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名為排骨湯的存在

  曾经有一张梗图是这样的,看起来像是神的白鬍子老头,面前有一个大碗,旁边有三个杯子,依次到入不同的液体,但最后一杯错手整个加到爆炸,大碗里的东西全部溢出来了。
  潘寧世记得自己在同事的怂恿下也玩过这张梗图,好像有个生成器小程式还啥,他一个文科生也搞不懂这些东西,反正就图个开心,毕竟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玩得热火朝天,那时候他们也是在高强度的某书展准备期,也算是放松一下心情。
  那时候他的三杯液体好像是:体贴、努力跟很多的黄色废料。
  他还记得那个同事掛着了然的坏笑,很刻意地往他的裤襠瞥了眼。两人是同时入职的,以前一起泡过温泉,很清楚他的天赋异稟。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小事呢?潘寧世目光涣散地看着眼前的一碗汤,很大很大的一碗……应该是汤没错。
  旁边的厨房里有个翻倒的大同电锅,锅底好像是烧焦的,糊掉的味道瀰漫在房间的空气里,很呛鼻,他努力控制了才没有打喷嚏,倒是他对面的夏知书鼻尖跟脸颊都是泛红的,还时不时秀气地喷嚏两声。
  他想,如果真的有神这样造人,夏知书的三杯材料应该是可爱、邪恶跟被厨房讨厌。
  最后那杯一定加爆到炸出来。
  「怎么了?」夏知书歪着脑袋,大眼睛眨了眨,兴匆匆地又推了一下盛满汤的碗。「快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这碗是?」潘寧世拿着汤匙,纠结好几分鐘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舀汤来喝,平常倒也便罢,夏知书这么可爱,还特别花时间帮自己燉了汤,了不起就是吃个胃药就能解决的事情,别说一碗,一整锅他都愿意喝。
  但不可以是现在。
  想到被自己挤到明天的工作,还有几样周边的设计稿得寄给藤林月见过目,万一对方不喜欢就要再修改调整,已经过了的部分则要看打样出来的效果,他就算要死了,只要不是死在这一秒,他希望可以等书展结束后再死。
  「双萝卜番茄排骨汤。我还有放切快的洋葱,听说洋葱炒过会更好吃,所以我特别用奶油炒过了。」夏知书一脸兴奋地介绍:「我还是第一次炒洋葱呢!炒起来真的很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十几分鐘之后锅底就焦了,洋葱好像也不是金黄色,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有剥皮吗?」潘寧世看着汤里一片薄膜似的东西,艰困地嚥了嚥口水问。
  「剥什么皮?我有记得把根切掉,也有记得洗过。」回答的理直气壮。
  太好了,有切掉根也洗过了……潘寧世心里竟然油然升起一抹安心的满足感,那至少可以肯定汤里没有泥土吧!
  反正洋葱皮只是口感不好,并不是不能吃,一切都没问题……应该吧?
  潘寧世端起汤碗放在鼻端嗅了嗅,刺鼻的焦味之外确实有一点若隐若现的洋葱香气,还有肉汤的香味,虽然汤的顏色他形容不出来,这个顏色已经超出他人生经验的认知,但起码不是什么蓝色绿色彩红色,或许只是他少见多怪也说不一定。
  漂浮在汤里的白萝卜块跟红萝卜块都保持着朴实的形状,感觉捞一捞可以把它们重新拼回完整的形状,但无所谓,不管有没有熟,碗里的所有蔬菜都是可以生吃的,嚐个一两口应该没问题。
  大概是夏知书的眼神太灿烂,脸上的笑容太热切,潘寧世不知不觉已经把自己给说服了,公事包里有常备的胃药,真的不行吞几颗应该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汤里漂浮着一整颗一整颗的圣女番茄,潘寧世决定不深究,当作没发现就好。
  「谢谢你,我这几天都只能吃一些冷掉的食物或者微波食品,没想到还能喝到一碗热汤。」谢意是真实的,也不是说外食吃不到汤,现在外送这么发达,他想喝汤绝对点得到,只是在公司里喝汤的风险太高了,万一打翻就会垂直堕入地狱,绝对不能赌。
  起码眼前是真的新鲜、滚烫的一碗汤。
  潘寧世直接凑着碗沿吹了吹,接着很捧场地喝了一大口……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一瞬间潘寧世的脸扭曲起来,不敢置信又畏惧地看着咫尺间的那碗排骨汤……要死了!
