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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第213节

  荀子确实看透了朱襄。
  朱襄只是在这个时代为女子点燃一点小小的野心之火——不是因为是谁的母亲、夫人、女儿,而是因为凭借自身的能力获得封赏。
  后世都宣称秦汉女子地位高,却忘记了前提。秦汉的女子,比起封建礼教最严苛时的女子地位高,和什么男女平等毫无关系,更别提什么地摊文学营销号说的女权社会。
  战国是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变的时刻,而奴隶制和封建制都是女性地位的低谷。
  战火纷飞,人命如草芥,若说此时在庶人和贫寒士子中说男女平等,大约是男女都平等的惨的不是人。
  为何女子不服兵役也要守城?为何修路筑城修水利的“男人堆”里能见到许多青壮女性?
  因为男丁死得差不多了,需要女丁顶上。
  战国贵族女子过得也很凄惨。除了寥寥无几运气好能干政的太后,大部分贵族女性都身不由己,婚姻权利完全掌握在娘家,经常被当作礼物赠送,别说自由,生命都无法保证。
  比如有一位贵族女子,其兄长认为妹婿地位衰落,便带回妹妹让其另嫁;前妹婿发达之后,再次将妹妹带回家,重嫁给前妹婿,结果妹婿不肯从,当着女子的面将与女子生育的两个孩子溺死江中。
  至于两国交战而被杀的贵族女性,就更多了。
  所以朱襄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做什么脱离实际的事。这样做,不仅他和他的家人都会被杀死,也对这个时代毫无益处。
  因为战国时代的女性自身都还未觉醒。
  朱襄此举,便只是给她们心中点燃留下一点火种,让她们意识到女子也有不凭借出身、夫家和儿子获得利益的可能。
  这便是他身为两千年后的穿越者,对这个时代女性唯一的怜悯了。
  荀子直直地看着朱襄,拒绝的话几度到了嘴边。
  《荀子·君道》言,“请问为人妻?曰:夫有礼,则柔从听待,夫无礼,则恐惧而自竦也。此道也,偏立而乱。”
  朱襄的要求,与荀子所思所想完全背道而驰,是他认为祸乱的根源。
  但他明知道如此,却难以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最终,荀子沉默着拂袖而去,没有给朱襄回答。
  第117章 糖渍南瓜干
  朱襄坐在椅子中,看着蜜烛烛影摇曳,灯花闪烁。
  他什么都没有思考,脑袋似乎放空了。
  直到蜜烛燃了一半,朱襄才揉了揉眼睛,有些无力地瘫靠在椅背上,将放空的思想收回来。
  好歹是个教授,即便不是学历史的,朱襄也知道自己是在逆时代大势而行。
  古代女性地位的降低,和封建制度的发展是正相关,其本质是小农经济本身的问题。
  女子地位从周朝开始一路下走,春秋战国时出现明显下滑趋势,从儒家三代人对女性的思想可以看出春秋战国时代女性地位的纵向发展。
  孔子对女子是警惕,将女子隔绝在君子之外;孟子认为女子该顺从,开始注意到贞操观;荀子从性恶论出发,因为人本性“淫邪”,直接认定美貌的女子是红颜祸水,支持“女祸论”。
  到了西汉董仲舒“夫为妻纲”,东汉班固“三纲六纪”,女子地位再次降低,到了南宋朱熹“三纲五常”时,女性地位达到了最低谷。
  而明末小农经济开始瓦解,民间出现了许多贤人倡导男女平等。
  明代心学大儒李贽的“夫厥初生人,惟是阴阳二气,男女二命,初无所谓一与理也”,清初思想家唐甄的“以言乎所生,男女一也”,都是男女平等的先声。
  直到近现代,出现女性解放的思潮。
  女性地位跟随封建制度的巩固而走低,伴随封建制度被打破而提高,是一条山谷曲线。
  在这条山谷曲线中,可能因为战乱缺乏男丁需要女丁顶上,如吕后和武则天掌权时对女性的同理心,以及汉文帝、唐太宗等护民时将女性也当做百姓时,曲线有小幅度的波动。但曲线整体趋势如此,这是历史规律。
  朱襄现在就正处于这条山谷曲线刚开始下行的时候。
  他思索了许久,直到蜜烛又燃掉了一半,烛火变得微弱。
  朱襄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站起来。
  他还是那个长平之战前夕的他。如果没看到,他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若看到了,且又是自己能做到的事,他就忍不住去做。
  确实他是逆时代大势而行,但并非无意义的徒劳之举。
  无论是稍稍减缓曲线下行的坡度,还是为千年后曲线上行提供一点点助力,都是有意义的事。
  明清交替时的大儒,能在封建礼教最严苛的时候高喊男女平等,他只悄悄留一点暗手,都没扯着嗓子喊出来,就算荀子也拿他没办法。
  如果荀子不愿意听从他的愿望,他就直接找秦王游说。以他和秦王的关系,秦王肯定更信任他,愿意听他胡扯。
  让女子能够立功获赏,在这个人口不足两千万的时代,能充分调动女子的生产积极性。只是名誉称号和财物奖励,也不会挑动“内妇干政”的神经,秦王没理由拒绝他。
  至于这会在千年后引发什么样蝴蝶效应,千年后的事,若不是他从两千年之后而来,这么遥远的事,谁又说得准?
