杀的,动机根本不存在。
  就让时间把这事变成悬案。
  弥歌在茶叶身上用了很多的精力,他循着这方向一直查下去。
  月牙会到访的人很少,由于她本是骑士,熟稔的人都是骑士,但她却不会特地去探访他们,一是因为他们大都是男子,二是骑士的工作很忙,都不可能有空见访客什么的。
  因此,她有可能探访的人只有我和空音。
  我对茶道向来没有研究,不会有这一种稀有的花茶。
  弥歌怀疑到了空音的身上。虽然他自己对这样的事也不怎么相信,而且也找不到空音的杀人动机。
  但这一个怀疑却贴近事实,让我们惴惴不安。
  我寧愿他怀疑到我的身上来。
  可是这一个想法于事无补,我们只好紧慎地观察情况。
  弥歌最后还是把空音请了过去直接问话了。
  他受不了一直怀疑自己亲爱的妹妹。决定了要用开门见山的方式把问题解决。
  月瞳对此虽然不安,但也只好同意这一种作法。说不定弥歌会在问完空音的话后就放弃,空音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线索来。
  为安全起见,月瞳要求空音和弥歌见面时陪伴在侧,弥歌都同意了。
  她也请我和星澈当日偷偷在门外守候,有什么事时可以帮助她,或在露陷时我可以修改弥歌的记忆,但这是我们都不希望发生的。
  弥歌泡着花茶等待空音的到来,月瞳在旁边看着,忧心忡忡地保持警戒。
  空音准时地敲响了弥歌卧室的门,笑着拥抱了弥歌,然后一起坐下来。弥歌把刚泡好的茶分了给空音。
  我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你为什么要约我来这里,在书房不是更好吗?案子调查得如何?有线索了吗?
  今天有一些私人事要找你聊聊,案子也有一点点头绪了。
  什么事?
  你有这一种花茶吗?
  弥歌把茶杯里的茶呈给空音看。
  这是边境產的花茶吗?我有啊,偶尔都会泡来喝喝。
  你近来也喝过吗?
  没有,这种好茶我只会在有人来访的时候泡来喝。
  弥歌低下头来,没有言语,把手中的茶杯紧紧握住,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有泡过给月牙喝吗?
  他终于问出来了。
  没有,你为何这么问?
  弥歌看进空音的眼睛。只有一脸的无辜。沉默的对望。
  你不会认为是我杀了月牙吧?
  弥歌没有否认。
  这不可能吧,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杀她,她可是我的嫂子,我不会这样对她的。
  弥歌还是没有反应。
  空音神色一黯,问道:
  你为什么要怀疑我?
  花茶。月牙身上有着这一种花茶,只有权贵才能得到的茶。而她会拜访而同时又会喝这一种茶的人只有你。
  我真的没有在她死前见过她。
  那月牙身上的花茶你是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
  空音的脸色变得异常的苍白,激动的站了起来,却一个仓促跌倒在地上。
  弥歌马上想要把空音扶起,但空音却在这时发出了如野兽般的笑声。这让月瞳,弥歌和躲在一旁的我都悚然心惊。
  空音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抬起头来,眼珠子是淡金色的,而非平时的深棕色。她的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瞳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的心中响起了警号,连忙现身要阻止空音对弥歌的攻击。星澈紧紧跟在我的身后。
  我没有理会站在门前的骑士,直接把门打开,向正衝向弥歌的空音发出了攻击咒。
  空音为了躲开我的咒语,惟有放弃了对弥歌的进攻,闪到一边去。这时月瞳也已拔出光剑,发出了星宿一般的耀眼光辉。星澈的光剑锋芒却像是闪电在边缘闪耀,发出着微蓝色的光。
  火纹,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你害我们还不够吗?
  我和小女孩身上的连结已密不可分,我随时都可以以她的身份出现你们身边。只要她所爱的人没有死光光,我怎么可以达到我报復的目的?
  我们都已经够苦的了,你的目的已经可以算是成功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絶?