  该怎么说,猪应该会死不瞑目!
  汤是烫的,也是新鲜的,这两点毋庸置疑,但也因为又新鲜又烫,那种属于猪肉的腥味更是浓厚到彷彿有一隻活生生的猪在他舌头上跳舞,太有活力了!为什么排骨可以吃出这种生命力来?
  再来就是蔬菜的土腥味,潘寧世很难分辨出来这股味道究竟属于白萝卜、红萝卜还是洋葱,那是一种蔬菜刚出土的味道,混合着一种苦涩的焦糊味,委婉的说是味道有层次又复杂,讲难听一点就是一碗应该是燉过的汤,不知道为什么每一种食材好像都是原生状态的,各自的味道互不相容又彼此干扰。
  更别提调味了,潘寧世竟然完全喝不出来这锅汤到底是酸甜苦辣咸哪一种味道,好像全部的味道都有一点,又好像混合成一种他完全没尝过的味道,搭配着食材过于活生生的滋味,他好像能明白为什么这碗汤的顏色自己从未见过……
  潘寧世麻木地又啜了一大口汤,他想反正自己已经喝了第一口,后面多喝几口也没差了,不管怎么说这碗汤起码是热的。
  排骨,没熟。但还有大概半公分可以啃,还满嫩的。
  萝卜们,没烂。但萝卜本来就可以生吃完全没问题,就是太大块很难咬,白萝卜有点太辣。
  洋葱外面糊掉了,但里面很神奇的完全是生的……为什么?大同电锅应该至少能让洋葱软掉吧?潘寧世嚼着洋葱疑惑,顺便吐掉一整块完全咬不烂的洋葱皮。
  「好喝吗?」夏知书双眼亮晶晶地问,脸颊都是红扑扑的,可爱到潘寧世说出「再来一碗」。
  还好这锅汤不多,依照夏知书的说法,原本他是煮了一大锅的,想说还可以请叶盼南夫妻来嚐嚐自己的手艺,毕竟平日里经常麻烦两个朋友投餵自己,家里的食材跟调味料都是那对夫妻准备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用的是电锅不需要顾火,等到他发现的时候,锅里的汤就剩三分之一了,连食材都露出了大半。
  「那你嚐过味道吗?」潘寧世喝掉了几乎一整锅汤,汤料也吃了三分之一,其实到后面他也习惯这个特殊的味道了。
  「没有,我看剩的汤不多了,就没试喝。」夏知书有点可惜地耸耸肩。
  他那锅汤刚出锅的时候是满漂亮的奶白色混了一层亮晶晶的油光,感觉应该是挺成功了。但后来他加了一些调味料,顏色就变得有点陌生,本来想试试味道的,但刚好潘寧世按响了门铃,他也就忘记这件事。
  这应该算好事吧?潘寧世庆幸,自己胃痛总比夏知书胃痛好,翻译在眼前这种时候可是很宝贵的,万一生病没办法工作,他就真的连努力都没用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突然约我?」为了避免夏知书心血来潮品尝自己做出来的汤,潘寧世连忙提起正事。
  「啊,这件事情……我有点难以啟齿……」夏知书自认为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现在的时间点再拖延下去只会让伤害变大,他知道自己必须爽快的终止合作,可是一想到潘寧世会多崩溃,就又有点不忍心了。
  「没关係,那我说说我这边的事情吧?其实下午掛电话后我也想到有件事得跟你商量,是关于国际书展跟藤林老师的。」潘寧世向来很善解人意,先谈谁的事情都可以。
  「跟月见有关?」夏知书心下一突,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对,我们出版社已经跟藤林老师提出邀约,希望他能来参加国际书展并办一场签书会,下午联络过后老师同意参加,但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希望我能出席对吧?」夏知书淡淡地打断潘寧世,接过话来:「他该不会说如果我没出现他就不出席这种话吧?」
  「这倒是没有……」潘寧世摸摸鼻子,虽然电话中他一度听出藤林月见的情绪不稳,似乎已经生气了,但没想到对方最后还是妥协了,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没有?」夏知书挑眉,突然笑了声:「想不到过了三年,他这个人的脾气好了不少。」接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还再喝汤的潘寧世,对方嘴里咬着一块中间几乎没熟的排骨,小心翼翼啃周边勉强能吃的肉。
  「那你答应了?」
