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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寄生 第57节

  阿步三四岁时就被师父拐走,已不记得父母亲人的模样。他从来没有过亲人,这时忽然有了个姐姐,开心得害怕都忘记了,含着泪咧嘴笑开,用力点头。
  忽又有脚步声传来,两人赶忙屏息蹲好。这次来的却不是追杀者,而是两个普通居民。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居民甲:“哎,你听说了吗?京城的贼帮被连窝端了,一个不剩全部打入了大牢,连老黄皮都进去了!”
  居民乙:“什么?那个老贼头也抓了?那京城以后可安宁了!官府这次总算是良心发现,为民除害了!”
  居民甲:“什么啊,民还不是沾了官的光!听说是这伙贼胆大包天偷到了相爷府,相爷震怒,这才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而阿步则露出一脸惊奇。比划了几下幼烟就看懂了,她惊喜地说:“老黄皮就是你师父?太好了,他被关起来了,你不用怕了!”
  二人又捱到晚上,谨慎探听一番,搜查应该是结束了。他们实在饿的受不了了,阿步打着手势示意自己要去偷点东西给幼烟吃。幼烟点点头:“你小心些。”
  阿步出了柴堆,就近选了一户人家,扳着墙壁往上攀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哪里走!”一只大手拽住了他的脚脖子!
  他吓得肝胆俱裂,手一松摔了下去,被底下的人一把接住。他惊慌抬头,认出来了。是亲手抓过他好几次的捕头银山——那时的银山还只有十七岁,俊朗的面容尚有青涩,做事却从不含糊。这可好,又被逮住了!
  第99章 来自地狱使者
  阿步不会说话,没法解释。眼睛却忽地睁大,一脸惊恐。银山奇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觉一记闷棍打在背上。他吃痛吸气,回身看去,拿棍子偷袭他的竟是个纤弱少女,此时吓得小脸雪白,拿着棍子的手直哆嗦。
  银山恼火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你一个小丫头能打过我吗?放下棍子。”
  幼烟虽害怕仍坚持着:“你……你放开他!”
  银山苦笑:“我不是来抓他进大牢的。这几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上头命令围剿贼帮,抓进去的都被酷刑密审。我生怕这小子先一步被他们抓到,可找死我了!”恨恨地拎着阿步晃了两晃。
  银山对少女说:“你们跟我走吧,去我家躲一躲,没人会去我家搜人的。”
  说罢拖着阿步就走,幼烟犹犹豫豫跟了上去。
  银山无父无母,一个人住。捕头的俸禄不多,他的家简陋而清贫。将两个孩子带进屋,把门关好,让他们二人坐下,先塞了两块饼到他们手中,两个家伙吃得狼吞虎咽。
  银山冷着脸打量着陌生的少女,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跟阿步认识的?”一开腔就是审问的架式,习惯了。
  幼烟咽下饼子,睁一双秀美的眼睛道:“我是个小偷。”
  阿步听到这话吓得一呛,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急得眼睛眨个不停,意思是说:你这么诚实干嘛呀!他可是个捕头呀!专抓小偷的那种!
  银山拍了阿步的脑袋一把:“吃你的饼!”
  阿步委屈地咬了一大口。
  幼烟倒不以为意,对阿步微笑道:“捕头大哥有意保护我们,我也不该相瞒。”接着对银山说道:“我是从南边流浪到京城的,凭着小偷小摸的本事才没饿死路上。前几天溜进个大户人家,窥到他家有个红宝珠很值钱的样子,就想偷出来,结果被抓住关了起来。是阿步偶然遇到,救我出来的。”
  “呵呵,偶然遇到?”银山横了阿步一眼,“怕是他进去行窃时遇到的吧。”
  阿步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银山气恨地戳着他们的脑袋:“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若不是这几天官府捉住贼就往死里上刑,我非把你们也送进去不可!”
  银山的屋子很小,只有一里一外两间,幼烟是女孩子就睡里间唯一的床上,银山带着阿步在外间打地铺。阿步睡觉不老实,躺下时好好的,早晨起来时要么趴在银山肚子上,要么脚丫子踩银山脸上。
  白天银山去往衙门当值,两个孩子在家把门反锁,一步也不敢出门。闲得无聊时,幼烟就教了他一些小把戏。她拿树枝蘸着锅底灰在地面上画出迷宫图形,看似很简单却很难走出去。后来又在院子里用水和泥,垒一些微型迷阵让阿步破解,经常玩得不亦乐乎,银山当值回来时,看到两人抹了一头一脸的泥水,傻子一样。
  阿步和幼烟在银山家藏了一月有余,幼烟做给阿步的迷阵越来越复杂玄妙,阿步聪明的很,在玩耍中学会了许多做阵、破阵的技巧。
  其中破解“九回阶”的技巧就是这个时候学会的。
  幼烟一边陪他玩着泥巴,一边笑嘻嘻说:“阿步学会了这些,以后若是被追捕,就更好藏身了。”阿步忽也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夜里在巷子中,幼烟用柴堆垒出来的藏身之处就是个小小障眼阵法啊!
