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水监公厨 第9节
郑琬也明白杜明兆的用意，转身往众人围着的地方走去，交谈一两句，取出一张刚出炉的梅干菜烧饼，放在案板上，咔嚓几下，分成六份，装在盘子里，递到杜明兆面前。
“杜主簿，这就是梅干菜烧饼。”
切过的梅干菜烧饼，刀口处碎裂化渣，仅仅靠里面的绵软白褐相间的内囊连接在一起，与焦黄色的外壳形成强烈对比。
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杜明兆觉得自己更馋了。
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咔嚓的响声从牙齿传导大脑，嘴里的香味也更加浓郁，这种声音和味道也像是有一种魔力一般，吃着根本就停不下来。
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一盘的梅干菜烧饼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这还是杜明兆还想要继续吃，指尖却只触碰到冰冷的瓷盘时才意识到的，他赶紧看向刚刚郑琬的位置，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顿时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默默转身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杜主簿，这是特意给您准备的，这个梅干菜烧饼记得趁热吃滋味才好。”
杜明兆的第一反应是窘迫，觉得自己刚刚吃相肯定被看到了，脑子告诉他，他要拒绝，保持主簿的颜面。
可是手却在他大脑还没做出反应时，就自动接过郑琬手里的用油纸包裹的梅干菜烧饼。
感受到手里的分量之后，他再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对着郑琬露出“和蔼”的笑容。
“多谢郑娘子。”
“杜主簿客气了，说来儿能来公厨都是您的帮助。”
“那可不全是我的功劳，哎呀！迟到了，某先走了。”
说着，杜明兆就拎着自己念念不忘的梅干菜烧饼离开，几乎是两步做一步，身影迅速消失在郑琬眼中。
结束早膳之后，郑琬特意去找了负责库房的安管事。
“安管事，儿想问问早膳备下的食材是以何种情况决定的？今晨备下的食材不够用，儿不得不临时到外面的摊位购买豚肉，还没付钱，劳烦案管事派人去跑一趟。”
听到前面的问话，安管事是有点心虚，毕竟那里面有他在动手脚。
不过当听到豚肉不够用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是完全懵了，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昨日刘大厨为了为难郑琬，特意留下了三斤的豚肉，那么多数量，以前刘大厨三天都用不完。
而这么多还不够，还特地去外面买，看那意思是也都用完了。
他不得不对眼前这个黄毛丫头提高心理地位，觉得自己或许跟着刘大厨一起闹事，是个极其愚蠢的行为。
很快，他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解释说：
“主要是往日里大家都早膳的要求不高，杂役们也吃不了多少，用昨日剩下的食材那是绰绰有余。
要是郑娘子觉得不妥的话，我待送货的人来了，告知他们往后送菜的时辰提前一点，尽量在做早膳之前送到，有什么要用的，郑娘子自行挑选。”
“如此就多谢安管事。”
“就是一嘴的事。”
“那付钱的事……”
“马上就派人去办。”
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郑琬也安心的离开，回去路上想起刚刚安管事的话，她突然对送菜的挺感兴趣，要是没记错时辰的话，现在就应该是送菜的上门的时候。
等她来到库房前的时候，看到这里居然堆着两辆推车，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食材，鸡鸭羊肉都有，丝毫看不出公厨少人吃饭的架势。
同时，还有刚给各司送鱼回来的人，推车上全是装着水的木桶。
现在正在抬下来准备倒进下水道里，这条道通往距离都水监最近的永安渠，不用担心堵塞问题。
郑琬却注意到，在几人倾倒的时候，里面有不少泛着亮光的小鱼在流水中挣扎跳跃，最后却只能无奈地汇入下水道中。
那一个个和指头差不多大小的鱼，正是用来做小鱼干的最好食材，就这样倒了真的是好可惜。
第11章 香酥小鱼干
她立即出声打断几人的动作，装作疑惑地问：“怎么还捞这么小的鱼呀？”
倒水的杂役看到说话的是刚来的郑女娘，笑着解释说：
“河里捕捞很难将所有的小鱼都过滤掉，所以每日我们给各司供应鱼，他们都可劲挑着大的，剩下这些小鱼都还不够塞牙缝的，鱼肉少刺还多，正好倒回河里，让它们继续生长，以后长大了说不准哪日又被捞上来。”
“哈哈哈哈！”
其他人听到这颇有趣味的玩笑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郑琬待众人笑声停止后，用商量的语气说：“那不知儿想要这些小鱼，该作何？”
“郑娘子想要吃，这鱼太小根本没肉不合适。要是想吃鱼的话，我们都水监最多的就是鱼，想吃多少都有，不必费心劳力捡拾这玩意儿。”
“不，儿是想用它来做点好吃的买卖。”
“嗯？这小鱼与郑娘子的手指般粗细，根本不值得费心思。不过，要是郑娘子实在想要的话，去后厨取个竹篾来，待会儿倒水的时候直接在下面接着就成。”
“那就多谢几位郎君，儿去去就回。”
说着，郑琬就兴奋的转身往库房的方向走，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今早她好像看到里面有用来盛放食材竹篾闲置一旁，正好给她利用一下。
而杂役们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样的小鱼他们一贯是看不上眼的，要是真好吃的话，他们早就在半道上截留到自家人手里，哪里还会有郑琬的份？
