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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春神之恋 第49节

  无数石砖从虚空中漂浮而起,垒砌出鳞次栉比的住宅,复杂繁多的小窄巷,一座只有黑白灰的崭新城市像是拼图一样,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他们就站在其中一块拼图上,骨瘦如柴的美梦神迈着细长的腿,在灰白的街道上奔跑,无数人影也走出家门,四周开始热闹起来。
  哈迪斯也松开她的灵魂,每个动作都非常轻缓,她没有躯壳包裹更加的脆弱。
  虽然生机能利用死亡来滋养自己,但是更多时候毫无防备的生机只会被死亡摧毁。
  古老死寂的神明垂下手,将所有黑暗的雾气收拢起来,担心她的神魂直接浸泡在他的死亡神力里。
  泊瑟芬有些奇怪看到哈迪斯在空中抓过黑雾,粘稠的雾气化为一条长蛇,翻滚在他白皙有力的手里,被收到戒指中。
  黑雾很快被抓光了,他身上的黑袍也消失,露出里面的简约内长袍,然后他扣住她的手指往回路走去。
  这一路都是美梦神在前方引路。
  泊瑟芬觉得这个梦,已经超出了她对梦的所有理解,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是朦胧灰白的,就连她的手都蒙着一层虚幻的光。
  只有哈迪斯清晰立体得可怕,他行走的衣服褶皱,印章戒指上复杂的河流图案,还有他的手指的温度跟指甲形状都真实得不对劲。
  她忍不住动了动被他牵住的手,力道不大,却被他发现立刻紧扣住,生怕被她跑了一样。
  哈迪斯声音冷了几分,“离开我身边,噩梦将会再次缠上你的脚。”
  这个威胁分量十足,泊瑟芬反射性更用力回握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臂僵硬了一下,难道是太用力了?
  奇异的梦境在变幻,拼图越来越复杂,他们走过的路上出现有干净的排水沟。
  一些游魂般的人影从屋宇里走出来,有男女,有老人,他们模糊不清却不吓人。有些在摆摊易物,有些在做陶罐跟清洗陶泥。
  工匠刚打开双扇门板,梦神伸出干枯的手爪,造出了熔铁炉,吹出一口气燃烧起来,灰白的梦境出现了一簇光亮的热闹。
  泊瑟芬才注意到炉火边那只干瘪的白影,它像是个画师,所到之处窗板出现了,小阁楼跟角楼也嗖地长出来,它跑出门又顺手拔出个院子跟矮小的祭坛。
  泊瑟芬觉得自己在看一场奇幻的电影,那个干瘪的白影就是后期制作那只神奇的手。
  不存在的建筑,不存在的场景都被它造出来。
  梦境转为安全,她也自如活跃起来。
  对于梦里的哈迪斯也没有那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刻薄劲,看到某些热闹场景就跟身侧的导游唠嗑:“他们在干什么?”
  哈迪斯不感兴趣看了一眼说:“斗牛。”
  他们已经穿过街道,来到圆形剧场里。梦神转个圈无数的人群涌来,猎人飞跃过牛头,又利落地在牛背上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引来面目不清的各种观众激动的欢呼。
  哈迪斯脚步沉稳地往前走,这一路的场景是梦神制造的,直接通往她躯壳所在,梦的尽头就是她沉睡的那张椅子。
  而属于冥府的美梦神,只会幻化出冥府建立之处的盛景。
  那个时候冥府的亡灵还不多,也不需要阉割情感,所有亡灵保留有生前的记忆跟习惯。
  他们需要居所,休息,娱乐,也会主动去干生前的事情,除了不能进食跟生前异常相似。
  所以建立了无数的房屋跟街道,公共广场,角斗场跟竞技场,甚至还有剧场。
  除了缺少阳光,冥府跟大地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
  与其说是梦,不如是梦神忠实绘制了一幅地下之城建立之初的画。
  泊瑟芬盯着前面那个白影,看到他似乎在摆放各种灯具,有冻石粘土的,也有石膏跟铜器。这个梦太暗沉了,它是想点亮一些光芒。
  没有想到她的脑子这么有想象力,做梦都这么天马行空。
  经过那个费劲弯身在吹油灯,却怎么也吹不亮的白影身侧的时候,泊瑟芬没有多考虑,也侧身吹了吹一个铜灯。
  噗,一簇火焰从灯具里出现。
  梦神吃惊地转头去看泊瑟芬,它歪头的样子有些滑稽。
  梦神需要依托某个人的梦才能存在。就像是赫尔墨斯利用梦神的力量,依托的是泊瑟芬的梦才能存在。
  而它跟上千个噩梦神兄弟寄托的是哈迪斯的梦境,才能追逐上来吞噬掉了泊瑟芬的梦。
  所以泊瑟芬现在是在哈迪斯的梦里,她竟然能干涉哈迪斯的梦境?