  他兴奋得很,想赞叹“幼烟姐姐”好厉害,却不会发声,只能拍手表达。幼烟笑得灿烂,笑容漂亮得耀眼。
  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抬头望着屋顶。阿步也跟着望过去,顿时感觉阴森之气扑面而来。屋顶上半蹲了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肤色青白,线条冷硬。眼睛被帽子遮住,却仍能感觉冰冷阴鸷的视线落在幼烟身上。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跟鬼一样?
  他吓得赶紧拖着幼烟的手藏进屋里,把屋门从里面栓住,一把抱住幼烟,害怕得小脸雪白。幼烟的脸上也是毫无血色,眼神变得空洞。她把小小的阿步紧紧抱在怀中,在他耳边低声说:“阿步……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语气中透着永诀般的悲伤。
  阿步面露惊恐,紧紧抓着她的衣服拼命摇头。
  门闩咔的一声响。明明是从里面闩住的,却不知如何被人从外面轻易弄开了。门缓缓被推开,黑斗篷的人出现在门口,犹如地狱的使者,索命的判官。
  接下来的事阿步不记得了,他在极度恐惧中失去了意识,醒来时房门洞开着,已不见了幼烟的身影。他哭起来,可怜的家伙哭也没有声音,只流了一脸的泪。
  银山回来时看到这情景大吃一惊,把阿步抱在膝上帮他擦泪,问道:“你姐姐呢?”
  那个女孩不曾说出她的名字,大概因为是小偷的身份,不愿把名字告诉一个捕头。他也没有追问过。阿步哭着比划,太难过了所以比划得乱七八糟,银山只大体看出女孩是被人抓走了。
  竟有人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到捕头家里抓人吗?
  他发愣的功夫,阿步滑下他的膝头跑出门去。
  “阿步!”他叫道。可是阿步哪里肯听,只急着去找细烟。
  阿步顾不得被官府缉拿的风险到处乱转,在繁华的街道挤来挤去的时候,冷不丁被拎住了衣领子:“小王八蛋,我还当你也死了呢!”
  听到这沙哑如鞋底磨过砂子的嗓音,他吓得腿都软了。战战兢兢抬头,看到老黄皮狰狞的脸。而且这张脸比以前更可怕了——多了几道疤痕,瞎了一只眼。老黄皮就是他的“师父”,其实就是个老拍花子,拐来的孩子伶俐的教成小偷;不机灵的就或挖目、或断手脚,丢到街上去行乞,讨了钱来全交给他。而阿步小时候看着太机灵了,老黄皮怕阿步被抓时供出他来,就给阿步灌下了哑药。
  总之是个凶残又无耻的老东西。
  老黄皮扯着阿步走的时候,阿步发现他腿瘸了,手中拄了一根拐杖。看来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
  尽管老黄皮残了,但这个不知把手下多少孩子虐死打残的人在阿步眼中凶厉如往常,一看到就吓破胆,乖乖被扯着回到破旧凌乱的贼窝。
  自己躲藏了这么久,这次让老黄皮抓住了,怕是要打死他吧!
  第100章 黑月符和银星钉
  阿步挤在小伙伴身边,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后来阿步才听小伙伴说,他们连同老黄皮之前都被抓进牢里了,均被施刑拷问一个相爷府丢失的女孩的下落。有一半同伴受不住刑死在牢中,因为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小偷,打死也就打死了,没人追究。审成这样也没审出什么,一个月后活着的都被扔出牢外了。
  小伙伴撩起衣服,给阿步看伤痕累累的背。阿步心惊肉跳,一度陷入恐惧和自责的深渊。
  女孩子……他们是在找幼烟啊。
  放走幼烟,害得一半朝夕相处的同伴死在牢中的,是他阿步啊。
  为什么官府那么执着地要抓到幼烟?她不是没偷到相爷府的红宝珠吗?
  阿步想不明白,被这混乱又可怕的惨剧打击得浑浑噩噩。他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件事。性格变得更加沉闷疏冷,即使远远看到银山也会躲开。
  银山有心想抓住他,给他找个正经活计做,不要再做小偷,却发现这小子变得极其难抓,有时明明近在眼前,一眨眼又不见了踪影,简直气死。他还以为养了一个多月能养熟点呢,这小白眼狼!
  就这样过了三年,阿步的个子长了许多,依然是出没在京城的一个小贼。好在老黄皮半残了,也不太有力气打他们了。有时候他路过相爷府墙外的时候,还会去看一眼侧门边那道已被封上的墙缝——那一夜他和幼烟就是从此处逃出来的,这里是悲剧的开始。
  他常常倚在墙缝边席地而坐,反复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这一天他有意无意地又转过来,却在看到一个身影静静站着。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他心脏一抖,下意识地躲到旁边。穿这种黑斗篷的人三年前他见过一次——那个男人抓走了幼烟。可是……这个斗篷人好像是个女的?