郑琬迫不及待地取来孔隙较大的竹篾，放在水桶下，漏水口上，下面就是下水道，一点也不耽误事。
杂役王屈看到郑琬的动作，提醒道：“郑娘子注意些，某这就倒了。”
郑琬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而后就看到与她腰同高的木桶，里面的水瞬间倾倒而下。
清澈的河水瞬间被竹篾过滤掉，而里面的小鱼却无法穿过，一个个随着河水顺流而下，然后用力地撞击在竹篾上，不停挣扎。
她远远看着，仿佛看到了鱼鳞在日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刺眼的白光。
并且随着一桶桶水的倒下，竹篾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跳跃的小鱼，反射出来的光芒，仿佛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又像是银纸洒在竹篾上。
其他人看到这个场面也有点惊讶，知道每天倒下去的鱼不少，可这么多还是有点出乎众人的意料。
郑琬则是非常满意，笑着对王屈说，“够了够了，儿先拿着这点试试水。”
众人惊讶地掉了下巴，谁能这么睁眼说些话，这是一点点小鱼吗？
不过，想到这些没多少肉，又腥味浓重的小鱼，众人对它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对于郑琬的笑容觉得看起来还有些可怜，觉得郑琬不知道她接下来该面临的是什么。
郑琬也不着急，等大家都收拾离开，才取来一个小桶，将所有的鱼都放进去暂时养着。
她现在没有做饭工具，要想将眼前的小鱼变成香香脆脆的小鱼干，还要等到刘大厨离开后，才能偷偷去用后厨的厨具。
而后，她又将被水浸湿的下水口打扫赶紧，才匆匆离去。
这次午饭她也直接学聪明了，用自己做的梅干菜烧饼对付一顿，晚饭暂缓，等她的小鱼干一起配着吃。
待到刘大厨离去，杂役们都在后厨里收拾打扫卫生。
郑琬也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坐到水井旁，取出自己的一桶小鱼，大半日过去，小鱼们都还生机勃勃的，河鱼就是生命力旺盛。
她将洗干净的木盆放到一旁，随手从水桶里捞出一条小鱼，一手按住鱼，一手拇指和食指顺着小鱼的鳃后往后一挤，鱼体内的内脏瞬间被挤出，用水冲洗一遍，一条小鱼就这样处理好了。
郑琬对于这套流程那是轻车熟路，不到一会儿就开始双手齐开工，速度飞快。
赵青悠找到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又想到自己从别人嘴里听到的话，脚下步子加快，走到郑琬面前，看着她那行云流水地杀鱼动作。
有些担心又地问：娘子，你弄这些小鱼做什么？”
郑琬扭了扭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笑着看赵青悠，兴奋地说：
“儿觉得自个找到了谋生的买卖，青悠阿姊你说，要是儿把这些没人要的小鱼干，制成零嘴，会不会有人想买？”
这一刻，赵青悠在郑琬的眼中，看到了名为希望的东西，她一时间都不想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不想去伤害这样积极的郑琬，又想到郑琬一直念在嘴里还钱的事，默默坐下，帮着郑琬一起处理小鱼。
郑琬还以为是赵青悠也觉得这桩买卖有希望，整个人都被高兴所包裹，开始在脑中畅想自己以后赚钱过上美好生活的样子。
嘴里在还诉说着自己的想法，“要是这桩买卖可以固定下来的话，马上就可以还牛鱼师的钱了。要是可以，儿还想在洛阳城中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吃食铺子，买些自己喜欢的吃食，每日赚多多的银子……”
有一瞬间赵青悠也沉浸到郑琬的美好想象当中，不过清醒过来之后，她又更加痛苦。
实在是不敢想象郑琬梦想破碎的样子，不是她不想相信郑琬的手艺，实在是都水监的特殊之处，就是鱼特别多，不管是小的还是大的，每日可以说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把小鱼做的好吃，其中名厨更是数不胜数。
郑琬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嘴巴有点干，看向今夜特别沉默的赵青悠，疑惑地问：
“青悠阿姊心中是有什么事吗？要是想要找个人倾诉，儿愿意。”
“不是，就是想着这么多小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完？”
“这个很快的，青悠阿姊你看着儿的动作，就这么一捞一挤，立马就好了。”
说话间，郑琬还给赵青悠展示自己利落的动作。
很快，赵青悠也学会了这一遭，不多时，整整一桶小鱼干就这样被处理干净。
郑琬看向盆中的小鱼，又倒入清水抓洗几遍，沥干水才进行下一步处理。
大家觉得鱼不好吃，大多数都是厌恶它里面那股经久不衰的腥味。
而郑琬已经找到了可以去腥的好办法，取来拍烂的葱段和姜片，这个姜片还是她从库房里寻宝似的掏出来的。
赵青悠说或许是以前谁淋雨后，担心风寒，煮姜汤之后剩下的。
之后再给盆里倒入盐和白酒，以及一点点酱油。
这次食材有限，郑琬就想着先做点原味的试试市场，要是以后能找到配料，做些香辣、蜜汁、糖醋等口味的都可以。
将腌制好的小鱼干放到一旁，开始烧火，镬是用青铜做的，温度上升较慢，现在开始刚刚好。
而且她这次制作小鱼干想要使用的仿佛是焙干，而不是翻炒或油炸，用到的油少，成本低，火候的控制也需要格外小心，小火慢焙才是正途。
赵青悠听到这么多注意事项，动作都开始有些慌乱。
郑琬立马出声解释说：“青悠阿姊，儿在一旁帮忙，您不必如此慌乱。”
说着，拿过赵青悠手里的火钳，开始捣腾起火来，不一会儿就能感受到镬里传来的温度。
她赶紧取来一块肥肉，用筷子夹紧，在镬内不停地涂抹，直至肥肉明显变小，镬内所有的地方也被她擦的油光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