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第二日起床,晏沉已经出门去上班了。他的作息向来规律,就算是休息日,也会早起去晨跑,所以早上都是看不见他人的。
  “先生走的时候说让我不要喊您,让您多休息一会。”阿姨正在客厅看电视,见卿月从房间出来,起身往厨房走,“您先洗漱,我给您把豆浆热一热,面煮好了,拌一拌就行。”
  红油手擀面,一端上桌卿月就食欲大动,宽而嚼劲十足的手擀面,搭配红亮的油辣子,葱花芝麻肉沫。辣度刚刚好,卿月吃了两口就眼巴巴地瞧着端来豆浆烧麦的阿姨:“阿姨,好好吃,怎么做的呀,教教我。阿沉早上也吃了这个吗?”
  阿姨坐下,很是自豪地笑了笑:“先生早上不爱吃油大的,我就给他做的水煮手擀面。这拌面做法简单得很,就是油辣子鸡精糖盐一放,加自己喜欢的配料拌一拌就成。面条我带了好些来,放在保鲜层了,您要是喜欢,我下次定量做好带来,您晚上饿了也能吃。”
  卿月点点头,埋头吃起来,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对面条的喜爱。
  “先生说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晚饭了,您今天在家吃晚饭吗?我好去买菜。”阿姨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到。
  卿月摇摇头:“我跟朋友约了,一会就出门。您今天不用过来做饭了。”
  阿姨点点头,收拾好便走了,卿月开着车去了许乔的住处。她离婚的事情没有跟家里说,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
  “这么冷的天,真不乐意出门,咱干脆找个汤泉泡澡去吧。”许乔坐上副驾,懒洋洋地系着安全带。
  卿月睨她:“先跟思窈会和,逛会街。今天晚上思窈给你攒了局,各种青年小生,新兴才俊都给你找来了。”
  许乔拍拍手,开始补口红:“冲冲冲!”
  商场里的暖气很足,符思窈穿了件贴身的针织裙,黑色的呢子大衣,看见远远走来的卿月和许乔,她挑了挑眉冲着卿月说:“你就穿成这样来?我不是说了今晚有局吗?你怎么穿个卫衣运动裤就来了?”
  “那不是给乔乔准备的吗?我要穿什么来啊?今天这么冷,我又要开车肯定怎么舒服怎么穿啊。”卿月看了看自己的卫衣,觉得还是很得体的。
  符思窈扶了扶额头,恨铁不成钢:“好歹今天我找了一堆帅哥呢!你就不能准备准备?”
  卿月努努嘴:“我一个有夫之妇,我准备啥呀,我衬托你俩就好了。”
  “你也不怕沉哥揍你,就敢拾掇卿卿打扮泡男人。”许乔笑得大声,揶揄道。
  三人一边闲侃一边逛商场,卿月不爱逛街,一进店里就找沙发坐下喝水。
  “陪我去挑个戒指吧,手上空空的挺不习惯的。”许乔抬起手瞧了瞧,无名指上有一道轻微的戒痕。
  珠宝店的经理一见符思窈进门,就立马迎上来拍马屁,带着符思窈和许乔就去挑东西去了。卿月不爱人围着,就在柜台瞎逛。
  走到手镯的柜台,她停住了脚步。一只金镶翡翠的竹节手镯摆在玻璃柜下,玉色通透翠绿,金子雕刻成竹节模样环抱着翡翠。
  导购员见卿月一直在看,便带上手套拿出了手镯:“小姐眼光真好,这镯子可是孤品。您看这翡翠,这水头,又满又润。金子一搭配,显得低调又贵气。您肤色白,肯定很衬的。”
  卿月将镯子拿在手上,看了看问到:“这镯子男生戴会不会太女气了些?”
  导购员愣了一下,从柜台里拿出一款深色的方镯笑道:“这镯子是活口,倒是都能戴,但是男士戴这种金镶翡翠的款式确实有些不合适。我们有男士的玉方镯,很沉稳贵气,更适合男士佩戴。”
  卿月没有去拿那款方镯,她拿着竹节镯思忖了一会,放下开口:“帮我包起来吧,我要这个。”
  符思窈从VIP室走出来时,见卿月坐在沙发上看图册,茶几上放着一个绿色的小礼盒。她在一旁坐下,瞧了瞧礼盒:“买了啥?”
  卿月没抬头,平淡地回答:“送人的小礼物。”
  符思窈打开看了看,夸赞道:“哟,好漂亮的镯子,这翡翠可吓人了。感觉这镯子很衬你呀,你不自己戴?”
  卿月笑了笑:“我手上戴习惯了这个三环,还不想换。”
  许乔走上前,扬了扬手上的戒指:“聊什么呢?好看吗卿卿!”
  一款方糖戒,简洁大方,特别豪气。卿月只评价了两个字:“土豪”。
  Warmer是城里最大的夜店,车开到门口时,卿月是拒绝的。
  “要不你带乔乔去吧,我回家了。”卿月握着方向盘不是很想下车。
  符思窈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开什么玩笑,赶紧下来!不醉不归!”
  卿月有些不情愿,她努努嘴:“我答应了晏沉今晚陪他的,不能喝酒。他要是知道我跟你出来喝酒,会生气的。”
  符思窈走到驾驶位拉开门,就去解卿月的安全带:“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咋的,你俩备孕啊?前几天你还喝那么多红酒呢,别想骗我,赶紧下车!”
