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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 第79节

  但她知道,林誉之会看。
  不仅看,他还会评论——仅限于她,林格每发一条,他都会评论。
  ……尽管只有几个字。
  “不想动,”林格说,“外面太冷了。”
  的确是太冷了,她在南方的冬天也冷,但不是这种。
  那种潮湿的阴冷,是绵绵不绝的细雨梨花针,而这里干燥、直白的冷,就像出门就被彪形大汉迎面扇脸,钝刀子切冰块儿,麻木的痛。
  林格没什么经验,行李箱就带了那么些衣服,堆一堆,卷起来,最厚的外套就身上这个,250g。
  现在她隐约感觉,选择穿250g羽绒服来这里的自己就是个二百五。
  杜静霖年轻气盛的,平时最放纵的爱好也就是蹦极。他被杜茵茵教得很好,不是那种换女友如换衣服的富二代,杜茵茵还希望他名声好些,将来能够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
  是以,杜静霖到了现在,还保持着纯洁的“少男”之身。莫说火气有多旺盛了,就现在,他往雪地中仰面一躺,那周围的雪都得被他体温完全融化。
  “不冷啊,这哪里冷了?”杜静霖奇怪,“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这样说着,他坐在床边,伸手要去摸林格额头。
  上中学时候,他们关系就好,那时候虽说有性别意识,但这种上课一起罚站一起打扫卫生的友谊,还是无比地纯净。
  在林格眼里,和她一块儿一起长大的几个,都和姐妹差不多了。
  杜静霖之前半开玩笑说要追她时,她还有种“姐妹忽然变弯”的诡异感。
  幸好现在杜静霖不再提这件事。
  林格还在看手机,她不确定林誉之有没有看到那条朋友圈,一愣神,杜静霖的手掌心已然贴到她额头。她侧脸,让开:“杜静霖你皮痒了是吧。”
  “试试你有没有发烧,”杜静霖缩回手,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额头,“还行,我不烧,你有点烧。”
  他低头,飞快打字,不知是和谁聊天。
  林格点开林誉之头像,他仍旧没有发任何消息。
  她沮丧地关掉对话框,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算了。”
  杜静霖说:“什么算了?”
  “就算是发烧也不用去买药,”林格瓮声瓮气,“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我弄丢了你,没办法向你爸妈交代。”
  杜静霖说:“啊?买个药能丢什么?对了——”
  他晃晃手机:“誉之哥听说你病了,给我列了个治退烧和感冒的单子,说这个酒店附近就有家药店,是他们集团的。”
  林格猛然坐起:“林誉之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个酒店的?”
  “啊?他给我朋友圈点赞了啊,还评论了,”杜静霖奇怪,“你出来玩没和他报备啊?我以为你早和他说了呢。”
  林格确定自己之前已经关掉了苹果手机那个该死的定位,她问:“所以你告诉了他,我们住在哪里?”
  “嗯啊,”杜静霖老老实实,“还有房间号,也说了——就和你之前报备的流程一样。”
  林格坐在床上,往下拉,看杜静霖两小时前发的那条朋友圈。
  只差了不到一分钟发出,如果林誉之看到了杜静霖,那肯定也能看到她的照片。
  而他独独只给杜静霖一人点赞,评论。
  林誉之:「拍照技术真好」
  没了。
  都没有夸一句林格的照片好看,他只点评了这一句。
  林格坐在床上,沉默地看了这条朋友圈许久,侧脸看杜静霖。这个和林誉之有着血缘关系、却不能兄弟相称呼的人,林誉之没有叫过他一声弟弟,也基本不在林格面前提他。
  在这一刻,林格忽然间察觉到,其实她并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了解林誉之。
  她甚至不知道林誉之对这个亲弟弟的真实看法。
  以及现在,林格也不清楚,林誉之为什么避开她的朋友圈,为什么已经知道了她千里迢迢地来到哈尔滨,却还是不问候一句。
  “……行吗?”
  林格抬起头,看杜静霖:“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杜静霖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药店里给你买感冒药,你就先别出门了,免得再冻着,行吗?”
  林格说:“去吧。”
  她没有再纠结,默默拢紧肩膀上的毛毯,仰面躺在床上,又打开手机。
  林誉之还是没有发消息。
  杜静霖哼着歌出了酒店,一出酒店玻璃门,迎面而来的寒风,冷冷钝刀子割肉。
  他一边庆幸林格没有出门,一边裹紧围巾,打开手机导航,点开微信聊天记录,按照林誉之发他的药店地址,顶着风雪,按照导航指示走。
  药店的位置的确不算远,走路只需要1.2公里,恰好是出租车师傅不愿意拉、公交车也不顺路的位置,风雪大,杜静霖顶风走,淋了一身雪,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店员一听他要感冒药和退烧药,看了一阵,抱歉地说,有一样药缺货,但是别担心,他们会让人去调货,大约半小时后就能送来。
  半小时,还在杜静霖的可接受范围之内,他想了想,表示可以等待。
  又不忘问一句:“对了,你们这里有避,孕套吗?标准尺码,一盒,谢谢。”
  店员转身去货架上找药的时候,杜静霖站在玻璃柜台前,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玻璃门外,一辆黑色的车在顺风疾驰。
  林格也不知道。
  她其实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烧,躺了一阵,混沌的大脑终于回转。她坐起,打电话叫酒店前台,让她们送了支额温枪上来,量了一量,36.7度,尚在正常范围内。
  又试了两次,一次37.1,一次36.8,不算发烧。
  林格发消息给杜静霖,说自己好像不发烧,你回来吧。
  天快要黑了,等会儿刚好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杜静霖没回。
  林格打电话过去,提示手机关机。现在户外室温零下二十七度,手机电量掉得快,冻关机也有可能。林格在床上静坐片刻,起身,还没穿上衣服,就听见门铃响。
  她不怀疑有他,打开门:“杜静霖,你可算回来——”
  门外不是杜静霖,是林誉之。
  黑色羽绒服,黑色裤子,黑色围巾,他整个人都好似被一团黑色的沉雾包裹着。
  林格叫:“哥。”
  “嗯,听静霖说你发烧了,我来看看,”林誉之问,“现在多少度?量过吗?”
