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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离 第66节

  “你没事吧,不舒服的话,咱们回去也无妨”。齐清猗跟薛凌相处多日,第一次见她这样,浑身上下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没什么,进去吧”。
  薛凌并没看错,那个小厮正是当日明县拦她的人之一,雨西。也确实是霍云昇让来盯着陈王妃的。倒没打算做什么手脚,就防着齐清猗死的太难看,他霍家背锅而已。
  毕竟,齐清猗不死,他霍家才有脱身的机会,当然了,如果能在这驸马府死的神鬼不觉,就更好了。不过,若是魏塱的人下手,估计也不会让齐清猗死在这。除了魏塱,其他人好像也没什么理由要齐清猗的命。
  总的来说,雨西是来防个万一的。
  宾客陆陆续续到齐,大多是京中年岁相仿的小姐公子和一些官门妇人。不同寻常的是苏夫人也在,且一直跟在永乐公主身后,俩人似乎情谊颇深。见着薛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就装不熟悉了。反倒是齐府的小姐没来,也不知是没请还是另有原因。
  陈王到底是个王爷身份,故而薛凌二人皆在上座,这反而尤其难熬。架子在那,却没谁将齐清猗放在眼里。齐三小姐在外名声又不好,再加上婚事许的是国公二少爷,更是成了这一屋子莺莺燕燕的众矢之的。
  薛凌倒浑不在意,若换了平日,没准还要怼上一两句,偏那会看见了雨西,就满心烦躁,坐那一言不发。旁人唇枪舌剑,旁边齐清猗很快又是那副哭兮兮的样子。
  薛凌留了几分心思在永乐公主身上,但并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好像,是真失忆了,一副孩童做派,对谁都是傻傻的模样,见人为难齐清猗也不说话。
  杂耍戏班轮番的唱,各家小姐就喜欢这吃喝玩闹。齐清猗觉得礼也到了,人也到了,就低声问薛凌要不要回了。
  薛凌看永乐公主身上也瞧不出个啥,也想把齐清猗先送回去,她还来得及,出门杀个人。
  不料永乐公主全然不顾齐清猗有孕,耍赖般的说自己生辰,还没热闹够,谁不准离席。驸马拿她没招只能求齐清猗再留片刻。说公主失了忆,气性也越发大了。若陈王妃有什么不适,他唤个大夫来伺候着,晚间定亲自送回府上。
  齐清猗纠结再三,又坐了回去。不过她也牢记着薛凌交代的话,什么吃食一概不碰,连水都是薛凌喝过才给她的。
  薛凌却再也坐不住了,她见一直守在门外的雨西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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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6章 桃之夭
  雨西撒完尿提起裤子,打了个冷颤,嘴里嘟囔着“什么鬼天气”。四月天了,突然就冷成这样。驸马府又大,他拐了七八个回廊还没找到茅房,只能在这花园子里将就一下。
  身上解放了,心思也就活络起来。活该自己倒霉,被派来干这苦事,连口热饭也捞不着,一整晚在门外吹冷风,娇滴滴的小姐还难伺候的紧。
  一阵“咕噜噜”的声响,什么珠子从自己脚边滚过去了,雨西顺着声音看过去,眼睛顿时一亮。那分明是颗夜明珠,倒不甚大,只是华光灼灼,老远就知价值不菲。
  雨西快速的扫了一眼周围,这院子黑漆漆的,连个鬼影都没,这东西打哪滚出来的啊。脑子没跟上,手脚却动的飞快,小跑了几步,捡起来捏手上一看。暗呼“发达了”。
  突而传来一声清脆的喝斥“那是我的”。
  雨西吓的一抖,狗日的,他刚刚明明看了没人,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喘气的?回转身一看,台阶上站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正拿手指着自己。
