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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1275节

  “决定了。”萨图克点了点头。
  “那么,先祈祷吧。”萨曼尼拍了拍手,音乐响起。
  这次还是托钵僧的苦修乐意,萨图克跪在地上,静静品味着,双眼之中甚至流下了泪水。
  良久之后,他容光焕发,一脸坚定地起身,摩挲了下腰间的佩刀,看向窗外的远方。
  战争,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有造物主的恩典,他不会失败。
  第020章 摘桃子
  热海突厥与样磨人已经激战三天,但烈度已经大为降低。
  双方不再直来直去地对冲了,大家都不擅长这种打法,别装中原骑兵了。于是乎,包抄与反包抄反复上演,圈子越兜越大,穿插越插越深。
  打到最后,所有人都乱了套,不知道友军在哪里,不知道敌军在哪里。又到处是友军,到处是敌军,见了面就先拿箭矢招呼,然后拉开距离,兜圈子射箭。射到火候差不多时,抽出马刀就上。
  一会突厥败,一会样磨败,伤亡急剧增加,战马的消耗也很大。
  老实说,草原民族之间的战争不该这样。
  但样磨人在保家卫国,士气高昂,死战不退。
  突厥人觉得有大夏王师撑腰,人多势众,且没抢到财物,也不肯退。
  双方就像杀红了眼的赌徒,不输光最后一个子,是不可能下赌桌的。相比较而言,样磨人的损失更大一些,因为热海突厥几次穿插,冲到他们的村镇内,大肆屠戮,老弱妇孺死伤不轻。
  但这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斗志,非要找突厥人报仇,战斗愈发激烈了。
  五月十三,当杨亮统率的六千兵马渡过思浑河时,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
  “杨将军,还请不要留手,这帮人死硬得很,杀害了咱们不少弟兄。”短短几天,拔塞干的鬓角就有了几缕白发,显然这段时日对他而言十分煎熬。他无法想象班师回热海时该怎么办,当部众询问起自家亲人的下落时,他该怎么回答?
  杨亮紧紧看着前方,根本没搭理他。
  山脚下,夏军将士们正在做着出击的准备。
  一路步行走来的军属骑兵翻身上了战马,操着长长的马槊,开始整队。
  这些骑兵完全是配属步兵作战的“特化”部队,没有单独出击的能力,活动范围有限,机动能力说实话,比步兵还差。
  但任何兵种都有自己的主战场。
  在敌军步兵阵脚动摇的时候,军属骑兵就会开始冲锋,将他们的动摇变成溃败。
  在草原骑射手过来骚扰的时候,军属骑兵会利用战马体格、冲锋速度以及肉搏厮杀方面的优势,让骚扰的草原轻骑兵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们的战马被称为新一代青海骢,大规模入役部队的时间不长,只有区区两三年时间。
  但这种特化的马匹能驮载着骑士冲锋小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内,它就是战场上的王者,速度奇快,冲击力惊人,素以耐力极佳闻名的草原马跑又跑不过,冲又冲不过,只能被动挨打。
  冲完之后,青海骢汗出如浆,体力见底,怎么也不肯跑了。但已经没关系了,要的就是它爆发这一下,利用速度逮住敌人,然后逼迫草原骑射手与中原骑兵近战肉搏,大量杀伤敌军。
  多搞几次,草原骑兵赖以成名的骑射骚扰战术就成了亏本生意。
  邵树德也对新一代青海骢十分满意。
  他记得历史上类似马匹首先出现在欧洲,当时已经是16世纪了。这种能高速冲刺的战马一登场,就让北非的阿拉伯骑兵相形见绌。没人再可以骚扰行军中的步兵,只能看着他们按部就班地前进,攻占一个又一个目标。
  邵树德设想过以后中原王朝与草原的战争,在这种军属骑兵的伴随下,算不算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当然,目前的青海骢还是让他不太满意。此番西征,大可以搜罗不同品种的马,带回去培育,看看能不能搞出新的东西。
  “杨将军?杨将军?”见杨亮不说话,拔塞干有些着急,下意识伸手去拉他。
