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妈不让报警。”旦丹深吸一口气，“她说这是两口子之间的事，报警多丢人。”
  卫阑原本靠在医院的墙边等着叫号，听见这话只觉得无语，一抬头，后脑勺狠狠撞在墙壁上，把旁边人吓了一跳。
  他恨铁不成钢，顾不上脑后的疼，开口训道：“你傻不傻啊，你的未来才刚刚开始，为了你那个酗酒家暴的爸，牺牲自己的身体去换钱值得吗？”
  旦丹那边抽了抽鼻子，没说话。
  “行了，你先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学校那边也联系一下老师，什么事情都会有解决办法的，至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要再联系了，下学期你还需要用钱的话我会跟领导沟通一下，争取让你在台里也能帮着打打杂，挣点零花钱。学校那边也问问辅导员还有没有助学金可以领。至于你爸，听我的必须要报警，只有报警了你跟你妈才能被保护起来，你妈和你爸才能离婚，你们母子俩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卫阑掏心掏肺说了一大堆，替旦丹把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可谁知旦丹那边抽噎声渐渐大，后来终于忍不住开始痛哭，卫阑默默听着，直到旦丹吸了吸鼻子，哭着哭着又笑了。
  “我好羡慕你男朋友啊。”旦丹哭着说，“真的，阑哥，我好羡慕他有你。”
  卫阑叹口气，想活跃一下气氛，只好说：“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身上就二两肉，按猪肉的价称着斤两卖都换不了几个钱。”
  旦丹勉强笑了两声，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没有下学期了阑哥，我已经去a大办完退学手续了，下学期我要回老家照顾我妈。”
  卫阑看着医院人来人往的步履匆匆，卡在喉咙中的话一句没能说出口。
  人的一生会有无数次站在选择的岔路口，也会因为自己的一次选择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可是无论怎么选，卫阑始终觉得放弃读书是最傻的。
  回看所有人的人生，如果童道华供着女儿童焰好好读书，童焰就不会早早步入社会最后一事无成；如果童烺不是死命苦读靠高考离开小弯胡同，他今天或许还在被童道华裹挟压榨；如果卫阑不是靠自己的积累得到作文比赛特等奖，也不会被报社选中，更不会一路走到今天成为台前主持人。
  知识能改变命运，这句话是永恒的真理，有时候比牛顿力学定理还tm真。
  许久，旦丹说：“阑哥啊，大一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跟我怎么这么像，同样出身不好，家境不好，从小地方考上大学，一腔热血想象着成功的未来，志比天还高。我们不像孟楠生下来什么都有了，我们想要什么，需要什么都得自己去争取，累死累活。”
  “后来我发现你怎么这么优秀啊，浑身都是干劲儿，忙完学校忙报社，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得好。”旦丹笑了笑，“所以我就把你当偶像，当我追逐的方向，我想着我们俩都差不多，总有一天我能追上你，跟你站在同样的高度，我们俩能站在一起面对生活的所有苦难。”
  “但现在你也有你要保护的人了，那个人不是我，你也终于站在我永远够不到的高度上，所以这场没有意义的追逐就让它结束吧，谢谢你阑哥，这一年这么照顾我。”
  离别的告白中能听到少年的真心，卫阑一时有些恍惚，举着手机不知所措。
  直到旦丹自己挂断了电话，验血的小护士叫到卫阑的名字，他才缓缓回神。
  原来旦丹喜欢他。
  拿着化验单回到家的时候，童老师给他开了门，见他一脸失魂落魄。
  “怎么了？”童烺忙把他拉进屋里。
  卫阑只是摇了摇头，脱下外套围上围裙走进厨房做饭，童烺拿过他放在玄关的化验单，发现是艾滋病检查，好在结果是阴性。
  童烺抿了抿嘴，悄悄探头到厨房看眼自家男朋友，小崽子仍是闷着头，若有所思。
  直到晚饭过后，收拾完一切坐在沙发上，卫阑把脑袋埋在童老师怀里，这才把白天是事情娓娓道来。
  童老师默默听着，抚1摸着卫阑脑后的碎发。
  “我总觉得是我害了旦丹，”卫阑在童烺怀里蹭了蹭，很是失落，“如果我早点发现他其实喜欢我，这件事情会不会处理得更好。”
  童烺嗯一声，想了很久才说：“小阑，我认为就算你知道了旦丹对你的感情，这件事情也不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卫同学还是一动没动，低头缩在他怀里。
  “你我都明白，旦丹的问题始终在他自己，这跟他喜不喜欢你，你是不是他的精神支柱都没关系。他和他妈妈遇到家暴的解决方式就很说明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看似在成长却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家里的坏人任由他坏，要钱就给，有求必应，这样的处理方法迟早要崩溃，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童烺拍拍怀里的男友，卫阑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向来习惯把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这一次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时间自责悔恨交加，脆弱得好像孩子一般。
  “嗯。”卫阑终于动了动，又往童老师怀里靠了靠。
  童烺抱着他，才感慨自己竟然也有一天能闲下来站在人生导师的位置上去细看旁人的命运。
  面对不完美的家庭，有些人像旦丹，有些人像卫阑和童烺。道路是自己选的，选好了就要走下去，义无反顾，披荆斩棘，是对是错的后果到最后也是落在自己头上，没有反悔的机会。命运看似不公，在这方面又公平得有些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