  俩人隔得有点远,花园又没挂什么灯笼,雨西看不太清究竟是谁,他本也就认不出来几个人。可是谁有什么关系,今晚来赴宴的人,就算是条小母狗,那也是他这种人也是惹不起的主儿。
  念及此,雨西只能赶紧满脸堆笑,捧着那颗珠子,快步走到薛凌面前恭着身子讨好道:“是是是,我当然知道是小姐的,我是帮您拾起来”。他想,真他娘的倒霉,这到嘴里的肉。
  薛凌娇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啊”。雨西飞快的抬起头,看见薛凌的目光赫然不在自己手上,而是在院子里一颗花树下。立马又惊又喜,喜的是这颗珠子竟然不是这妞的,惊的是难不成还有更贵的玩意,自己刚刚没看到。
  他一心求财,都没注意站自己面前的是主子要看着的陈王府人。这也不怪他,霍云昇对薛凌已经失去了疑惑,只重点交代了齐清猗的身份,雨西哪儿注意旁边跟着啥人。
  园子里本就黑漆漆的,树根处更是如同混沌,雨西实在看不清那里有些什么,就想走近些看看。对着薛凌道:“我去给小姐捡”。说着就朝黑暗深处走去。
  冷意就是一瞬间,这天本就冷,但此时的冷却霎时让人汗毛倒竖。雨西杀人越货的事儿没少干,惊险万分的情况也遇到过好几次,对这种冷意无比熟悉,他甚至都没回头看,手就下意识的放到了腰间刀柄上,转身想要招架。
  不管看到什么,都要被他一分为二。
  眼前却是人影晃过,喉头一凉,直入骨髓,剧痛冲上脑门,手已经不听使唤了,而他那把刀,因为要掩人耳目,故而在衣服里,现在还没拔出来。
  雨西控制不住的想要呼痛,但精致的匕首类东西插入了喉咙,想来是损了声带,只能发出一点微微的“嘶嘶声”。
  台阶上的那个小姑娘怎么不见了?
  是谁要取自己性命?
  是冲着自己,还是陈王妃。
  我是不是要死了。
  雨西脑子里问题太多,却一个答案都没,他的手用不上力气,不要说拔刀,握都握不住,腿也开始不听使唤,然后再也站不住,重重的仰躺在地上。
  脖子处受到磕碰,暗红色的血一点点往外溢,雨西终于把手从腰间收了回来,一点点挪动到脖子上,才摸出插进自己体内的,应该是一枚妇人簪子,此时已经只余一点簪尾还在外面,上头缀着几颗珍珠还在脖子间晃动的鬼魅不已。
  雨西已经开始轻微抽搐,终于有人在自己面前了,他听见了脚步声,斜眼余光看去只能瞧见膝盖以下裙摆,黑夜里分辨不清颜色,就几缕金丝刺绣泛着微微光泽。
  是哪家的小姐呢,快点去叫人啊,雨西想。
  薛凌看了好一会,这人暂时死不了的,毕竟她下手恰到好处。给气管留了一线空间,簪子没拔出来,又不会快速失血。
  看的她都舍不得走。
  薛凌拿鞋蹭了蹭雨西的脸,慢慢蹲下来,指尖挑起一点雨西的血,她第一次觉得这种液体也不是那么难闻,反倒像陈年的酒,刺鼻,却带着一点醉人香气,叫人欲罢不能。她把脸凑到雨西眼睛上方,笑道:“那是我的馒头。”
  像是怕雨西听不清楚,还特意加重语气重复道:“我的馒头”。
  雨西的思绪早就一片混乱,刚刚以为自己有救了,现在又知道自己没救了。可他想不出原因,也想不出怎样才能有一线生机,连眼神都开始涣散。
  听到薛凌这句话,瞳孔却如回光返照般,突而清明起来,转而爬满恐惧,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手来指着薛凌,不停的发出“嘶嘶”声。
  人对于自己没吃到的东西,总是格外有印象,尤其还是中途被人坏了好事那种。可为何,为何当日明县那座城里的疯子,是今日的…今日的…他连想都想不下去了。
  薛凌把那颗明珠举起来看了片刻,真是一粒好珠子,她眼光就是不错,随手顺来的就这般和人心意,刚好能塞进这狗嘴里。谁让这驸马府富贵呢,这么盛大的宴席,居然找不出半个馒头来。
  将珠子塞进雨西嘴里,薛凌起身要走,却又复蹲下来。平意缓缓将羽西脚腕处皮肤划开,夜色里看不太清楚,手指摸上去才找准脚筋的位置。
  雨西在地上喘着粗气,他已经感觉不太到脚筋被挑断的疼了,只听见那会娇俏的小姐在自己耳边呵气如兰道:“你看那台阶,有七八步呢,你爬不上去的。好好躺在这,命不该绝的话,没准有狗发现你呢,嗯?”。
