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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嬴鱼 第168节

  楚军本来就是要撤军了,秦军突袭也只是想占点便宜,不想让发动战争攻秦的楚人和魏人好过罢了。
  在魏国的土地上开战,对魏国民生破坏,那是巨大的。
  陶郡郡守见楚军的便宜并不好战,就鸣金收兵,放楚军走了,自己也领着秦人在魏人的土地上做好补给,然后回陶郡了。
  就,很让人生气!
  景阳磨着后槽牙,暗自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这些秦人好看,然后就带着灰头土脸的楚军回楚国了。
  得知秦楚交战的魏王也很生气。虽然秦军在魏地上没有杀害百姓,但是田地庄稼和百姓的房屋都毁了,百姓的粮食也都被秦军抢走了,这样,魏国一下子就多出来许多离人,让魏王非常恼火。
  魏无忌到达战场,他见大军士气低迷,没有即刻出兵攻打秦军。
  秦军明知道魏军疲惫,也不主动攻打魏军。
  领兵的王陵还派遣军使给魏无忌送信,要他放心,在魏军修养好之前,他是不会攻打魏军的。
  魏无忌充分表现了他一国公子的涵养,送走秦军使之后,跟门客商量,这战不能打了。
  魏无忌:“如今楚国已经撤军。秦军二十万,而我军只有十七万。秦军既有军械之力,又有兵卒之力。而我军军械上比不上秦军,军卒数量上也比不过秦军
  ,与秦军交战,我军只有被屠杀的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我不能让跟着我出来的军卒们白白死在战场上。”
  大将晋鄙动容不已,他说:“既然不能攻打,不如用间。”
  魏无忌眼睛一亮,问道:“将军可是有何妙计?”
  晋鄙:“末将听说,公子有门客三千,难道找不出一个来能为公子去秦国做说客的吗?”
  魏无忌:“......我想一下。”
  魏无忌在考虑向秦国用间,巧了,赵国也在考虑派遣说客去秦国劝秦王退兵。
  赵说没有去游说秦王,他就是想也见不到秦王。他去找到了秦国的相邦范雎。
  赵说一见到范雎就大摇其头,哀叹道:“范相啊,你很快就会大祸临头了!”
  范雎很纳闷:“此言何讲?”
  赵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很快就会被收回相印,让位给安平君了。如果你不再是秦国的相国,赵王和魏王,就可以为平原君和魏奇报仇了。”
  当年秦王为了给范雎报仇,将平原君给哄骗到秦国扣押,然后要挟赵王将躲藏在平原君家中避祸的魏奇的人头交出来,最后魏奇逃回魏国,在请信陵君帮忙的时候,绝望自杀,赵王这才用魏奇的人头将自己的王叔平原君换回来。
  如果范雎不再做秦国的相国了,以秦国现在拳打赵国,脚踢魏国的凶狠和强大,赵王和魏王不能找秦王报仇,杀他一个范雎泄愤,还是可以的。
  毕竟,他是秦国的相国,秦国的大小军政大事,都是要过他的手的。他范雎要是跟赵王和魏王说,秦国在雁门和上蔡用兵,根本就不是他的计谋,恐怕天下人都不信,更别提赵王和魏王了。
  范雎脸色大变:“哪里来的危言耸听的辨士,敢在本相面前口出狂言。”
  赵说嘿嘿笑道:“范相心计无双,难道您自己都没有感觉的吗?我到底是不是在口出狂言危言耸听,您自己应该心中有数才对。”
  范雎不语,黑着脸将赵说请进了家门。
  双方坐定之后,赵说才道:“秦国能同时在雁门、河内、上蔡用兵,靠的都是安平君益粮无双和兵甲无双的才能。此前天下不知有安平君,此三战之后,秦国兵甲之威名满天下,安平君之名亦名
  满天下,且名声之响亮,一定在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和楚国的春申君之上,此言,范相应该会认同吧?”
  范雎不语。
  赵说继续诚恳道:“此前在邯郸,在下也有幸见过安平君,当真是少年英才,言语转合之间就将赵国君臣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爱财、爱美色、性情顽劣、跋扈不让人,但并不影响他疏财千万金,揽尽我赵人百姓民心。”
  “安平君能够对我赵国的百姓如此,想来对秦国的百姓,只有爱之更甚的。”
  “安平君如此得秦国百姓之爱戴,作为相国的您,难道夜里睡觉能安稳吗?您就不怕,他的功劳比肩周公,秦王赏无可赏,将您挤下来,让他做相国吗?”
  范雎低垂着眼,同样不语。
  赵说继续道:“其二,既然秦国在外征战益粮之功不在范相......”