  “仓啷!”亲兵们把刀抽出了出来,拦在两人中间。
  “聒噪!”杨亮怒瞪了拔塞干一眼,压根没把这个鸟都督放在眼里,继续看向前方。
  金刀、黑矟二军的骑马步兵也披上了甲,在草地上列阵。
  以步对骑,中原武夫们演练了一百六十年了,经验十分丰富。
  长枪大盾、强弓劲弩,外加不怕死的勇士手持陌刀、重剑、长柯斧上去劈斩,保管砍得对方人仰马翻。
  如果敢玩花活的话,还可以学成德步兵将大阵放开一个口子,把冲锋的敌军骑兵放进来,再封闭缺口,四面合围暴打。
  方法多得是,看你喜欢玩哪一种了。
  这会他们选的显然是硬冲。
  骑兵在两翼遮护,步兵向前快步冲锋,目标是夺取敌人的城镇。
  这也是骑马步兵惯常用的战术。即作势要攻草原部族的老弱妇孺,毁掉他们的坛坛罐罐,逼迫草原骑兵硬冲他们的步阵,借此大量杀伤敌军。待敌士气低落,人困马乏之际,投入己方的生力军骑兵,一举打垮敌人。
  典型战例便是苏定方击突厥沙钵罗可汗了。
  五千步兵持长枪环形列阵,突厥十万骑反复冲锋,死伤惨重,就是打不动。关键时刻,苏定方投入预备队,一万多休整多时的蕃兵发起冲锋,大破突厥,斩首数万。
  但今日杨亮打得没这么复杂,他的目标竟然真的是直取敌城,部署在两翼的骑兵完全就是起掩护作用的。
  “咚咚咚……”战鼓擂响之后,步骑大阵缓缓移动。
  风恰到好处地停了,太阳照耀之下,数千人的步骑大阵银光闪耀,宛如涌动的海潮,一步步向前推进。
  突厥人、样磨人还在舍生忘死地拼杀,但拔塞干已经没心思看观看了。他的心神已被夏军吸引,区区几千人而已,但装备精良,阵列井然,一往无前。
  样磨人早就发现了这支生力军的抵达。
  他们抽出了两三千骑,试图阻止这支步骑混编大队的前进。
  部署在两翼的骑兵分出一部,快速前出,一队迎面冲了上去,一队绕后包抄。
  “轰!”漫天黄沙之中,双方近四千骑兵开始了碰撞。
  夏军军属骑兵排成紧密的队形,只一个照面,就用长长的马槊将样磨骑兵击散。绕后而至的骑兵再横向一冲,敌军散得更开了。
  拔塞干看得目瞪口呆。
  对冲之下,样磨人直接被打散了。拔塞干看得出来,敌人是有死伤,但未必很多,他们的阵型被击散,其实是草原骑兵的“痼疾”,平时不喜欢聚在一起,纪律性也不怎么强,下意识就喜欢散开,拉出安全距离,然后用高超的骑术和箭术,虐杀敌人。
  反观中原骑兵,或许是沿袭了步兵的战术,天生就喜欢集群冲锋,以弥补骑术和箭术的欠缺,靠近战技艺来杀人。
  但不可否认,骑兵也是需要战术的,也是需要阵型的。集群冲锋的骑兵,天然士气高昂,配合多样,让单打独斗的人下意识感到胆怯,进而脱离战场。
  样磨人被击散两次之后,已经看不到什么配合了,整个陷入单打独斗的状态。
  “呜——”夏军步兵两侧的骑兵大队放出第二批,整整一千骑分成两批,再次冲了上去。
  箭矢密集地射了过来,冲锋过程中不断有人落马,但后面的人加快马速,很快冲到了样磨人近前。
  斜举的马槊齐齐放下。
  双方的骑兵纵马交错而过。
  拔塞干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错马而过之后,夏军这边落马的人不多,但样磨人那边却出现了大量空跑的马儿。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面对面冲锋肉搏的时候,考验的就是另外一种本事了。在这方面,职业武人有着难以比拟的优势。
  而且,长枪骑兵杀起人来是真狠啊。方才虽然被烟尘遮挡,但他隐约看到,双方迎面碰撞之时,手持马刀、骨朵等短兵器的样磨骑兵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齐刷刷倒地。
  夏人,似乎光靠骑兵就打赢了这场仗,虽然有摘桃子的嫌疑,但硬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步兵大阵加快了速度。
  或许是轻视吧,他们不太在乎样磨骑兵的威胁了,稍稍放松了阵型方面的要求,加快速度,直接冲向那破烂的城墙。
  敌人这个表现,也确实很难让他们尊重得起来。
  这个鸟样,真的不如契丹骑兵能打。如果大夏没有攻灭契丹八部,而是任其发展,一统草原东半部分的话,将来西进,西域的这些人估计没一个打得过契丹,都什么水平啊!