  少女特有的芬芳涌入鼻息,他手不自觉的要去抓住点啥,却什么也没抓住。
  外面的桃花都谢尽了,不知这永乐公主府上为何还开的这般艳。园子角落里放这两三口大缸,想是下人日常用来蓄水浇花的。这两日实在冷,水里都带了冰渣。薛凌把平意浸进去,连带着把整只手也没入水中,搓着刚刚挑起的那一点血迹。
  杀人啊,她似乎并未主动想要杀过谁,可如今做来,好像也得心应手,不过头点地尔。
  所以,焉能命不该绝?神佛在此难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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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7章 桃之夭
  出气声开始变粗,鼻孔有了血沫,雨西躺在地上,一点一点艰难的去移动自己的手。脸上突然有了点滴凉意,零零散散的,他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死亡开始侵袭。
  其实是雪,京中居然又下雪了,一如三年前下在四月暮春。只是没那场雪大,芝麻大小的碎粒洋洋洒洒的飘了下来,沾物即不见。
  薛凌仍在水缸前洗自己的手,寒水浸久了,骨节都有些发白。差不多了,该是这么久,将一双手从水里拉扯起来,拭去平意上水渍,慢吞吞放回袖子里。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仍是一片混沌,只依稀可见有个人影躺在地上。
  这会子,就算华佗在世,应该也是救不了了吧,她想。嘴角笑意闪过,便提着裙子上了台阶,竟是只有六步,自己那会数差了。六六大顺,好数字啊。
  雨西还没断气,他的指尖终于够到了脖子处的一滩瑰丽,僵硬的搅和了一下,让血液沾满了手指。
  亏得是一点点流出来的,不然这个天气,早该凝固了。雨西莫名想笑,人都要死了,居然惦记自己的血何时才能凝固。自个儿,自个儿真是条咬人的好狗。一想到这,他手指就停了下来,明县二字才写了一半。
  那人是谁,那人是谁呢?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好看,又这么……。歹毒,要杀自己都不给个痛快。他四五岁被卖,辗转几家落到靠给富贵人家提供守卫的组织里。训练,杀人,甚至自杀,十者不能存其一,早就做好了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没想到的就是,未死于刀剑,是死在女人家的物事里面。
  明县,明县。当年去明县到底所为何事来着?他又想起了那日压在身下的弱柳娇花,十三四的鲜嫩身段,哑了嗓子的哭喊。
  “是我的馒头。”
  嘴里明珠硌牙,只是他实在没力气取出来了。他要死了,可惜嗓子处的东西让他笑不出来,不然,只怕这整个园子都能回荡他的笑声。
  薛弋寒之子,薛弋寒之子是个女的!明县两个字,终究没写完。手垂在一边,指头上血迹已经干了。
  非是雨西没撑住,只是他不想写了。当年他与十几个弟兄尽数被派往明县,霍家少爷的口令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凭的,只是一枚塞了卷柏草的腰佩。听上去这个理由太荒诞,却没谁掉以轻心。一来,明县离薛弋寒儿子落水的地方很近,人当真在里头也未可知,二来,家里头给出的那个赏金,够普通人十辈子吃喝不愁。
  可天罗地网之下,仍然一无所获,事后只能默认是霍云昇判断有误,如今看来,只怕不是。那座城里飞出去东西了,飞出去了一个疯子。
  原来不是疯子,不是疯子,疯子不能活到京城来。疯子,疯子…。霍家要完了,他想去把写好的那个“明”字也擦掉,他要带着这个秘密去死,没人给钱买这个消息啊,哈哈哈哈……。他要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有一天也和他一样躺在泥里等死。
  他在这躺着,怕有半刻了吧,不知还要躺多久?
