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继后 第194节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林祯方才跟他说那话时，脸上分明闪过一丝羡慕, 说明林祯心里其实还是渴望回家的。
林祯转过脸去, 轻声道：“不……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我的家都只是皇宫，仅此而已了。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了, 我准备启程回京城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你回滇地会途经此处, 但你若是希望在这里游玩几日的话，尽管在道观住下，玉真道长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他会好好招待你的。”
贺延听到林祯说她要回宫, 震惊不已，不可置信道：“你要回去？为什么？你不是最不喜欢被拘束, 没有自由的地方吗？而且还没到陛下约定的时间吧？”
林祯满脸坚决道：“我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 我得尽快回去，不然陛下的赐婚的旨意一下达，织儿这辈子就完了, 我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见林祯这样说, 贺延就明白林祯还不知道皇帝这样做的意图，他担心林祯因为被蒙在鼓里而自投罗网回到宫中, 到时候皇帝看到林祯后又舍不得放手了，那他就永远失去带走林祯的机会，他绝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扶着林祯的肩膀，让林祯面对他，一字一句地对林祯说道：“你听我说，殿下、不，我应该像以前那样叫你祯儿了。我之所以会路过这里，是陛下的意思，他让我来带你回去，回到我们的故乡去，从此不用再踏进皇宫一步了，你自由了，你听到了吗？”
这下轮到林祯震惊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从贺延的瞳孔中看到了同样震惊的自己的倒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让她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怎、怎么可能，我还要回去，我要替陛下管理后宫，还要替孝德皇后守护太子，我的使命还没完成，我不能走，这不是真的。”
贺延摇晃着她的身体，跟她强调道：“这是真的，陛下放你走了！你自由了！从此你再也不用承担不属于你的责任，我带你回去，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我们的故乡里！”
不管贺延怎么说，林祯还是觉得很可疑，如果皇帝这么简单就放她离开，那当初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将她立为皇后，护太子周全呢？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
太子……对了！太子！林祯突然意识到皇帝为何会突然下旨册林怀织为太子妃了，想必是要林怀织代替她继续支持太子！
想到这一点的林祯突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道：“不行，我更加要回去了！我不能让织儿也像我一样失去自由，我必须要回去拯救织儿！”
贺延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林祯马上跑掉，他大声地对林祯说：“那是林怀织作为你们家女儿所要承担的责任，和你无关！”
林祯闻言一把甩开贺延的手，愤怒道：“什么叫跟我无关！她是我的侄女，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也是我要保护之人！这个家族只需牺牲我一个人就好，不用再将织儿扯进来，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已经认命了，就算我现在走了，我也只能抛弃自己真正的姓名，隐姓埋名躲躲闪闪地苟且一生，那样的自由真的是自由吗？
但是织儿不一样，她还是自由之身，可以拥有无限可能。她会遇到她喜欢的也喜欢她的人，和那个人相守一生，或者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成就她的事业。她能够在无边无际的天地间自由翱翔，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羽翼被人折断，被关在笼子里郁郁度日。”
贺延一脸痛心地看着她：“祯儿，你清醒一点，这本来就不该是你所要承担的一切，你也是无辜的，你原本也能自由翱翔的。是皇帝，是皇帝将你束缚起来的，如果不是你挺身而出，你又知道当初进宫的不会是林怀织？你已经代替她，代替这个家族承受了太多你不该承受的东西，现在皇帝终于舍得放手了，那你就应该理直气壮地享受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林祯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贺延以为她终于冷静清醒下来的时候，却见林祯抬起头来，用前所未有的坚定决绝的态度对他说：“那我也应该拥有选择权，选择自由，或者选择回去，不是吗？我的答案是，我选择呢回去，继续接受这一切。”
“祯儿……”贺延还要跟她说什么，但林祯已经不想听了。她现在心里很乱，一方面是担心林怀织，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亲手选择了放弃自由的机会，回到那名为皇宫的牢笼里，说实话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她最后对贺延说道：“我很感谢你愿意走这一趟，告诉我这些事，但是我去意已决，你便什么都不用跟我多说了。贺延哥哥，今后请你多保重。”
说罢，她便回到了屋子里，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背后，脑子里回响着贺延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
自由……么？她伸出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刚才可以说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离自由那么近的时候了，近到只要她对贺延伸出手，她就能挣脱所有束缚，继续她无忧无虑的人生。
但是，如果这一切是要用牺牲林怀织来换取的话……林祯握起了手掌，她绝对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所以她选择放弃自由，她一定要回宫去！
耿有仁也听说了皇帝让贺延来带林祯远走高飞的事情，让他意外的是，皇帝居然真的舍得放手让林祯离开。但更加让他意外和不解的是，林祯居然没有接受皇帝好心的安排，而是执意要回宫去。