  你们痛苦于我无用啊,我只要空音一个人的痛苦就可以了。
  你为何要如此针对空音?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不关你的事。
  说毕,火纹手上多了一个金黄色的能量光球,眾人都知道被打中的话必死无疑。
  我运起了防护咒为弥歌筑起了防护屏障,但我们都深知我、月瞳和星澈的力量并不能阻挡火纹的任何攻击。我们只是在作絶望的努力而已。
  火纹看到了我们的戒备,只是不屑地笑笑,然后玩味地把能量球收了起来,说:
  用魔法好像对骑士们不太公平,还是让你们能够派上用场比较好吧。
  他的手上唤出了一把光剑,但其光芒比月瞳光剑所发出的要强上一百倍,就像是聚集了太阳的光芒。强弱悬殊。
  月瞳和星澈交换了一个眼色,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向火纹直砍过去,先下手为强。
  可是火纹却像是早有预备一般,灵活地避过了他们俩的攻击,反手把剑高举往星澈的肩膀轻轻一划,血色的水光立时飞溅在外。星澈的静脉被划破了。
  月瞳心里一惊,星澈在往常并非一个容易对付的人,可以在一招之间就把他给打败的人前所未见,因此火纹的身手不但是天下一絶,更可能是世间最强的骑士。
  她不敢分心,凝息接招,但火纹的表情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不显辛苦吃力,嘴上仍掛着讨人厌的訕笑,却是无心让月瞳受伤。
  火纹轻松地闪过了月瞳狠辣的杀着,欺近了弥歌的身边,用左手在空气中随便一弹,把弥歌的屏障弄得粉碎。
  我心中一沉,想挡在弥歌身前保护他,已经太迟了。
  火纹往弥歌右手上动脉位置一划,光剑锐利,伤口深可见骨。弥歌脸色立时变得十分苍白,手上的血喷涌,他用左手按住了伤口。
  这时火纹好像是满足了,停止了所有的攻击,站在原地狂笑。他的衣角都沾满了血跡,狂妄的眼神中充满了鄙视。这时空音的脸容像是一个疯妇,我从没有想过这样的表情可以出现在她的脸上。很挣拧,很可怕。
  他突然把笑声收住了,没有任何的预兆地昏倒在地上。
  他走了。
  只剩下倒在地上的空音。
  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一直到月瞳用力地摇晃我,大叫我的名字。
  快为弥歌止血!
  我清醒过来,看到房中一片狼藉。
  星澈躺在地上,自行包扎。他偒得不算太深,流血之势还不算太难控制,但会否伤及根骨则仍未可知。
  弥歌的情况比星澈的差,他不是骑士,体格不及星澈壮健,伤口却比他的深,依然流血如注。脸色比之前更差了,鐡青着脸。月瞳也帮忙着为他止血,身上都染满了鲜红。
  我立刻运起了止血咒想要为弥歌止血,可是血依旧长流不止。弥歌变得非常虚弱。创口太大,不能止血。
  你们一早就知道空音的事了吗?弥歌对着我和月瞳问道。
  月瞳没有答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们故意隠瞒我?
  她仍然没有回答,一行泪珠从脸上静静地流淌下来。
  月瞳从来不哭,这时她却哭了。
  要是我知道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必定会如实地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我明白你们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我和空音好。一切都过去了。
  弥歌撑不了多久,他失血太多,奄奄一息。
  不,还不算迟,我这就向天下人说出事情的真相。火纹不能再作恶了。
  不好,不要这样做。你们要把我偽装成自杀,让空音成为尤德西斯的王。
  弥歌的话让我们都停住了。
  怎么可以这样?
  空音是继位的最佳人选,没有了她,我们的国家会陷入混乱之中,这是我们都不想见到的,她必须成为王。
  但火纹会在她的身上出现,会让我们陷入不復的境地之中!月瞳失控怒吼。
  她是我们的姊妹,你们必需想办法去解救她,让她脱离火纹的摆佈。
  这不可能。我们办不到的。
  可以的,《先知书》中会有记载。
  先知书?
  去问夜塑,他会懂的。
  不能,我不可以再让火纹伤害任何一个人了。月瞳说得咬牙切齿。
  我深爱的人只剩下你和空音了。我不想空音受到任何伤害。
  也不能让她有机会去伤害别人吧。
  求你了,就当这是我最后的……
  还没说完,弥歌已经断气了。
  月瞳呆住了,然后失声痛哭。哭声传入了我们各人的心扉之中,很痛很痛。
  我也不知道目前所做的是对是错。
  我们无路可退了。
  前面却是悬崖峭壁。
  我们把弥歌为月牙所做的香草枕头放到他的怀中,让他能够拥着对月牙的思念进入冥国。
  这是我们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星澈的伤势情况不太好,火纹的一剑不但划破了静脉,更伤及了根骨,左手以后都回復不了以往的灵活。对于骑士来说,这是一件恶耗,四肢不健全对于骑士的工作相当的不利。但幸运的是,他伤的不是右手,握剑依然不成问题。
  善后的工作一如以往的困难。不能遗下任何的线索让空音看出端倪,吸取过上一次的教训,我们把弥歌的衣服检查了一次,还把卧室中部份的血跡清走,只剩下了弥歌流落在床边的血。
  打斗的痕跡也被清除乾乾净净,现场只要让任何人一看,也能判断出是一宗自杀案了。
  我们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弥歌的守护骑士,他保证了会为我们保守秘密,寧死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弥歌死亡的真相。骑士是可以相信的。
  月瞳要他在半夜才假装发现尸体,让所有人都有足够时间回归原位。
  一切都就这样搞定了。
  我很讨厌把弥歌的死说得这么平静,这么有计划,但事实这是这样。
  连空音在得知弥歌自杀的消息时也一脸平静。
  她大概以为弥歌是因为月牙的离去而不堪负荷吧。
  我们一起为弥歌办了一场丧礼。
  在悲仓的礼乐声中,我们把弥歌送走了。
  连同我们共同守着的秘密。
  根据弥歌所说的,我们去找夜塑了。
  我们本不想太多的人涉入这一件事件之中,可是一切都逼不得已。
  我们没有对夜塑作隠瞒,只有这样夜塑才能真正帮助我们解决问题。
  他听完了月瞳的解释以后脸色铁青得可怕,似是想把我们一个个都杀掉,又似要立时昏倒在地。
  眾人都不敢发声,看着他的关节啪啪作响,整个人都紧绷着,做出无言的挣扎。
  我们知道我们做错了,错得很,不可救药。
  后悔莫及,却也于事无补。
  我们也向夜塑提及了先知书的事。他的脸色只是变得更为苍白,和死人没有什么分别。
  弥歌向你们提及了这个?