  其实朱襄大可以对荀子撒谎,向荀子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但朱襄还是对荀子吐露了真言,给自己制造了麻烦。
  为何会这样,朱襄自己都想不明白。
  大概,仅仅因为荀子是他的师长?
  朱襄揉了揉头发,把一头白发揉得乱糟糟。
  他点亮提灯,吹灭蜜蜡,回房睡觉。
  今夜,他是没心情加班了。
  朱襄和雪卧室旁边的小暖阁中,说自己很精神的嬴小政早已经睡得呼呼呼,戳脸都戳不醒。
  雪睡得有些不好,眉头紧皱。
  朱襄抚摸了一下雪的眉头。雪的眉头舒展,好像从噩梦中脱离,嘴角露出微笑。
  “雪,你的本事若在现代,一定是很厉害的实用科技发明家,专利一箩筐,年入百亿不是梦,妥妥的女总裁女富豪。”
  “女总裁相亲最爱找家庭简单,父母和睦的独生子青年教授。我和你正好门当户对。”
  “若是在现代,我就可以高喊‘老婆,饿饿,饭饭’,躺平做自己喜欢的研究,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朱襄俯身,在雪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一滴水珠落在了雪的眼睑下,顺着雪的眼角滑落。
  朱襄为雪抱不平,他心疼雪。
  雪不会理解朱襄此刻的感情,甚至可能产生强烈的排斥和不适感,所以朱襄更加为雪抱不平,更加心疼。
  他不会将自己此刻的感情告诉雪,为雪平添心理负担,为雪带来危险。
  但他一定要为雪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雪,雪说她不需要;只是他自己需要。
  不过是朱襄自我满足而已。
  ……
  过了几日,荀子没有再来寻朱襄,蔺贽来了。
  朱襄正在书房奋笔疾书,蔺贽跷着二郎腿嘎吱嘎吱咀嚼着南瓜干。
  朱襄把笔一丢,骂道:“你别制造噪音好吗?!”
  蔺贽递南瓜干:“你要来点?”
  朱襄接过南瓜干:“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忙吗?君上不罚你懒惰?”
  “你现在做的事也是我要做的事,你忘记了?”蔺贽叼着南瓜干道,“我现在和你一起工作中,君上见到,也会夸一声我勤劳。”
  朱襄差点把口中的南瓜干喷出来。
  论无耻,他差蔺贽远矣。
  朱襄突然没了工作的兴致,和蔺贽一起啃起南瓜干。
  老南瓜晒的南瓜干,有嚼劲,贼甜。
  等两人把一小袋南瓜干分完,蔺贽才抹了抹嘴道:“今日我见荀子眼下青黑,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朱襄心虚道:“为何荀子眼下青黑,一定是我惹他生气?”
  蔺贽嗤笑:“以荀子辈分地位,连秦王都对他客客气气,若其他人惹了他,他当即就骂回去了。只有对你,荀子才会强忍着怒气,一夜未眠。”
  朱襄更加心虚:“荀子一夜未眠?”
  蔺贽指着自己的眼皮:“眼下黑得就像是涂了墨,肯定一夜无眠。”
  朱襄坐不住了。荀子都多大年纪了?一夜不睡还去工作,生病了怎么办?
  蔺贽失笑:“看来真的是你。你和荀子是因为你为雪姬向秦王请功争吵?”
  朱襄不回答。
  蔺贽道:“果然会这样。朱襄,你又不是不知道儒家警惕女子干政,警惕到看见草丛晃动都以为有老虎出现的程度。你当着荀子的面为雪姬请功,不是故意惹荀子不高兴?不过你也别怪荀子,荀子对雪姬很好,这件事他不会阻拦你。”
  朱襄道:“我知道。”
  荀子警惕女子干政和美色误国,是一个宏观概念上的“女祸”论者,这不代表他厌恶某一个女性,也不代表他是一个厌恶女性的人。他不仅对雪姬很好,也常常告诫弟子尊敬母亲、爱护妻女。朱襄不怨他。
  蔺贽道:“以后你有这种想法,先和我商议,若能做,由我来做。”
  朱襄白了蔺贽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
  蔺贽冷哼:“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以前被我灌醉时没少说。”
  朱襄:“……”他是一个不喜欢喝酒的人,每次喝醉一定是被蔺贽强迫灌醉。蔺贽也好意思说!
  蔺贽道:“在你眼中,男子女子皆为人,你皆平等看待。所以当看到女子有功却不能得赏时,你自然认为不公平。”
  朱襄再次沉默。
  蔺贽拍着朱襄的肩膀,顺便在朱襄肩膀上把手蹭干净:“冒天下大不韪的事别做,特别是那种注定不会成功,还会让你家破人亡的事。”
  朱襄道:“我知道。我没打算做。”
  蔺贽道:“你之后将话题转移的方向就很好,我会帮你。”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也想看见雪姬成为秦国第一个因功被封赏的女子。之后你还有什么关于女子的国策,都先和我商议,明白吗?”
  朱襄无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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