他不想让林祯回去，且不说回去后他还有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和林祯朝夕相处，光是想到林祯在宫里时过得并不开心这一点，他就不希望林祯回去。
所以他想在时间还来得及之前，来劝说林祯跟贺延离开。
他站在林祯房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就见门从里面打开了，穿着一身男装的林祯和他打了个照面，他注意到林祯还背了个包袱，一副要偷偷溜走的模样。
看到耿有仁，林祯也没有露出心虚的反应，而是坦坦荡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耿大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耿有仁看着下定决心要回宫的林祯，一路上在心里打好的草稿全部都忘了，只惊疑地问道：“殿下您这是要……”
林祯将包袱往上提了提，利落地说道：“我等不及了，与其在这里苦苦地等皇帝召回我的旨意，还是等你们整顿好再出发，我都不想再等下去了。我决定今晚就出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大概半个月时间就能赶回京城，我绝对不能让织儿牺牲。”
看着林祯眼中坚定的神情，耿有仁知道事到如今，不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他不放心让林祯单枪匹马走那么远的路回京城，所以他对林祯说：“既然殿下意已决，那属下陪你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耿有仁这话，林祯还挺诧异的：“我还以为你也是来阻止我的，因为我看你之前好像不想让我回宫的样子。”
耿有仁低下头，忠诚地说道：“属下只忠心于您，不管您要做什么，属下都会追随您的脚步。”
林祯虽然不知耿有仁对她的这份忠诚从何而来，但是路上能有个像耿有仁这样可靠的人跟着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没有独自一人闯荡江湖的经验，路上难免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她不能在回京的路上就出事了，那样谁还能拯救林怀织呢？
她开心地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请耿大哥一路上多多关照了。”
因为耿有仁什么都没准备，所以林祯便和他先去他住的院子里收拾行李。
林祯不方便进男子的房间，就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着，就在她看着天空的某一处出神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屋顶上窜起了不祥的火光。
“那是……”林祯严肃地站直身体，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火光升起之处，不正是她居住的院子吗！
意识到自己的住所可能着火了，林祯就焦急起来，一面回想是不是自己出门的时候忘记把蜡烛熄灭了所以导致了火灾，一面又担心还住在那个院子里的太监宫女。
她用力地拍着耿有仁的房门，紧张地大喊：“耿大哥！不好了！着火了！”
耿有仁闻言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从屋里出来，同样焦急地问道：“哪里着火了？”
林祯指了指她住的院子：“那边！”
耿有仁也看到了，惊讶道：“为何那边会突然起火，刚才我们在那里的时候也没察觉到什么啊。”
林祯担心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过去救火吧！玉兰她们还在那个院子里呢！”
耿有仁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为何偏偏就林祯的院子着火了，还在林祯准备偷跑的时候着火，是碰巧，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想喊住林祯，让林祯冷静地思考一下，但是林祯已经朝起火的那个院子跑去了，耿有仁担心林祯的安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急忙跟上去。
此时，荣阳侯府里，荣阳侯老夫人跪在佛堂前，手里持着一串佛珠，嘴里正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荣阳侯就在她边上走来走去，脸上满是病态的笑容。
“派去放火的人应该已经行动了吧，太好了，今夜之后，宫里就将再没有皇后这个人，我们终于要夺回属于我们的皇后之位了！”
荣阳侯老夫人闻言睁开眼，淡淡道：“是啊，属于我们荣阳侯府的荣誉，我们一定要夺回来。”
与此同时，皇宫里，沈定对着阴影处的黑影说道：“皇后那边都安排妥当，确保万无一失了吗？”
黑影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属下已经安排周全，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皇后殿下护送离开。”
听到这话，沈定停下手中的事情，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的天边，心里某处也跟这夏夜的天空一样空荡凄凉。想到今夜之后，宫里，朝堂上，历史上再没有林祯这个人的存在，他的心里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他轻轻地叹息道：“那就好。”
林祯冲回院子里的时候，她原先住的屋子已经快要被大火吞没了，满院子都是烟雾，宫人们抱头鼠窜，到处都是喊救命的声音。
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也辨不出方向，宫人们只顾着逃命，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也没注意到她就是他们的主子，他们似乎也忘了林祯的存在，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进屋子里看看皇后是否还在里面，把身陷火海的皇后救出来。
这实在太不寻常了，如果是平时冷静状态的林祯，一定会察觉到这一点，但是她现在只顾着要救人了。
她不知道玉兰有没有逃出来，又有多少人还在院子里没能出来。她不管是站在皇后的立场上，还是站在一个人的立场上，都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她想都没想，就要冲进火海里。
就在她刚跑进院子里，她就被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她抬起头来，发现这人有点眼熟，好像是白日里跟着贺延一起来的那个车夫。
她很惊讶为何这个点车夫会出现在这里，下一刻她就听车夫对她说道：“皇后殿下，属下奉陛下之命带你离开，请您跟属下走。”
