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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本色 第196节

  与吴总约好在火车站见面后,方轶先回家准备出差用品去了。
  入夜后,高大的路灯散发出耀眼的白光,路上下班的人群三三两两,少了不少,方轶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火车站。
  方轶跟着吴总走进车厢后,眼前一亮,红色的座椅,宽敞的车厢,吴总订了两个商务座。
  两人坐下后,吴总递给方轶一袋坚果:“方律师,我弟弟就全靠您了。您不知道,我们家哥两个,我脑子笨不爱读书,上完高中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混到今天这地步已经到头了。
  我弟弟不一样,他从小学习好,现在正在上高中,正是要紧的时候,我不指望跟着他鸡犬升天,只要他能考个好大学将来有出息,光宗耀祖就行。
  我是没什么希望了,我们家全看我弟弟的了。这个案子关系到他的前途,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否则我爸妈非倒下不可。
  所以……方律师全靠您了!”吴总恳切的低声道。
  “吴总,我现在不能给您任何保证,不过我会尽全力,您放心。等我会见完,看过案卷后,再给您商讨辩护方案。”方轶谨慎道。
  吴总对他期望越大,方轶越不敢随便说话,事关一个高中生的命运,他不得不更加谨慎。亚历山大啊!
  吴总帮他订了一家四星级酒店,方轶办完入住手续后,双方约定次日一早赶往看守所。
  次日早上六点,方轶起床洗漱已毕,去楼下吃自助早餐,饭后不久吴总给他打来了电话,车已经到楼下了。
  吴总的车是一辆进口奥迪,估价在百万以上,方轶上车后,司机将他和吴总送到了看守所。
  看守所内,穿着马甲的吴文身材偏瘦,显得很斯文,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恐惧和迷茫。方轶将委托手续递给他,他看了一眼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还了回来。
  “案发当天都发生什么?”方轶语气平缓的问道。
  吴文涉世未深,但却比同年人显得成熟、稳重。方轶猜测,这可能跟他哥哥的“言传身教”有关,主要是“身教”。
  “我当天早上去我哥的养生馆……”吴文低着头将事发经过说了一遍。
  事发当天正好是周六,他跑去养生馆找懂中医推拿按摩的赵师傅给自己治疗落枕。正在赵师傅给他按摩颈部的时候,突然门口咣当一声响,好像砸碎了什么东西。
  吴文怎么说也是老板的弟弟,店里出现异响他立刻跑了过去,只见前台的招财猫在足疗馆孙老板的脚下已经粉身碎骨了。
  吴文刚想质问孙老板,大门外又跑进来五六个汉子,手里拿着棒球棍、西瓜刀之类的武器,冲上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与店内的员工打在一起。
  有个壮汉手持西瓜刀直奔吴文,吴文一开始被吓傻了,等他反应过来胳膊和腿上各挨了一刀。
  吴文拼命的躲闪,后面的壮汉可能觉得他年龄小好欺负,紧追不放,后来在混战中,前面一个拿着棒球棍的男人被从里面冲出来的店员扑倒,棒球棍落在了吴文的脚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人乎!
  吴文被追急了,一时血往上涌,血灌瞳仁,抄起脚下的棒球棍,狠命的向后面追来的汉子抡去,后面的汉子下意识的用手中的西瓜刀格挡。哪知吴文的劲儿太大一下将西瓜刀打飞出去,汉子想扑上来抢棒球棍,却被吴文一下打到了头部,汉子当场倒地。
  正在养生馆混乱之时,警察赶到将闹事者抓获,足疗店的孙老板见势不妙,撒丫子从养生馆的后门逃走。
  紧跟着急救车赶到,将吴文等伤者和地上躺着的汉子送去了医院。后经抢救,被吴文打倒在地的伤者,因严重颅脑损伤于当晚死亡。吴文的损伤为轻微伤,除吴文外,养生馆另有三人为轻微伤。
  公安机关以吴文涉嫌故意伤害罪,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此后检察机关以故意伤害罪将案件移送市中院。经查吴文案发前一个月刚好满十八周岁,系高三学生。
  方轶沉吟片刻后问道:“养生馆里有没有监控录像?”
  “有,当时警方来了后,就把监控录像拿走了。”吴文道。
  “当时是谁先动的手,你还记得吗?”方轶问道。
  “当时大门外一下涌进来好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只有我和二个男店员在门口,是他们先动的手。他们一进门就开始砸东西。我和店员拦着,他们就开始打我们,后来店里的人出来了,双方就打了起来。”吴文想了下道。
  “嗯,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你哥吗?”方轶问道。
  吴文摇了摇头。
  “要不要给你送几件衣服,或者存点钱?”方轶语气柔和的问道。他突然发现吴文挺可怜的,还没进入社会先被关了进来。
  “不用了,我哥之前给我存的钱还没花完。”吴文看向方轶问道:“方律师,我会被判刑吗?”
