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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情长 第110节

  张疯子还是坐在那葡萄架下的石墩上,石桌铺满白纸。
  葡萄藤已经枯萎,只剩下枯黄色的藤蔓。
  他的脚边摆着一个炭盆,炭盆被风吹着,露出亮红色的炭块。
  他写得专注认真,连来人了都不知道。
  岑眠把信封放到他眼皮底子下。
  张疯子愣了愣,抬起头,他盯着那个信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望着岑眠。
  岑眠也不说话,就是笑着看他。
  张疯子一把扯过信封,就开始撕起信封。
  信封被他拆得七零八碎,露出里面用透明塑料套子包住的杂志。
  崭新的杂志,封面明亮。
  张疯子在杂志里一页页地翻。
  最后在某一页停下,他的手摸上纸,看见了他的诗,被印刷成了黑色方块字。
  张疯子看了许久。
  岑眠不再管他,自顾自离开了。
  日光西沉。
  终于张疯子缓缓阖上杂志,他抬头望了望天,将那崭新的杂志,丢进了炭盆。
  杂志燃烧起来。
  他蹲在炭盆边,手不怕烫似的,拿起杂志抖了抖,让烧得更彻底。
  “阿爸阿妈,我写的东西发表了,烧过去给你们看看……”
  夜里,白溪塘下了一场雨,温度骤降。
  白天的时候地上的雨都冻成了冰。
  沈平山怕菜冻坏了,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跟谁也没说。
  等到程珩一早饭做好,去叫一老一少吃饭,才发现沈平山不在屋里头。
  岑眠穿了里三层外三层,冷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蹲在炭盆前,伸出两只手烤火,她左右看了看,也发现了沈平山不在。
  “阿公呢?”
  程珩一放下碗,“我出去找他,你先吃。”
  “我跟你一起去吧。”岑眠站起身。
  “不用,外面地上太滑了,你在家等就好。”
  岑眠想了想,点点头,等下她还有课,再不抓紧要来不及了。
  程珩一先是去了梁叔家,没找到人,想了想,往菜地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就看见沈平山摔进了田埂。
  估计是摔狠了,老头脑袋发晕,一动不动,坐在里头不知道起来。
  程珩一迈大步子,朝他跑过去。
  “阿公。”
  沈平山听见声音,才回过神,动作迟缓地抬起头。
  程珩一弯腰,把他从田埂里拉了出来。
  “摔到没?”
  沈平山不理他,他的脚扭了,走不动,就那么站着。
  程珩一看出他腿摔到了,直接将沈平山背起来,往家走,老头身板看起来硬,但其实重量没多少。
  “你看我要不回来,你摔了要怎么回去,谁管你。”
  沈平山哼一声:“村里人好,都会管我的。”
  “那你会叫他们管你不。”
  沈平山不说话了。
  他这个人,最怕麻烦别人,只愿意折腾自己人。
  程珩一轻轻叹气。
  “阿公,你就让我尽尽孝,不好吗。”
  沈平山沉默半晌,开口道:“你以为我是反对你回来?”
  “你要是一个人,我管你爱去哪去哪。”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不起岑眠。”
  程珩一的步子顿了顿。
  他单手推开栅栏,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岑眠吃了早饭,赶去了学校上课。
  沈平山挪到椅子里,揉了揉腿,腿疼比刚才要好一些了。
  他继续说:“人家凭啥要来跟你一起吃苦。”
  “眠眠现在年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上哪她跟哪,难道你也昏了头?真把她往穷山恶水的地方领。”
  程珩一心想,哪里是他上哪她跟哪,明明是她去哪他跟哪。
  “阿公,你不了解岑眠。”
  沈平山说了半天,就换来程珩一轻飘飘一句他不了解,他吃过的盐比这两个小的吃过的饭还多,他不了解。
  沈平山气得腿也不疼了,站起来从旁边扫把里抽出一根藤条,用力抽在了程珩一身上。
  “你害了人家好姑娘,还有理了!”
  程珩一身上穿上羽绒服,藤条抽不到。
  沈平山命令他:“衣服给老子脱了,老子打死你!”
  生了这么一段时间的闷气,沈平山此时像是后山爆发了。
  程珩一脱掉了羽绒服和毛衣,只剩下一件薄薄t恤。
  他没有再辩解,既然沈平山是替岑眠打的,那就让他打。
  沈平山高高地扬起手,下了狠劲,细细的藤条抽下去,一下就是一条红印子。
  打到后面,沈平山抽累了,不停呼出白气,丢下藤条,狠狠瞪了眼程珩一,关上门回了屋。
  岑眠一二节语文课上完,刘校长看今天天气不好,催她回家,别留在学校里,天气预报说下午还有雨,地上的冰要结得更厚了。
  学校办公室里连炭盆也没有,实在冷得够呛,岑眠抱着学生们的语文作业,回了老屋。
  她推开栅栏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沈平山回屋,砰得关了门。
  “阿公回来了啊。”岑眠随口问,“他去哪儿了呀?”
  程珩一拿起椅子上的羽绒服,迅速套上,淡淡“嗯”了一声,“去看了看菜地。”
  岑眠冷得跺脚,凑到廊下的炭盆边,炭盆已经没什么温度了。
  她搓搓手,对程珩一说:“不热了。”
  程珩一见她脸颊和鼻子冻得通红,“你先回房间吧,我换盆碳端上去。”
  岑眠抱着作业本,跑回了楼上。
  楼梯面早上程珩一打扫过,不滑。
  岑眠躲进了程珩一的房间,比起她自己的房间,白天的时候,她更乐意待在他这边。
  白溪塘的冬天阴冷,太阳也出得少,房间里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
  批了两份作业,她实在太冷了,打开电热毯,换了干净的睡衣,爬进了床。
  电热毯刚开起来,还不热,被子里一片冰凉,岑眠裹紧了被子也没用。
  正好这时,程珩一端着炭盆进来了,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烟熏味道,他开了一半窗户通风。
  岑眠听见动静,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
  “你也上来吧,让我抱抱。”她缩着脖子,委屈巴巴说,“太冷啦。”
  程珩一身上总是热乎乎,像是暖炉一样,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他睡,比电热毯还要舒服。
  早上她上的早课,起得早,这会儿泛起困,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程珩一笑笑,没有上床,坐在椅子上。
  “你自己睡吧。”
  岑眠以为他是不愿意大白天躺床上,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细白的手,去拉他。
  房间里空间不大,床旁边就是桌椅。
  岑眠抓住他的手,被冰得一激灵。
  她本来想装可怜,叫程珩一感受下她的手有多冷,却没想到他的手更冷,像是从冰水里浸透过。
  岑眠握紧了他的手,又搓了搓,嘟囔道:“怎么那么凉。”
  女人柔软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轻蹭,带来了一丝丝温热。
  程珩一轻轻“嗯”了一声,很快拿开她的手,不让她碰了,怕把她的手也带凉了。
  岑眠:“那你快点上来,我给你捂捂。”
  程珩一摇摇头,“你睡你的,我等下要做饭了。”
  “离吃午饭还早呢。”岑眠不明白他今天怎么叫不动,换了平时早就爬她床上来了。
  程珩一心不在焉,在想沈平山说过的话。
  他突然就动摇了,考虑起之前可能被他忽略了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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