  梦神担心哈迪斯会生气,立刻小心瞄了他一眼,却发现梦里的神明没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神只是眼神温和地凝视着少女的侧脸,每当她吹起一盏灯的时候,他就帮着点燃。
  这样就好像是她吹起来的一样。
  泊瑟芬竟然觉得这个干巴巴的影子有点萌,梦经常都是混乱碎片化,这样清楚并且连续的还是少见的。
  她又试着吹了吹几盏灯,灯火一朵朵冒出来,这个游戏简直神奇。
  泊瑟芬难得放松地笑起来,反正在梦里也不用管笑的时候会不会撩到哈大狼,她甚至抬头看向旁边的哈迪斯。
  看到他依旧是一脸冷静地盯着她,没有现实里的狂躁感,顿时放心了。
  火光照亮了整个梦境,一路热闹的人影慢慢出现清晰的五官,泊瑟芬被哈迪斯牵着跟这些人擦肩而过,竟然像是一对平常男女在逛街。
  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能将个囚禁自己的神当作约会对象。
  虽然对方腿长脸好,家世牛逼财富惊人……
  泊瑟芬默默唾弃了一把自己见财起意,见色澎湃的人性劣根性,又想到自己梦里的哈迪斯竟然这么清晰。
  难道是她在现实里其实觊觎他不自知,梦里真实反应出来?
  这一刻,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插足第三者迟早要完(哈迪斯有白月光心上人),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等等想法涌上心头。
  泊瑟芬连忙打住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觉得自己活得真累,一个梦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除了点起灯火,你还想要什么?”
  身侧的男人突然问,这句话更像是斟酌好一会才慢慢说出来,缺少了随意的松懈感。
  泊瑟芬愣了下,却没有觉得突兀,梦境本来就什么都可能发生,而且哈迪斯的问题也不算奇特。
  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很大,她想要回家,一觉醒来穿越回去拖着她的行李箱出现在家门口。
  这个问题也很小,她想要床别那么难睡,被子更厚点,头发好洗一些,吃中餐,或者是……
  “想晒晒太阳。”泊瑟芬像是梦呓般自言自语回答了一句。
  潮湿阴冷的地府,纯粹靠着生物钟才能分辨日夜,她就像是一颗南方梅子晒不到阳光快要跟着干瘪了,跟那些鬼差不多。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逆鳞,牵着她的哈迪斯动作一顿,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他没有表情盯了她一会后,突然毫无预兆用力一挥手,所有灯火全部熄灭过去。
  人影暗了,喧闹远了,连工匠的炉火也化为灰烬。
  这就是他本来的梦,毫无光亮,也没有任何创造力,只是一个放置过往记忆的盒子,她打开了才出现些不一样的色彩。
  可是陶灯的光满足不了植物神的她,她想要的依旧是回到大地上。
  哈迪斯掐碎了所有光后,拖着她就往前疾步走起来,他们身后是大地裂缝,前方是深渊巨口,而她注定要跟他往无光的深渊里走。
  泊瑟芬没想到梦里的哈迪斯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货,她又说错了什么?一生气,她抓着他的腰带,“你停一下。”
  一个女性如果伸手碰一个男人的腰带,跟邀请他上床欢愉没两样。
  哈迪斯站住了,他身体里极度克制的情感又翻涌而上。