  他探头看去,看到了熟悉的侧脸。他的心脏仿佛瞬间停跳了。
  是幼烟。
  三年来生死未卜的幼烟,梦幻一般出现在面前。
  幼烟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猛地冲了出去。尽管放出幼烟的事连累了同伴,但他对幼烟的感情无比深厚,依然视她为亲姐姐,依然把她当作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想扑进她怀中大哭一场,告诉她,他多么开心她还活着,问问她这些年去哪里了,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像他一样日夜期盼着重逢。
  幼烟忽然转过头向这边看过来。
  他的脚步一滞。一瞬间,他看到幼烟的眼睛有些异样。
  她寻对原本温柔的黑眼珠变成了左弦右弓的弯月形,十分怪异!
  幼烟忽然转身走开,黑斗篷的边缘在巷子中闪了几闪就不见了。他呆了一阵,认为自己是看错了。弯月形的瞳仁?怎么可能?
  撇开方才携住他的恐惧感,发疯一样在巷子中乱转,然而擅长奇阵术的幼烟只要不想让他找到,他就找不到她的。
  他满脸泪水,嘴巴无声地张了又张,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无法发声。
  阿步没有放弃,在京城中大街小巷中日夜寻找。这期间相爷府中出了一件大事:从相爷到他的子孙,直系三代十七口人如被恶鬼索魂,陆续自尽身亡,听说死者表情如见厉鬼,十分可怖。
  而阿步无暇关心这些流言八卦,一门心思寻找幼烟。找到绝望的时候,失落无比地拐进一条小巷。这条巷子深处的柴堆曾供他们躲藏了两天两夜,现在柴堆也早就没有了……
  然而他却在原本堆放柴禾的地方看到了身穿斗篷的少女。幼烟没有戴那个大帽子,露出她白皙清秀的面庞,冲着他微笑,轻轻唤了一声:“阿步。”
  她的眼瞳圆润清亮,哪有什么弯月?就说那天是看错了嘛!
  他猛地冲上去抓住她的斗篷角,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声地哭起来,就像一个怨恨家人抛弃的小孩。幼烟也流泪了,紧紧抱着他安慰:“阿步不哭。你不要恨我,那些人监视着我,我不敢跟你见面。”
  幼烟拍着少年的背让他的抽噎慢慢平息,告诉他这些年她过得还好,没受什么苦,让他放心。阿步死死抓着她的袖子看着她,急迫的眼神不需要语言也把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幼烟姐姐不要再离开我了!
  她的嘴角浮起无奈的一丝笑,将左肩衣领往下拉了一下,露出一截清瘦的肩膀。阿步把她视作姐姐,不觉得有男女之讳,看到她的肩下两寸接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小小伤疤。
  幼烟说:“这里面射入了一枚银星符,取出会死。与它配对的是黑月符,不论我跑到天涯海角,他们都能凭星月二符之间的感应找到我的所在。所以啊,我必须跟他们走的,不能留下陪你。”
  阿步不知道“他们”指的是谁,只急得掉泪。
  幼烟忽然侧耳,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她低声对阿步说:“以后不要做小偷了,听银山的,找个正经活计干。”
  他心说即使他不想当小偷,黄老皮也不放过他呀。
  幼烟又说了一句:“要照顾好自己。”就将他往暗影中一推,自己起身走到小巷亮处。
  黑斗篷的人从半空无声落下,如一只阴气森森的夜蝠,被帽子遮去一半的冷酷的脸对着幼烟,腰间挂着一枚弯月般的黑色坠子。幼烟轻叹一声,朝他走过去,如同走向不可抗拒的厄运。
  暗影中突然冲出少年,直直朝着斗篷人撞了过去!
  斗篷人不着痕迹地避过,阿步摔倒在地上。斗篷人带着满身杀意,抬起右手对准他的脸,一条青绿小蛇顺袖而出,绕在他的手指之间,小脑袋冲着阿步一张,露出尖锐的小牙!幼烟急忙拉住他,求道:“魑长老,别杀他,您放过他,我跟你走。”
  这时阿步才知道这个人叫魑长老。
  斗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帽沿下冰冷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应该认出了阿步——三年前跟幼烟在一起的那个男孩。他铁钳一般的大手握上幼烟纤细的手臂,如夜蝠展翅轻松跃起,消失在一座座房屋后。
  这个怪人,又一次从阿步面前带走了他的幼烟姐姐。
  阿步流着泪爬起来,突然意识到手心火烫,烫得他把手中握的东西丢了出去,又急忙捡起来。是原本挂在斗篷人腰间的黑月符,他撞过去时顺下来的,幼烟说过“他们”凭这个东西可以找到她。
  手中的黑月的热度在下降,很快不那么烫了。阿步意识到它与幼烟身中那个“银星符”的感应是以热度来表示距离,热度下降说明幼烟离此地越来越远了。他赶忙爬起来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却无法准确判断路线,黑月符越来越凉,心中越来越绝望。
  第101章 遭报应有老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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