  苍茫的大地之上,数千步兵跨过草地,越过浅浅的溪流,溅起大团的水花。
  在溪流前结阵迎敌的样磨步兵紧张地大喊大叫,夏兵还没到近前,长枪就刺了出去,好似在捅空气一样。
  水花散尽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狰狞的面孔,以及直透胸腹的长槊。
  长槊之后,高高的长柯斧奋力劈下,鲜血溅了一地。
  样磨人咬牙向前冲,妄图凭借血勇之气将夏兵击退。
  夏兵征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们凭借着身上的精甲,步槊稳准狠,每捅一下,对面必有惨叫传出。
  手持长柯斧的武人没有像敌人一样热血上冲。打了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没那么容易激动了,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阵型,发现被己方步槊手刺开一两个缺口后,立刻蹂身而上,长柄钝器横扫千军,将缺口打得更大,制造更多的混乱。
  这是一群装备精良、武艺娴熟、坚定冷静,兼且配合默契的职业杀手。
  敌人在自我鼓劲,大喊大叫,催眠着自己“我要保护家人”,然后双眼赤红地冲杀上来。
  他们在默默观察着敌人的破绽,用最高的效率,互相配合着杀人。
  敌人空有血勇之气,但武艺稀松,章法欠缺,配合不到位。
  他们杀人杀了半辈子,早就麻木了,不会轻易激动,也不会轻易恐惧。敌人身形一动,经验丰富的脑海中就闪现出了击杀他的办法,在大脑还没下命令的时候,肌肉记忆就已经开启,自动捅出了致命的一枪。
  有时候失手了也不打紧,都不用知会,战友自动上前一步,为他化解危难。
  战场之上,无需感谢谁,大家都是凭本能在厮杀,配合是深入骨髓之中的条件反射。
  能指挥这样一支军队,其将领是幸福的,因为它能弥补你拙劣的排兵布阵,似乎什么阵型都能打胜仗,直到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真正露出破绽——有人甚至一辈子没遇到这样的对手,然后还能以平庸的才能在史书上混个名将的称号。
  战斗在最初僵持了片刻之后,很快就呈现了一面倒的态势。
  血勇之气固然重要,但人终究是血肉之躯。
  心脏被刺中了,浑身会失去力气。
  头颅被斩下了,躯体会轰然倒地。
  这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样磨人很快被赶羊似的挤压在了一起,然后有人血气消退,恐惧涌上心头,转身就跑。
  敌阵不可抑制地崩溃了开来,夏兵快走几步,沉重的步槊开始横扫,制造更多的混乱。
  打退了敌军的骑兵也兜马回转,从侧翼插入敌阵,将其彻底搅散。
  拔塞干站在高坡上,目睹着样磨人的这场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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