  愣了愣,潘寧世吐出带着生肉的骨头,连连摇头:「当然没有,我还没询问过你的意思,而且你不是说过他是你前男友吗?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的,但我想很多人并不愿意再跟前任有什么交集,你甚至三年都不接他的书不是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夏知书也愣了,他眨眨眼,笑容很快灿烂起来。「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是因为打击太大了吗?毕竟,我们就是因为他才当不成砲友的。」
  并不是很想回忆起这件事,潘寧世苦着脸哈哈乾笑,随即正色道:「总之,在确认你的意愿之前,我没有给他确切的回答,只说会试着邀请你。你要是不想出席就不出席,翻译原本也不太出席这种活动的,多数人都更喜欢躲在后面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我不出席,万一藤林月见也拒绝出席,导致活动临时开天窗,怎么办?」夏知书问,可谓一刀毙命。
  潘寧世整张脸都垮下来了,他期期艾艾回答:「应该……不至于吧?藤林老师都特别从日本来了,应该也是很期待这次活动才对,否则何必这样劳累奔波呢?」
  「谁知道呢?」夏知书笑笑,他伸手戳了下潘寧世拉下的嘴角,又捏了捏男人的脸颊。「没事,我愿意参加活动,你明天就打电话跟月见说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潘寧世一把握住在自己脸上乱来的手,表情没多开心,反而很纠结。「你……有没有勉强自己啊?千万不要,安抚藤林老师是我的责任,让活动顺利进行或者想办法补救也是我职责所在,你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委屈自己。」
  虽然不知道这对前恋人因何分手,但潘寧世总觉得应该是满惨烈的结束,才会演变成老死不相往来,完全消失在对方生活圈里的结果。
  下午跟藤林月见联络的时候,潘寧世是刻意不给承诺的,否则依照惯例他应该会回答自己会想办法说服蜗牛老师参加活动,一定不会让藤林老师失望诸如此类。
  可能,也是因为他有点私心吧?并不希望让夏知书感到困扰,也不想他因为藤林月见而讨厌起自己。
  「真的啊,我会去参加活动的。」夏知书肯定地点点头,他搔了搔握着自己的潘寧世的掌心,男人的手真的很大又很厚实,手指修长有力,右手中指的第一第二指节中间,有个现在很多人都没有的明显笔茧。「你开心吗?」
  潘寧世犹豫地点点头,开心当然是开心的,毕竟身为编辑,他还是希望能尽量满足作者所有的合理要求,虽然藉机会跟失联的前任见面,到底算不算合理要求还有待商榷就是了。
  「你一定不要勉强。」最终,潘寧世仍不放心的又强调一次。「就算没有你出席也无所谓的,我认为藤林老师不至于因此让活动开天窗。」
  谁知道呢?夏知书在心里暗暗叹息,却也不想将藤林月见的偏执告诉潘寧世,就算说了,没经歷过的人又怎么可能相信他能做出那么多,超过一般人想像的极端行为?
  「那,换你了。想跟我说什么?」解决了自己的事情,现在就要来解决夏知书的事情了。
  被这么一问,夏知书先是愣了下,紧接着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舔了舔嘴唇,整个人突然贴近潘寧世,差点就要坐到对方大腿上了。
  潘寧世脸色爆红,像是突然理解了什么,慌乱的连连摆手:「不不不,说好了今天没有要上床的!我、我我我……那个……咳咳咳!」
  「你要这样想,这只是一个运动,而运动可以排解压力,应该多多益善呀。」说着,夏知书伸手在潘寧世的裤襠用力搓了几下,男人今天穿的是较为宽松的裤子,依然很快就浮出一条明显的鼓胀痕跡,绷得紧紧的。
  「你……哪有这样的!」潘寧世慌乱地抓住夏知书作乱的手,对方乾脆跨坐到他大腿上,含住他的耳垂啜了口。
  「饱暖思淫慾,一刻值千金。」
  滚烫的话语吹入耳廓中,让潘寧世脑子都发烫了。他知道自己该拒绝的,但好像……咬咬牙,他松开束缚夏知书的手,妥协了:「就一次,最多不可以超过两次,我明天早上八点要准时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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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食物可以抚慰灵魂,有些可以击打灵魂
  现在时刻,十二点二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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