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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 第22节

  第21章 裂缝中的阳光(2)
  温听晨这晚没有去上晚自习, 她打电话给季敏说人不舒服,想请假。季敏听她声音不对,以为是女生的那几天, 爽快同意。
  食堂旁边就是生活区, 附中住校生少, 多数为外地借读在这的学生,三个年级的男生女生加起来都凑不满一栋楼,环境也堪忧。
  温听晨披着校服在生活区转了两圈, 最后停在一面矮墙下——
  住校的男同学在课间闲聊时说,这是半夜翻出去上网绝佳位置。
  这时间大家都去上晚自习了,温听晨找到不知是谁藏在绿化带里的废弃课桌, 手脚并用爬上墙。
  站在墙头双腿打颤的时候,她发现男生眼中的“矮”和女生理解的还是有差距的, 两米高的围墙外头没有任何能落脚的地方。
  两眼一闭往下跳,跌在厚厚的草坪上,摔了个狗啃泥。
  很痛, 却是前所未有的解脱的感觉。
  温听晨没来过这片, 凭感觉乱走,沿着小道往南走果然看见了男生们讨论的黑网吧, 藏着一片老旧居民楼里, 黑灯瞎火,很难被发现。
  再往南走就到了闹市区, 这块她熟, 公交站对面是商业街,最头上有家大门紧闭的商铺, 以前是家书店,现在门上贴着“旺铺出租”。
  这原先是江玦家开的。
  刚开学那会儿, 温听晨每天经过这里都能看见江妈妈日渐苍老的身影,抱着儿子的相片孤独流眼泪。
  再后来,店铺关了门,他们一家卖掉江市的房产去了别的城市。
  时光重叠交错,温听晨有一瞬间的恍惚,透过灰蒙蒙地玻璃朝里望,仿佛看见有个少年在朝她笑。
  那是她压在心底最深处始终不敢触碰的记忆。
  温听晨和江玦的关系其实远没有同学们传得那么复杂,至少在她自己心里,他们只是朋友。
  初三那年,一系列诡异的事件让温听晨莫名成了众矢之的。
  起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当那时最好的朋友也开始远离她的时候,她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被孤立了,即便没有人能证明那些怪事真的和她有关,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淹死她。
  附中有七八成的学生都是直接从初中部考上来了,大家知根知底,温听晨糟糕的处境并没有因为升学而发生改变。
  认识江玦是在高一,班主任按照中考成绩分座位,他俩分数相近,成了前后桌。
  江玦性格好,斯文清秀,对谁都一张笑脸,温听晨英语好,他虚心请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那时候已经很久没有怪事发生,流言蜚语渐弱,温听晨也有心重新交朋友,对江玦的示好并不抗拒,经常和他一起讨论学习,一起打扫教室卫生。
  但还是有人提醒江玦别和她走太近,会倒霉的,江玦笑笑,第二天照常和她相处。
  后来温听晨也问过他,为什么愿意和自己做朋友,江玦腼腆一笑,说:“其实上高中之前我们见过,在一趟公交车上,我当时忘了带硬币,是你替我付的钱。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女生。”
  温听晨感动到鼻酸。
  可意外还是来了。
  高一暑假,连上了一个月补习班的她接到江玦的电话,说班上几个同学准备去南郊卧佛山下露营,问她要不要一起。
  那时温听晨也希望能缓解自己和同学们的关系,特意和补习老师请了一天假,又自掏腰包买了很多饮料零食。
  到了露营那天,大家在学校门口集合,然后搭公交去水库。
  看见温听晨出现,有同学垮了脸,江玦解释说是自己邀请她来的,人多热闹。
  大家表情讪讪,但看在江玦的面子上什么也没说。
  露营的目的地是南郊半山腰的一个水库,那里有与市区截然不同的景色,慕名而来的游客很多,温听晨在上山途中还遇到了刚高考完的唐承,两人打了照面,唐承让她注意安全,早点回去。
  一行人在平坦的河滩边安营扎寨,没了家长的管束,玩得要多疯有多疯。
  吃完烧烤,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句热,然后有人提议下水比赛,从这块河滩游到卧佛脚下,最后回来的那人周末请客吃烧烤。
  一听请客,女生们也沸腾了,只有温听晨指着河滩边的一块警示牌说:“水挺深的,还是别下去游泳了。”
  众人翻白眼,怪她扫兴,说对岸的游客也有不少下水的,什么事都没有。
  江玦对她笑笑,也说没关系,他从小在海边长大,最擅长游泳。
  温听晨没再劝,男生们脱了衣服,一头扎进水里,岸上的人开始计时。
  最初的时候,能看见江玦遥遥领先,到了湖心似乎有人超越了他,再后来游到卧佛脚边的视线盲区,就看不清谁是谁了。
  十几分钟后,男生们陆续折返,却迟迟不见江玦的身影。
  一开始,没人放在心上,有人说江玦吹牛,还说自己最会游泳,结果也不过如此,等他回来要痛宰他一顿。
  又过了十几分钟,湖面上还是不见江玦,少年们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沿着河滩分头寻找。
  这一找就找到太阳落山,有女生吓哭了,“现在怎么办啊?江玦不会出事了吧?”