  他说只有先知书能够解决我们目前的困境。
  你们都知道先知书是什么吗?
  各人都没有回话,定定的看着夜塑。
  先知书顾名思义就是先知所写的书。作者是我国最着名的占星师刻嵐,他除了是一个占星师,也是天神指定接受神喻之人。天神规定他不能够洩露任何上天给他的啟示,但他却不忍心让世人永远在天神的安排下生活,永远活在轨跡之上,即使是灾难也不能自救,于是写下了先知书,让世人在当中能够得到啟示,寻找出路,甚至是对抗命运。
  为此,他触怒了天神,于是天神把他禁錮,但先知书却已然落在了凡人的手上,天神也不好回收,于是先知书就成了我们的预言书,记绿了人类在世间的一切命运,都是刻嵐对命运的看法以及建议。我们只会在重大的命运轮回之前才会翻阅这一本书,因为过度依赖先知书会引起天神的不悦,而现在弥歌觉得是时候要看一看它了。
  那么占星师刻嵐被天神禁錮到哪儿去了?
  没有人知道,有可能连天神也忘记了这一个人的存在,只有他一人在当中痛苦挣扎吧。
  刻嵐是个伟大的人吧。
  没错是这样。
  夜塑想要拿出先知书给我们看,只见他走近了一个满是占星书籍的架子,把最低层的书籍一本本地拿了出来,清空了书柜子。
  书柜的后面是砖墙,他轻轻敲了敲其中的一块,低声吟唱着我们都听不懂的语言。相信是比古语更为古老的言语,只有守护着先知书的传人才会懂得。
  砖头慢慢地消失了,砖墙上现在多了一个卷头大小的洞。
  夜塑把手伸了进去,重新出现时手上多了一叠很厚很重的破烂羊皮纸。防腐工作做得不怎么好,纸上都佈满了蛆虫。
  他把羊皮纸放在了清空了的桌上,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蛆虫移走,把内页翻开。
  虽然内文有褪色的跡象,但要阅读内文还是可以的。
  我们要从那里读起?
  这是我们的命运之书,我们只需把一切交给命运。
  夜塑把书重新合上,闭上眼睛,让手随意地翻弄着书页,最后手指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并把书翻到了那一页。
  他的手抚摸书页,像是感受着当中的凹凸,嗅闻着书卷的气味。
  好一会儿,他的手终于停了下来,手指头指住了一段文字。
  这种古老的文字,我们都看不懂。
  只有夜塑专注地凝视着书上的文字,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眼神疲惫。
  里面说了什么?
  夜塑试着把内容翻译给我们听:
  我看到了一片纯白的蔷薇花
  强烈的魔法流动
  红色和蓝色交替
  血液的味道充斥鼻腔
  心脏跳动的声音巨大如雷
  悲切的哭声
  这是命运的转捩点
  万人苏醒
  持续千年的生命
  等待
  释放的生命必须回归原点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所以地问。
  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刻嵐并非一个诗人,而是一个占星师,他不会故意地故弄玄虚的,但也不会说得过份直接,因为太直接也会改变命运运行的轨跡。因此,我们不应把这一段预言看得过于高深。或许照字义解就可以了。
  我依然不能理解。
  我想前半段是刻嵐在天神给的啟示中看到的情景,我相信在这一个情景里,可能会发生一件事情能够改变我们的命运。是好是坏则不得而知了。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建议?我都看不到有任何选择。
  星澈开始觉得不耐烦了。
  我也不知道,但预言就这样完了。夜塑无奈地回答。
  这时我才发现夜塑所翻的其实是先知书的最后一页。
  先知书完了?
  夜塑没有回答,但我们都知道了答案。
  先知书对我们已然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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