  “从你说的情况看,我认为你可能属于正当防卫。当然是否属于正当防卫要等我去法院阅完卷后才能确定。辩护方案出来后,我会再来见你。
  你别想太多,身体是第一位的。”方轶道。
  从看守所出来后,方轶给法院打了电话,嘟嘟想了几声后,有人接了电话,方轶跟对方约阅卷时间,对方让他下午两点到法院阅卷。
  中午在一家酒楼上,吴总请方轶吃饭。
  “方律师,我弟弟的事怎么样?有没有希望?”吴总问道。
  “从目前情况看,我个人认为您弟弟吴文可能构成正当防卫,下午我阅完卷后,回去再分析下,过两天我给您打电话,咱们再探讨辩护方案的事。”方轶道。
  当事人的话只能信一半,因为人在被关进去后,压力剧增,头脑可能会混乱,甚至崩溃,他们说的与现实情况可能差别很大。
  “方律师,之前那位律师说,我弟弟的案子构不成正当防卫,他说对方属于寻衅滋事,而且主要目的是砸东西,并不是伤人,否则对方有备而来,我们养身馆里的员工早就躺下好几位了,不会只有轻微伤。
  另外,那位律师还说,我弟弟把对方的刀打落后,对方赤手空拳已经不构成威胁,我弟弟再次抡棒球棍击击打对方头部的行为构成防卫过当,也就是故意伤害罪。”吴总停下筷子问道。
  “这个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寻隙滋事也分情况。
  《刑法》第二十条规定,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对方带人到您的养身馆打砸,在此过程中伤人,不属于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中的任何一种,但是有可能构成‘行凶’和‘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而且‘行凶’与‘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在认定上可以有一定交叉,需要具体案件具体分析。
  在司法实践中,寻衅滋事行为的暴力程度越高,严重危及他人人身安全程度的,有可能被认定为《刑法》第二十条第三款规定中的行凶。但是侵害行为最终构成什么罪名,对防卫人正当防卫的认定没有影响。
  下午我会去法院阅卷,等我分析完案情后,才能给你最终的答复。”方轶道。
  下午阅卷很顺利,拿到案卷的复印件后,他可没敢给吴总看,李明博就是前车之鉴,虽然最终被无罪释放,但是被关在里面滋味不好受,这种风险应规避。
  次日一早,方轶带着案卷来到律所,开始分析案情,查找唐市中院的相关判例,忙的一塌糊涂。
  上衣的袖子被挽了起来,衬衫最上面的两个纽扣是敞着的,方轶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办公桌上散乱的案卷和查到的案例材料,心中暗道:看来周末带儿子回老家的计划要改一改了。
  快吃午饭时,万可法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冯助理。不一会儿,冯助理来到方轶面前,告诉他老板请他进去喝茶。方轶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案卷,起身向主任办公室走去。
  第434章 大悲大喜!
  “过来坐,喝杯茶!”万可法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方轶。
  “您叫我过来,不会是专门品茶的吧?”方轶接过茶杯后说道。
  “上午我和冯助理去看钱文钱律师了。”万可法一边泡茶一边道。
  “钱律师生病了?”方轶端起茶杯的手一顿,问道。
  之前他与钱文一同办过一个法援的刑事案件,所以还算熟悉,但交往不多。
  “嗯,昨天晚上他老公给我打电话,说她抑郁了,请几天假。钱文以前给我做过助理,做事很认真,但是情感太丰富了,容易被当事人带节奏。说白了就是心太软。
  她始终不明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这话我曾经告诉过她不止一次,劝她想开点,凡事要正反两面看,但是……
  这不,她这些年见到太多不平事,太多的社会阴暗面,心里排解不开,抑郁了。”万可法惋惜道。
  “这事确实麻烦,心锁只能自己解,别人没辙。”方轶叹息道。
  “他老公说给她找了位心理学专家,一周去两次,治疗抑郁症。”万可法道。
  “那玩意能管用吗?”方轶疑惑道。
  “管用?心理医生看谁都有病,在他们眼中就没有正常人,你说能管用吗?天长日久的,他们看自己都有病。”万可法不屑一顾道。
  好吧!您高兴就好。方轶见万可法一脸老愤青的模样,只得保持沉默。
  “钱律师自己有什么打算?”方轶问道。
  “钱文现在正抑郁着呢,即便有什么打算也得治好以后再说了。他老公想让她把律师证注销了,去考公。
  我觉得如果她能考公上岸也不错,做律师这么多年钱没赚到多少,自己先抑郁了,看来她不太适合做律师。”万可法道。
  “嗯,您说的对。我记得之前您说过,做律师要直面人性的邪恶,如果在面对邪恶的时候,心态崩了,受不了,扛不住,不忍直视,无法接受现实的残酷,还不如留在象牙塔内舒坦。