  范雎的视线如一道利剑射过来,赵说忙道:“为在外征战的大军益粮,自然都是范相的功劳,但此功劳,你知,我知,天下知,毕竟这些都是相邦的职责范围之内。但是,这粮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秦王知,治粟内史蒙骜知,我知,范相您自己,恐怕比我等知道的更清楚。”
  “我听说,安平君虽然人在河内,但他只是给秦王上了一封奏疏,秦王就答应给蒙骜的长女蒙嫣和封爵,还让她领兵去攻打楚国,您看,安平君一句话,就能让秦王力排众议,金口独断给一个年轻的女子封爵封食邑,难道这不是秦王念其功劳的缘故吗?”
  说实话,秦王居然专门下令远传千里给一个女子封爵,这种稀奇事,早在封爵令传出咸阳宫的时候,就被钉在咸阳的各国使臣给传回各诸侯国了,说是天下震动有些夸张了,但对秦国的谈资,那绝对是又加了一把旺火,浇了煤油的那种。
  赵说见范雎眉头皱起,一副非常不悦的神情,他心下暗喜,脸上却是流露出非常忧虑的神色,继续道:“既然秦王认为秦国在外征战益粮之功不在范相,那么征战之功,就更不在范相了。”
  “秦国在雁门用兵,那是因为武安君白起早就跟秦王上禀谏言,要秦王给王龁率领的秦骑兵下令率先占领赵国的河套,遣上郡郡守屯兵河套,随时准备攻打雁门。秦国在楚地用兵,更是在去年,安平君在南郡的时候,
  就开始谋划布置了。秦国在河内用兵,那就更不用说了,武安君白起就在河内,论用兵,谁能比得过白起呢?”
  “所以,在此秦国威名传遍天下的时候,范相您的名声,又在哪里呢?”
  赵说:“其三,武安君为秦国一生征战,攻破了城池七十余座,长平之战更是赢的漂亮,让赵国吃了一个大亏,如今更是威逼魏国,据魏军于大河南岸,让魏国的信陵君不敢动弹,其功劳之盛大,就算是周、召、吕望之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秦国即便攻破了赵国,打服了魏国,赵人只会感念安平君散粮之功,不欲为秦人者,可北上入燕、东向入齐、南下入韩、魏、楚,魏人也只会是惧怕武安君白起,君又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呢?”
  “等到二人回归秦国,君为秦相,难道要居二人之下吗?”
  “不如和赵、魏和谈,这样,赵国不破,魏军不败,武安君之功,就可以不用增加了。让安平君镇守河内,治理当地百姓,不归咸阳,这样秦王身边,就只有范相您一个人了。”
  “这样秦国的政令皆出咸阳,就都是君之功劳了。”
  赵说说了这么一大堆,范雎始终没有多说一个字,但赵说自觉他已经将范雎目前的处境给说的清楚明白了,如果范雎无动于衷,甚至将他交给秦王治罪,那他就佩服范雎是圣人在世,品德天下无双。
  可惜,范雎若真的品德无双,他当年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秦王去为他报仇要魏奇的人头了。
  有此可见,范雎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睚眦必报之人心眼必定不会太大。范雎起于微末,一朝得势,肯定不会愿意回到生死都由他人掌控的境地,所以他一上来就说范雎已经大祸临头了,目的就是为了震慑他的心神,继而引起他的共鸣。
  有安平君和武安君二人在,他这个秦国的相国,位子就不会坐的那么安稳。
  纵观秦国历代相国,哪一个不是武功昭昭?
  有武安君白起在,范雎能有什么武功啊?!
  范雎这个秦国的相国,水分着实有些大了。
  赵说以己之感去评价范雎的处境,本身就有很大的局限性。
  一个相国,在他的执政期间,能出现安平君和武安君
  这样的人物,历史的首要功劳是君王的,第二个功劳就是当时的执政官相国的。
  也就是说,不管安平君和武安君的功劳再大,相国就是相国,历史只会给他更多的益美之词,知人善任,胸怀宽大,执政有方,所以秦国才能在他的治下出现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
  而且,范雎真的没有可取之处吗?