  雨西手胡乱抓了抓,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缕神思,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那个“明”字并没被擦掉,将死之人,方位判断都模糊了,他的手只是在空气里抽搐了两下,连落下来的一点薄雪都没擦到。
  薛凌抬着脚往宴会房间走,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她总觉得自己身上血腥味甚浓。院子里花枝都探到了走廊上,暖黄灯光下越发娇艳,索性折了一枝在手上,捏碎了几朵,慢悠悠往皮肤上涂了些汁子,掩掩戾气。
  离园子远了些,心思也就从方才之事上面挪开,才记起还有个齐清猗来。好在自己临走交代了,皇帝老儿来了也不要动身子,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虽是如此想着,多少还是有些急切,她也耽搁的忒久了点。到房门口,听得里头还是欢歌笑语一片,方彻底放心。毕竟若是齐清猗出了事,肯定是没这般热闹的。
  门口守着的丫鬟看不上齐三小姐,讽刺着问了一句:“哟,这是打哪回来,可是拿驸马府当自个儿家呢,随处的招摇。”
  若换了平日,薛凌权当没听着就过去了,只这会刚卸下心头大石,畅快的很,便扬了扬手上桃花,笑着道:“公主府上桃花开的好,贪看了几眼。”
  “眼皮子浅”。俩丫鬟相视着低声嘟囔了一句,一边帮薛凌把门推开一条缝。这两日风寒,贵人玩耍,她们在门口吹风也就罢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来摆架子,不知道自己开门。
  薛凌一看屋内景象,立马就变了脸色,顾不得门还没开全,侧身挤了进去。
  堂内桌椅酒席一应撤罢,众人带着面具笑闹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再看齐清猗原来的座位,哪还有什么人影。薛凌紧走几步到厅中间环视四周,想凭衣着看看齐清猗在哪。
  有小丫鬟几步跑到薛凌面前,举着一叠面具道:“小姐回了,都快错过公主玩山海经啦,快挑个面具带上吧。”
  可不就是山海经,薛凌看这一屋子神鬼精怪,每人都逮着个浓墨重彩的面具,分不清底下是什么神色。她瞅了个遍,还是没找着齐清猗在哪,一股不好的预感冲上脑门,顺手就将丫鬟手上的面具打落一地。
  “我姐姐在哪”。薛凌看着人群问。
  小丫鬟看着薛凌,眨巴了两下眼,泪水就落了下来,立马俯下身子去把地上面具拾起来,颤抖着退向一边,以为是自己哪儿伺候的不周到。
  “发的什么性,拿驸马府当江府呢,这可没你的璃哥哥”。有貌美女子摘了面具走过来。
  齐府的三小姐啊,可是今年京中大红大紫的人物,大多数人未见其面,却闻其名,只是这个名声不太好听。那会还有陈王妃护着,这会就剩她一个,众人嘴里都越发没了遮拦。
  永乐公主悠悠的走了过来,可爱的笑着,看着薛凌道:“这位姐姐,不喜欢跟我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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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8章 桃之夭
  薛凌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永乐公主的眼睛看了片刻。永乐公主落水失忆,神智也不复往常,京中人人皆知。这小儿做派,也倒符合传闻。
  “你敢忤逆公主不成”?“公主不必难过”。“还不快给公主请罪,要我说,陈王妃就不该带不明不白的人来”。周围七嘴八舌的音调或哄着永乐公主,或喝斥着薛凌。连一帘之隔的男宾都开始往这边张望。
  薛凌只作不闻,一人人细看了去,终于找到了苏夫人的衣衫,她推开围着的人,几步走到苏夫人面前,将那个山鬼面具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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