  虽然象牙塔内也有黑白灰,但是总比社会要婉转些、柔和些。毕竟很多人自誉为高知分子,虽然既当又立,还是要考虑脸面的。”方轶道。
  “哈哈,小方,不要那么愤青,凡事都有一正一反两面,你得这么想,为什么法律需求日增,就是因为有太多又当又立的人。
  换句话说,正是他们给了我们赚钱的机会。我们做好分内之事就好了,其他的没必要想太多。”万可法笑眯眯道:“你可要调整好心态。”
  呃……刚才心里还念叨你是老愤青呢,转眼就把这话还给我了!难不成您能掐会算,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方轶一脸愕然。
  “您放心吧,我拎的清。”方轶尬笑道。
  “吴总弟弟的案子怎么样?”万可法给方轶添了些茶水,问道。
  “案卷我看了,事实上跟吴总弟弟说的差不多,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不过从案件事实来看,我觉得应该属于正当防卫,这两天我正在为开庭做准备。”方轶道。
  “压力比较大吧!”万可法笑呵呵的看向方轶。
  “说实话刑事案子都有压力,毕竟关系到被告人的人身自由,甚至是生命。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真被关进去再出来肯定会跟社会脱节。
  吴总弟弟现在上高三,如果真被判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少说也得十年有期徒刑,被关进去再出来,人生最关键的几个节点都过去了,……可惜了!”方轶道。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心尽力就好。”万可法安慰道。
  一周后的一个早上,吴文故意伤害的案子开庭了。因为是公开审理,旁听席上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吴总养生馆的员工,吴总也在其中。
  被告人席上的吴文眼神中充满了慌乱和不安,静静的听着公诉人宣读起诉状。
  “……本案孙仲(足疗店老板)等人的行为属于寻隙滋事,在打砸养生馆的过程中,被告人吴文上前制止,在此过程中被告人使用棒球棍猛击被害人头部,造成被害人死亡。
  我们认为,被告人吴文触犯了《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之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其刑事责任。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六条的规定,提起公诉,请依法裁判。完毕。”坐在公诉人席首位的中年女检察员道。
  “被告人吴文,刚才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你听清楚了吗?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及罪名有无异议?有何异议?”审判长沉着脸问道。
  “我对指控的事实及罪名都不认可。我是正当防卫,是孙仲带人进来打砸我哥的养生馆,我才反击的,是他们先动的手。”吴文情绪很激动,如果不是法警制止,他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其实也不怪吴文激动,年轻人气盛,听检察员只说自己的不是不提对方伤自己的事,有点拉偏架的意思,不激动才怪。此时的他还能保持头脑思路清晰已经不错了,毕竟只是个尚未踏入社会的高中生,如果换一个胆小的估计当场就被公诉人的气势吓得痛哭流涕了。
  “公诉人可以就起诉书所指控的犯罪事实讯问被告人。”审判长道。
  “好的,审判长。被告人吴文,案发当时你在做什么?看到了什么?”女检察员问道。
  “当天我睡落枕了,去养生馆找赵师傅帮我揉脖子,后来听到前台有东西被砸碎,就跑过去了。
  我看到孙仲站在前台,然后有一帮人拿着棒球棍和刀冲了进来,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吴文一边回忆一边道。
  “你做了什么?”女检察员问道。
  “有个人拿着西瓜刀冲我跑过来,我吓坏了,当时胳膊和腿上被各划了一刀,我转身就跑。他在后面追我,我怕他砍我,拼命的往里面跑。
  里面也打起来了,他们的人掉了棒球棍,正好距离我不远,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捡起棒球棍向身后抡去。
  追我那个男的,用手挡了一下,他手里的刀被我打飞了。后来他又向我扑过来,我吓得一闭眼,使劲挥舞棒球棍,当时就感觉打在了他身上,后来我才发现是打在了他的头上,然后他就倒在了地上。”回想起案发时的状况,吴文眼神中满是惊慌,心惊肉跳的。
  “审判长,我问完了。”女检察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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