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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 第2节

  沉默是金。
  眼镜男的发言太过奇葩,周围顾客纷纷侧目,储绪也下意识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坐在温听晨侧后方,堪堪瞧见她的半张侧脸,但温听晨的长相太有记忆点,又是曾经的同班同学,认出她来不是什么难事。
  “那不是……”他眯了眯眼睛,将视线转向了周见弋。
  周见弋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显然已经知道他在说谁,但也没什么反应,拿出手机,点开了游戏。
  “她好像在……相亲。”储绪掂量着他的态度,“她也回江市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有联系吗?”
  周见弋紧咬腮帮,本就不热情的脸色愈发冷淡,“没有。”
  储绪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拍拍他的肩膀,“断了也好,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哪来那么多废话。”周见弋唇线绷直,眼神冷硬凶得要吃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游移,不停传来击杀对手的声音。
  像是在发泄什么。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任柯云里雾里地问。
  储绪默默丢给他一个眼神,任柯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半天,终于与记忆深处的某个人名对上了号。
  “哟,是她!那不是你曾经的白月光吗?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众人扶额,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不过脑子。
  而周见弋终于停下来了打游戏的动作,掀起眼皮,静静地觑他。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任柯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终于意识到自己玩大了。
  预料中拍桌砸碗并没有发生,就在大家以为他根本不屑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周见弋冷冰冰地丢出几个字,“关我屁事,早忘了。”
  任柯松了一口气,更加幸灾乐祸,“那就好,为那种人,没必要!”
  第2章 (2)
  六年零三个月,两千二百八十四天。
  温听晨也曾幻想过会有和周见弋重逢的一天,或许是在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或许是在某个不经意的街角,万万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尴尬的场景。
  她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就算做不到一笑泯恩仇,至少能够假装平静地走开。
  可真到了这么一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说他早忘了,忘了也好,这不就是她当初所希望的吗?
  可为什么心口还是钝钝的。
  眼睛先生也听到了那边的对话,“沦落”二字充满了对他嘲讽。他脸色铁青,咬着后槽牙一忍再忍,强行维持着成年人最后的体面。
  “那桌的人是你朋友?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温听晨眼睫低垂,下意识去摸左腕上的手串,“不用了,我和他们……不太熟。”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冷笑。
  她没办法继续呆着,提上包起身往外走,“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眼镜先生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目光追随着窈窕纤细的身影,等人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拿出手机,给朋友打去电话。
  “喂,我见到她了……本人比照片好看,就是性格有点闷,不怎么讲话,应该还是个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把你那酒店的会员发给我……你放心,我肯定拿得下……”
  任柯隔岸观火,耳朵竖得高高的,砸砸两下舌头,也不敢多说,再火上浇油旁边的人真会揍他。
  游戏声越来越激烈,周见弋招招下死手,阴沉压着眉头,嘴角肌肉暗暗抽动。
  一伙人面面相觑,八百个心眼在转,谁都看出来气氛不对,没人敢碰不要命去碰冷钉子。
  几分钟后,温听晨从洗手间回来,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看。
  眼镜男匆匆挂了电话,招呼服务生过来结账。
  “我看这里不太方便,你又胃口不太好,不如出去走走?”
  他另有所指,目光扫过身后某桌,温听晨回头,好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除了那位,始终置身事外,没再往这边看一眼。
  她无声叹息,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推门离开的时候,头顶风铃再次晃响,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突兀的撞击声。
  有人将手机狠狠砸在桌上。
  温听晨知道那声响的来源,拽紧包带,强迫自己别回头。
  江市的秋天一贯来得晚,十月初的天也不见凉,此刻正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点,日头高悬,秋老虎不遗余力地施展着雄威。
  市区人头攒动,温听晨跟着眼镜先生横穿马路,来到街对面的露天停车场。
  一路上,眼镜先生都在没话找话,问她平时喜欢做什么,想不想去看电影,有没有感兴趣的片子。
  温听晨兴致缺缺,回答也模棱两可,趁对方专注找车的间隙,飞快背过身去,给微信置顶发去消息。
  过了会儿,有电话打进来,温听晨故意让铃声响了很久才按下接听。
  “金蝉脱壳这一出不是我的拿手好戏吗?怎么也被你学去了?”救星说。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消息,有什么事吗?”温听晨回得牛头不对马嘴。
  救星:“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在相亲吧?”
  温听晨:“这么着急吗?可是我现在在外面见一个朋友呢。”
  救星:“对方怎么样?”
  温听晨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我马上过来,我们见面再说。”
  救星笑得不行,“行,快来!我等你!