  特别是她又重归神魂的状态,又软又干净的一团,渴望吞噬她的欲望只增不减。
  他松开她的手指,却慢慢抚摸过她的手臂,刚要将她卷入自己怀里,却看到她带着恼怒的眼里清亮得像是掬着一把火,嫌弃更是明显得让人躲避不开。
  她的情绪也贴到他心里,他能感受到她的不悦。
  哈迪斯的手指力量一下就松了,他甚至是无法控制地往后退开两步,眉头紧皱,脸上那熟悉的忧郁感又出现。
  泊瑟芬觉得梦里的哈迪斯一样海底针,她都没有说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低着头一脸受伤。
  虽然表情看不出来,但是他漂亮的肩头线条都跟着颓下,像是巨龙俯下高贵的头,收起让人畏惧的巨爪,露出脆弱的白肚皮一脸生无可恋。
  这个梦真是荒谬,把哈迪斯梦得跟小媳妇差不多。
  泊瑟芬勾着他的腰带,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收回来,“你走慢点,我追不上。”
  她的情绪又恢复正常,哈迪斯的背脊也直起来,他重新振作地牵住她的手往前走,脚步也慢起来。
  泊瑟芬觉得这家伙也太听话了,她看着他线条健美的后背,突然说:“有点暗啊,哈迪斯。”
  哈迪斯没有停下脚步,但是他们前方的路所有放置在窗台,路边的陶灯,还有梦神刚造出来的火炬都点燃了。
  泊瑟芬又叹息,“怎么都灰扑扑的,又不是做噩梦。”
  话语刚落,所有人影身上的衣服都恢复了各种颜色,连牛角上的黄金都发出昂贵的光泽感。
  这就是个梦境许愿机,泊瑟芬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顺嘴一句:“没有星星来个孔明灯也好。”
  哈迪斯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重复:“灯?”
  泊瑟芬没有想到还能遇到翻译问题,孔明这两个字是中文,她不想难得做个好梦还要搞翻译,就忽略孔明直接解释灯:
  “就是用薄纸跟竹条做成的椭圆形大灯,底部开口放置松脂点燃,就能飞上天许愿。”
  哈迪斯沉思了一下,又驱使梦神造出来,梦神在一边拼命摇头,它不会这玩意。
  那星星……
  梦神只好挥洒了一把星星,发出惨白白的光,一点都不美丽。
  泊瑟芬看到黑沉的天出现白点,说是星星勉强了点。但是她却很久没有这么顺心过了,现实各种膈应的事情都放开了不少。
  哈迪斯感受到她放松下来的情绪,突然轻声问:“想要看动物吗?”
  什么动物,刚才那头牛吗?泊瑟芬刚这么想,却发现一群闪着绿色荧光的鱼,从她面前游过去,它们透明而灵活飞过天空。
  巨大的水母柔顺地在头顶绽放,一群鹿从水母上跳跃而去。
  无数的鸟如悬浮的风筝,扇动半透明的翅膀在飞翔,偶尔有落到鹿角上,甚至一只落到她的肩头。
  泊瑟芬傻乎乎伸出手去摸,却摸到空气。
  哈迪斯伸出苍白的手,挥开了鸟,指尖轻磨蹭着她的肩膀,似乎担心上面落了鸟爪的痕迹。
  泊瑟芬觉得他这个动作过于紧张,却没有避开,她的眼神穿过这壮观的一幕,重回到哈迪斯身上,他真的太真实了。
  不管是曲卷的黑发,洁净的脖颈上代表男性的突出喉结,还是他低头垂眸的时候,凝固的睫毛那点被梦境沾上的微光。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么她对他的样子记得太过清楚。
  泊瑟芬试探往前一步,他身上的气息是熟悉的香料味道,悠长浓烈,带着侵蚀一切的热意,跟他的本人完全不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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