  并不是,范雎心计无双。他协助秦王铲除太后和穰侯的势力,让秦王真正掌权,他提出远交近攻的策略,让秦国这十年之间,一步不错的按照他定下的国家策略发展,并且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的几十年,秦国将继续按照他制定的策略,经营已有的基本盘,然后最终积蓄力量,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秦国攻打韩国、攻打魏国、甚至是攻打赵国,其实都在他的军事计划之内。他善于用间,他利用秦国特有的精油、瓷器等精品货物削薄了楚国权贵与楚王的关系纽带,让秦鱼在南郡一鼓动越人造反就成功了,秦鱼之所以只用了一个小小的计谋就能挑动越楚开战,其实就是因为有范雎十年如一日的谋算腐蚀做底,才能相对轻松的就挑拨离间成功了。
  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要数长平之战赵国临阵换将的谋划,其手段之绝笔,其谋划之精妙,历经几千年而不倒,足以证明其心计超凡之处。
  对范雎,秦鱼虽然一开始就发现范雎对他审视太过,内心不喜,但他也从来没将范雎往坏处想过,在秦王面前更是避其锋芒,只要有范雎提出来的意见,秦鱼绝对是举双手双脚一百个支持,就差处处都听从他的吩咐做事了。
  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此人才华横溢,心智无双,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吗?
  可惜,历史终究只是历史,人往往身在局中的时候,是很容易被眼前的迷障迷住眼睛和神志的。
  更何况,就像赵说以为的,范雎,其实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
  范雎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个相国名不副实的话了,第一次说这种话的人,是赵国的平原君,后来平原君因为秦军卒看守不严私自跑了,但范雎自己知道,其实赵胜能跑掉,他有很大的责任在身上的。
  他还曾经私自截留了安平君给秦王的信件,虽然最后证明其实他这个信件截留的毫无意义,但也更让
  他坚定了一个认知,那就是:安平君这个人,其实是有天命在身上的。
  据说安平君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前一晚梦到有白鱼灿灿入怀,次日烈日煌煌之时平安生下安平君,由此安平君的至亲,都亲昵的叫他白鱼儿。
  白鱼儿,白鱼君,秦国,自有了白鱼之后,当真如虎添翼,如大鹏展翅,即将飞翔到无垠天际之上了。
  君临天下,如在眼前。
  就是不知道,这个君,是正在咸阳宫的秦王,还是远在河内的安平君了。
  范雎进宫,去见秦王。
  秦王见他一脸的忧虑,不由问道:“如今我秦国如日中天,相国因何忧虑啊?”
  范雎只是摇头,要说不说的样子。
  秦王更好奇了,一连问了三次,范雎才为难的看看左右。
  秦王挥挥手,所有人都出去了,秦王:“如今殿中只有你我二人,相国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秦王连寡人都不自称了,可见对范雎的爱重。
  一直扎根在角落暗房之处的史官:大王,小臣还在呢,不过,算了,默默记录君王言行的史官,就是一支勤勤恳恳没有思想的笔,的确不能算人就是了。
  范雎还是道:“在臣说之前,还请大王先恕臣不敬、妄言之罪。”
  秦王的好奇心已经达到顶峰,豪气道:“寡人恕你无罪!”
  范雎这才叹道:“大王,臣昨晚做了一个梦。”
  秦王:“是什么梦?”让你这样在寡人面前一演再演。
  范雎轻声道:“臣梦到大王崩逝,坐在王位上的,不是太子柱,是......”
  秦王窒息:“是谁?!”
  范雎:“......是安平君。”
  秦王呼吸都停止了,好半响,他才道:“那么,范叔觉着,为什么是安平君呢?”
  范雎额头微微冒汗,道:“大概是因为,安平君受老秦人爱戴,功劳又比太子柱大,且...且他是您亲自昭告天地祖宗,将其纳入大宗的秦公子,按理,他也是...可以继任为王的。”
  秦王沉下脸,定定的盯着范雎。
  范雎继续道:“太子柱,年长而无寸功,子孙,也泯然于众人,无见其才华卓著者。如今在王
  室中,安平君非常有威望。宗室有军功者,受其军备恩惠,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无军功者,享其财产便利,家中豪宅华服美饰车马富足。宗室与其经济槃根错节,如果安平君有夺志之心,宗室必以其马首是瞻!”
  秦王:“继续!”
  范雎继续道:“秦国以军功为显荣,安平君之军功,在臣看来,可比武安君。”
  秦王狠狠的嗤笑一声,以表示他的不屑。
  范雎摇头道:“大王啊,如果安平君不再向武安君提供粮草,您觉着,武安君,还能从秦国,拿到哪怕一粒粮食吗?”
  秦王默然。
  范雎:“安平君之能,看似在民不在军,但实际上,掌握了民,就是掌握了军啊。”
  “再者,武安君待安平君,子侄之亲也就如此了。安平君身在邯郸的时候,武安君没有君令,就私自向赵边境屯兵,就是为了能听从安平君的召唤,用兵攻打邯郸,营救安平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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