  挂了电话,温听晨看向身旁的人,状似苦恼地说:“不好意思,我朋友那边出了一点状况,现在在医院,我必须过去一趟。”
  对方按了车钥匙,“行,那我送你过去吧,正好我开车。”
  温听晨笑笑,“不用了,国庆节开车挺堵的,我可以坐地铁过去。今天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改日去帝都的话,我请你吃饭。”
  眼镜先生打量着她的表情,像是在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他自认比温听晨大几岁,情场经历也在她之上,这点小心思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想温小姐是个爽快性子,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本人对你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你的家庭和工作都不太理想,但你的长相在我这里能拿九分。我呢,有房有车,工作也还不赖,反正你家里也急着给你找归宿,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试着和你交往。”
  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温听晨咂舌,她本不愿意把话挑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悟性应该是有的,没有明确答应,就是委婉拒绝。
  不过是眼下这情形是她抛出一个台阶,但对方并不想下。
  横竖都是要撕破脸了,她干脆实话实话了。
  “王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天的相亲是我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的,我的工作还在上升期,也不计划回江市发展,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非常抱歉。”
  眼镜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不再和她浪费时间,丢下一声冷笑,和一句“妹妹,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眼高于顶是会嫁不出去的”就开车扬长而去。
  尾气喷薄而出,卷着灰蒙蒙的尘土,半天不散,温听晨呛得睁不开眼,手掌扇着风,跑向路边凉快的树荫,揣着一肚子气,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
  正好有出租车经过,她伸手拦下,跟司机报了江大附属医院的地址。
  说朋友临时有事的确是她找的借口,但有一件事她没有说谎,救星孔新绿的确在医院,只不过生病的人不是她。
  温听晨来到病房时,孔新绿刚刚安抚孔父睡下,她不便打扰,隔着门上玻璃窗往里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伯父怎么样了?”
  孔新绿摇摇头,拉她坐到走廊边的座椅上,“还是老样子,胸闷气短,吃不下睡不着,帝都的医院都拿他没有办法,在这又能有什么好转呢?”
  孔父患的是罕见的心脏病,在回江市之前孔新绿和母亲曾带他四处求医,但效果甚微,孔父心疼钱,也经不起折腾,执意要回江市听天由命。
  孔新绿是温听晨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一年多来她为了孔父的病四处奔波,其中辛劳温听晨都看在眼里。除了言语上的安慰,她唯一能替好友分担的只有钱了。
  “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我虽然开销大,但手上还有一些存款,应个急还是可以的。”
  “谢了。”孔新绿握住她的手,感激一笑,“不说我了,我现在比较好奇你究竟遇上了什么妖魔鬼怪?”
  提到这个,温听晨眉眼黯淡下去,拨弄着左手腕的那串白玉菩提,迟疑很久,才开口:“也没什么,我刚刚被我妈骗去相亲了。”
  孔新绿抬眉,“这个我猜到了,然后呢?”
  “那个男人很奇葩,被我拒绝了。”
  温听晨花了十分钟,简单叙述了一遍今天在咖啡厅的所见所闻,只不过,关于周见弋的那一段被她自动省去了。
  不是她信不过新绿,只不过有些事过去太久,早已没有重提的必要。
  只是无意间碰了个面,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新绿,你说人一定得结婚吗?我才毕业两年,我家方老师为这事儿都和我吵好几次了。我不想让她伤心,可我真的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孔新绿想了想,认真道:“其实结婚不过猫狗论,自由或是归宿的选择罢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有些人天生就是事业型人格,有些人享受回归家庭,没有谁比谁高贵。我给你的建议是,别为了结婚而结婚,如果理想的对象没有出现,那就快快乐乐单身。如果他有一天出现了,你也别让自己留下遗憾。”
  温听晨失魂落魄地盯着脚下的地板,“可我不想拖累别人。”
  孔新绿明白她的意思,故作轻松地戳了下她的脑袋,手顺势搭在她的肩膀上,“别胡思乱想了,过去的事该忘就忘了,封建迷信不可取,唯有科学是真理。再说,我都和你相处这么多年了,人不是还好好的嘛?走,趁着我还有点私房钱,今晚请你吃大餐怎么样?”
  温听晨很给面子地笑了,“得了,还是我请你吧。”
  傍晚的时候,孔父醒过一次,不肯住院闹着要回家。孔新绿哄了又哄,他才安静下来。
  不多久,孔母来换女儿去休息,温听晨和她打了招呼后便和新绿一起离开了医院。
  东城区新开了家餐厅,听说味道不错,她们打算去尝尝。晚高峰交通拥堵,跨江大桥上发生剐蹭,两人开车来到餐厅楼下时天色已由霞红变成吞噬一切的黑。
  餐厅停车场已无车位,孔新绿开车转了一圈才在街边捡到个空。
  车刚停稳,方老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温听晨一开始没打算接,但扛不住方老师的连环轰炸。
  按下接听之后,迎接她的一通兴师问罪。
  不出意外,奇葩男已经向媒人抱怨了一通,媒人找到方老师,方老师抹不开面子所以拿她开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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