第349章 349.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林祯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个人也是皇帝的下属，如果没有这场火灾，她也没有按照皇帝的意思跟贺延离开的话, 估计他就会奉皇帝之命强制送她回滇地去。
想到这一点, 林祯站了起来，无比坚定地看着他说道：“我不走，这是我的使命。我……本宫还要救出这里的人，你让开, 别拦着本宫！”
黑衣人见她就要冲进火海, 连忙出手阻拦, 但林祯也不是吃素的，跟他过了两招都处在上风，趁着他一时不察, 就越过他钻进了火海中。
黑衣人还没从见识到皇后身手的错愕中回神,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祯已经走进了正在燃烧的房子里，他也只好跟进去保护皇后。
“还有人在吗？回答我, 我来救你们了！”
听到皇后的声音, 宫人们像是才想起来有这号人一样，惊慌失措道：“皇后殿下！这里危险！您快点出去, 不用管我们！”
林祯闻若未闻, 坚持进去将被困在火海中的宫人救出去，还支使起了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的黑衣人：“快来搭把手，把这些人带出去。”
黑衣人没想到林祯是真的打算救这些无关紧要的宫人, 错愕道：“殿下您……”
林祯见他愣着, 就呵斥他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啊！”
黑衣人只好无奈地听从她的话, 将她从被大火烧塌的柱子下救出来的宫人带出去。
原本被困在大火中没来得及逃脱的宫人看到皇后如此尽力地拯救他们，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不禁感动地对她说：“皇后殿下，您快走吧，这里很快就要被烧塌了，奴才们的命不值钱，死不足惜，但如果连累您受伤，奴才们才是罪该万死啊！”
林祯一边费尽地将一个被压在柜子下的宫女拉出来，一边吃力地说道：“说什么蠢话呢，你们的命也是命，都是无价的，本宫今日一定要把你们都救出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刚被她救出来的没受伤的宫人也被她感动了，自发地上前来帮她清除周围的障碍物，方便被困的宫人得救。
这个院子的大火很快就引来道观其他人的注意，玉真道长带着众多道士在外头灭火，林祯就在最里面救人。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她眼睛所及之处被困的宫人都得救了。
但她担心还有人被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里，就起身大声喊道：“还有人没出来吗？！”
这时火势已经越来越大，屋顶上的木梁被烧得噼啪响，这个屋子随时有可能崩塌。将最后一个宫人安全送出去的黑衣人担心林祯的安危，又冲进火海里准备将林祯带出去。
突然一阵风吹来，火势更猛烈了，黑衣人眼前瞬间掀起一股火浪，挡住了的视线和去路。
意识到了危险的黑衣人着急地在一片大火中寻找林祯的下落，他得在大火完全将这里吞没之前把林祯救出去。若是林祯在这场大火中有什么三长两短，哪怕这是皇后自己选择的，他不敢想象暴怒之下的皇帝会如何处决自己。
“皇后殿下！您在哪里？！”
林祯吸了太久的烟雾，又在盛夏的天气中在这片火海里待了太久，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头晕目眩，体力不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但她时刻记着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回到京城去，阻止林怀织成为太子妃，她还要活着回去见爹娘，还有好多事要做。
她摇摇晃晃地在大火中穿梭，汗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看得不太真切，只凭着心中的信念在支撑着自己，但好像也要坚持不了多久了。
“皇后殿下！”
林祯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她，她意识到那是她最后的生机，于是她拼了命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吃力地用被烟雾熏得沙哑的声音回应道：“我在这里——”
她光顾着寻找声音的方向了，没注意到脚下的东西，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疼痛加上脱力脱水，林祯这一摔到，想要站起来就变得特别困难。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着大火就要烧到她身边，头顶上的木梁也摇摇欲坠。
我不能死在这里……林祯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一边鼓励自己，我要活着出去，我还有想要见的人。
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她好像看到了皇帝，周围的火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洁白的雪。
林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有点熟悉。
就在她好奇地东张西望时，她听到不远处的皇帝说道：“祯儿自己爬起来好不好？”
皇帝这是在跟我说话吗？林祯这样想着，便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就看到皇帝正朝着她这个方向看来，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是看着一个懵懂可爱的小孩，又像是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
见她看过来了，皇帝便露出更加温柔的笑容，用诱哄的语气对她说道：“祯儿乖，自己爬起来，到朕身边来。”
林祯虽然不太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动了起来，整个人努力地要站起来，朝皇帝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沈定等等我。”
不由自主说出这句话的林祯突然愣住，一些熟悉又陌生的回忆就像周围的热浪一样一阵阵朝她袭来，充斥在她的脑海中，让她头疼不已。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会想起这些画面，我为什么会直呼陛下的名字……是了，我想起来了，这好像是南巡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几日，江南迎来了初冬罕见的大雪，江南的官员阿谀奉承皇帝说，这一定是老天爷知道陛下来南巡，所以才降下的祥瑞。林祯不知道皇帝当时听到这话高不高兴，她只记得自己是挺开心的，吵着要出去玩雪，于是雪停后，皇帝就带着穿得圆滚滚的她倒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