  “别胡说,江玦命大着呢,不可能出事的!”
  “可是……”有男生望向了温听晨,“灾星在这儿啊……”
  温听晨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跌坐在河滩上。
  后来,警察来了,他们被各自的家长领回了家。
  消息再传来是两天后,警察在下游打捞到了尸体,经家属确认,就是江玦本人。
  法医经过检查,给出的说法是死于溺水。
  温听晨得到消息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
  方萍吓坏了,半夜送她去医院。
  温听晨在病房迷迷糊糊烧了三天,醒来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是望着天花板不停流眼泪。
  江玦出殡那天,温听晨将将出院。
  方萍怕女儿伤心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没想到接电话的时候还是说漏了嘴,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温听晨拖着憔悴的身体打上车,直奔江市公墓,到了门口远远看见为江玦送行的队伍,却始终没有勇气上前。
  江妈妈为儿子哭得哀痛欲绝,几度晕过去,温听晨站在树荫下愣愣地想,或许大家说的没有错,她真的是个灾星。
  ……
  回忆在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温听晨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闪烁陌生号码,又是短信——
  【温听晨,你真是贱人!】
  痛觉大概也有极限,达到一定程度反而没感觉了,她扯扯嘴角,自虐式地翻开短信箱。
  【臭婊一子,你怎么不去死?】
  【我要是你都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我们那天露营就不该带你,要不是你江玦就不会发生意外。】
  ……
  类似这样的咒骂短信还有很多很多,都来自不同的陌生号码。
  江玦出事之后,有人在学校贴吧挂她,她的号码也在那时候暴露,她成了任何人都可以来踩一脚的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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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让方萍发现她逃课,温听晨在晚自习放学前回到了学校,等教室里同学走得差不多了,她默默进去收拾书包。
  周见弋的座位已经空了,乱糟糟的书桌和留在抽屉里的书包宣示着他今晚也未回来。
  温听晨强迫自己不去想分开前他受伤的眼神,现在远离她,总好过以后对她失望。
  下楼走去停车场,坐进车里,方萍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她宽宽大大的校服,“怎么穿了件男生的衣服?”
  温听晨低头系安全带,不敢看妈妈的眼睛,“衣服弄脏了,借同学的披一下。”
  方萍皱皱眉头,没再作声。
  夜里做完作业,温听晨摸黑到阳台去洗校服,菜汤已经干透,她的衬衫搓了好几遍还是有残留,基本上没法再穿。
  好在周见弋的校服只是内衬上沾了些许油渍,多搓几下几乎就看不见了。
  第二天,温听晨提前到校,将洗干净的校服叠好,偷偷塞进了周见弋的课桌。
  他直到上课铃打响的前一秒才踏进教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眼下有明显乌青,没睡醒似的。
  任柯储蓄和他打招呼,他爱答不理,只是在看见抽屉里校服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没有任何表情地望书包里一塞。
  一整天,他倒在课桌上闷头大睡,课也不听,同学喊他踢足球他也不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食堂打架事件不知怎么没了下文,老师并没来找周见弋的麻烦,但温听晨还是观察到他手背上多了几条明显的红痕,像极了被硬物抽打的痕迹。
  那天之后,周见弋真的远离了她的生活,不再主动和她说过话,课间视线不经意相碰,也是耷眉丧眼地将脸撇开。
  生活又回到原点,这才是他们该有的状态。
  温听晨好像松了一口气,仔细一想,又觉得心酸。
  她亲手推开了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
  第22章 裂缝中的阳光(3)
  天气随着一场接一场的秋雨逐渐转凉, 十一中旬的时候,学校组织了期中考试。
  很难说是否受到了先前一系列事情的影响,结果下来, 温听晨的分数并不理想, 上学期末还是年级前十的成绩, 这次离班级前十都还有些距离。
  各科老师轮流找她谈话,让她把心思放回学习上,不要受到外界的干扰。
  话虽这么说, 但做起来何其容易,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疼的。
  数学老师看着她差强人意的分数,愁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起, “这样,你去把你的课堂笔记拿过来, 我看看是不是学习方法出了问题。”
  温听晨讷讷点头,刚准备离开,数学老师又补了一句, “对了, 顺便把周见弋给我叫过来,你俩考得这都是什么呀?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
  温听晨闷头往回走, 下课时间, 教室气氛活跃,周见弋的位子上高高低低围了一群人, 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讨论昨天晚上的世界杯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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