  他摘掉手套,去摸林格额头,林格脸一偏,没让他碰到。
  下一刻,林誉之迈入房间内,伸手关上酒店房门,一手按住林格肩膀,另一只手结结实实压在她额头上。他只来得及摘掉一只手套,捏住她肩膀的手套上还弥漫着寒气,隔着一层羊绒衫,结实地贴靠在她肌肤上,强悍挤压着她的热源。
  林格叫:“哥。”
  “现在知道叫哥了,”林誉之说,“刚才叫谁的名字?——他也这么摸你额头了?你现在让他碰,也不让我碰?”
  “额头测量体温又不准,我这里有额温枪,”林格解释,“刚开开门的时候,我又不知道门外的人是你,你什么话都不讲一声,突然跑过来,我当然还以为是杜静霖呢。”
  “不用额温枪,你不发烧,”林誉之放下手,摘下另一只手套,也摘下围巾,脱掉黑色羽绒服,里面是件黑色的衬衫,玛瑙的纽扣,温温润润的光泽,他转过身,将衣服仔细挂好,“没事,我是你哥,又不是什么爱吃醋的毛头小子,能理解,只是开门时叫错名字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挂好衣服,林誉之摘下腕上手表,轻轻搁在桌子上,侧脸,浓长睫毛,沉沉眼睛,淡淡微笑:“你只要在艾草时叫对名字就没关系。”
  第72章 开门 醋
  林格说:“你明明就是在吃醋。”
  林誉之说:“我怎么吃醋了?”
  那块儿爷爷传到他手中的手表被妥帖放置在桌面上, 林誉之仔细看着自己这个小妹妹,她明明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比任何人都更像他。
  她简直就像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 是他拿血喂出来的宝贝, 唯一的孩子, 绝无仅有的妹妹。
  杜静霖是什么性格?杜茵茵唯一的孩子,锦衣玉食地长大。林誉之和他流着一半的血,却和他有着天差地别的人生。杜静霖的脑子灵活,却只灵活在那些商业利益和纠葛之上,对朋友倒是挺仗义。
  问题是,杜静霖和林格之间,到底算什么。
  他早知林格受欢迎,也知, 只要林格想, 就没有男性能够拒绝她。
  连哥哥都能违背道德去爱她。
  中学时期的杜静霖就是如此, 林誉之多次从林格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周天和杜静霖去书店了;这次期末考,她终于超过了杜静霖的名次,数学比他多考三分;杜静霖过生日, 杜静霖……
  林誉之那时已经得知杜静霖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也仅限于此。他从厚厚一摞书中抬起头, 揉着手腕,思考着下周的家教安排,想妹妹应该也去上课外补习班, 她学习成绩很好,但自制力差, 那些老师私下偷偷开的一对一补习班, 其他的学生在上, 格格也不能落下。
  她和朋友一起玩得开心,很好,林誉之也高兴,唯一不好的是,那个能无忧无虑陪着妹妹玩的人,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
  世界上并不存在所谓的公平。
  同样的血液也未必能构建起同样顺坦的人生,林誉之没有杜静霖的幸运,再怎么也逃脱不掉“私生子”这个称呼。
  其实细细想起,做林许柯的私生子,还真不如做林臣儒的,至少,做了林格的亲哥哥,也就有着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血缘纽带。
  能够不畏惧外人眼光地长久厮守,能和她光明正大地拍摄全家福,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父亲叮嘱“将来我们老了后、妹妹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这样的话,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异性关系比这更好吗?
  喔。
  最差的一点,便是没有任何立场的“吃醋”。
  林格不是发烧,她此刻的脸颊坨红,也不是来源于情绪激动,只是房间闷热。北方外面天寒地冻,室内无一不温暖如春,尤其是酒店行业,地暖一开,地毯一烘,热腾腾,穿条吊带裙都要热得流汗,她还穿着厚的毛衣,毛衣里面又塞了件薄薄的贴身上衣,还是外面冷,冷得她在外行走时恨不得把所有能穿的内搭都穿上。
  林誉之说:“过来。”
  林格说:“你疯啦林誉之?等一会儿杜静霖——”
  话没说完,林誉之已然走到她面前,低头,抱一抱她,下巴放在她头顶,整个人放松,闭上眼:“你在害怕什么?我只是抱一抱你,他来了又能怎么样?”
  摘掉了手表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林誉之垂着眼,细细嗅着她头发上的味道,很柔软的香味,不是任何一种洗发水或者护发素能带来的味道,更像她温热的体香,只属于她的特殊气味。林格本来还想和他吵架,这一个拥抱就把她剩下的话全都推回了腹中。她大睁着眼睛,看着林誉之平整的衬衫,看他身后暗下来的房间。
  她还是闷热,毛衣穿了很久,袖子内里有一个线头摩挲着她的皮肤,很痒,她推开林誉之,低头,伸手,反复去抓挠那一小块儿,抓挠得都红了:“只是叫错名字,你就讲这些话;那如果我抱了他亲了他,你——”
  林誉之沉下脸:“你还要抱他?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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