  卿月拗不过她,只能把车钥匙交给门童,跟着符思窈进去。
  打开包厢的门时,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有男有女。谈笑着喝酒唱歌,其中一个黄头发的男人见到符思窈进来,立马起身上去要抱她:“窈窈!可来啦!”
  符思窈抬手挡着男人:“滚!一身臭味别上来抱我。”
  男人嘻嘻笑了笑转头看向符思窈身后的卿月和许乔:“这两个大美女是你朋友吗?”
  “你管呢!”符思窈翻了个白眼,回头给卿月和许乔介绍。“章哲铭,他爸是北海地产的章北国。”
  男人露出两排大白牙,笑起来像个顽皮的大橘猫:“窈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幸会幸会。”
  说完他伸出戴满戒指的手要跟两人握手,许乔给脸的握了握。卿月却把手插在卫衣前面的大口袋里,没有拿出来。
  她不喜欢跟陌生男人有接触,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很“脏”的男人。
  符思窈打开章哲铭的手:“谁的手你都想握呀!死开!让你找帅哥呢?怎么尽是女的,我可不搞拉拉。”
  章哲铭顺坡下驴收回了手,眼睛却没从卿月身上挪开,他笑骂道:“娘了个祖宗诶,这么多男人还叫没有啊?我总不能组罗汉局吧!”
  几人在座位上坐下,符思窈在跟别人摇骰子,许乔被几个小男生拉去唱歌。卿月坐在角落里看手机,吃果盘。
  “妹妹,你怎么不一起玩呀?一个人坐着里干嘛。”章哲铭端着酒杯在卿月身边坐下。
  卿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男人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烟味令她作呕,她皱了皱眉拒绝了递来的酒:“我酒精过敏。”
  章哲铭挑了挑眉,把酒放在一边,拿了一杯果汁:“那就喝果汁吧。”
  卿月看着他拿着那不知道谁用过的杯子,心里一阵厌恶,她强压着不爽:“房间里很多漂亮的女孩,她们都会愿意跟你喝酒的。”
  章哲铭被这句话逗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黄毛:“我比较希望能跟最漂亮的那个喝一杯,所以小姐愿不愿意给我这个荣幸呢?”
  卿月抬起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特异的戒指,蓝钻点缀的史迪奇张着夸张的大嘴,含着一块璀璨夺目的圆形粉钻,在昏暗的射灯下显得流光溢彩:“已婚。”
  卿月两个字打得章哲铭不知所措,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微微侧身,右手插着腰玩味地笑笑:“真的吗?太让人遗憾了,窈窈说她朋友失恋才喊我组的局呢。”
  卿月翘着二郎腿指了指唱歌的许乔:“喏,在那,她玩得很开心。所以,你还有事吗?”
  章哲铭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是傻子,虽然卿月穿着简单的卫衣球鞋,但是脖子上挂着那块翡翠麒麟跟手上的戒指都在告诉他,不要随便肖想。
  “那妹妹你玩得开心,我就不打扰了。有事随时喊我!”章哲铭起身,笑嘻嘻地找别的女孩玩去了。
  卿月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所以她吃完了一整份果盘,都再没有男人来打扰她。
  吃得太饱她又嫌包厢里闷,跟符思窈打了招呼,就跑到走廊去透气了。
  卿月喘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烟,刚叼到嘴里要点,就被人喊住。
  “卿卿!”陶芾扬搂着个穿吊带裙的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瞧见卿月嘴里叼着烟很是震惊,猛地放开怀中的美女抬起手抱着卿月的头左右看了一下,确认是卿月本人,他惊呼。“好啊!你居然抽烟!沉哥知道不?”
  卿月打开他的手,摸了摸鼻子,把烟放回烟盒里,死死瞪着陶芾扬威胁到:“晏沉要是知道了,你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陶芾扬掌握了一个不小的秘密,他臭屁地大笑:“你给我当一个月饭搭子我就帮你保守秘密。”
  卿月抬起脚就往他屁股上踹,他雪白的西裤上立马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鞋印子。陶芾扬笑着求饶:“好啦好啦,答应你不会乱说。你怎么在这啊?这么晚,你一个人?”
  卿月指了指包厢:“思窈跟乔乔和我一起来的,说是给乔乔找了一堆帅哥庆祝她重回单身。”
  陶芾扬拍了拍美女的屁股:“你先去,我等会过来。”
  女人乖巧地点点头,就往前走了。
  “符思窈真是牛啊,她不怕沉哥揍她啊,敢带你来这玩。你知道这什么地方不?”陶芾扬凑近卿月笑了笑。
  卿月像看智障一样看着陶芾扬,冷冷回答:“家禽养殖场。”
  陶芾扬傻了一会,参悟了卿月的意思,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卿月觉得无语,翻了个白眼打算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抽烟。
  陶芾扬跟在后面边笑边嚷:“卿卿你别……哈哈哈哈……你太精辟了,别走呀……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卿月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地。陶芾扬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卿卿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笑死人啊。”
  他笑地差不多了,转头瞧见卿月僵僵地站着,一动不动,眼睛死死顶着前方,身体开始颤抖。头顶的射灯照在她脸上,一片惨白。
  “卿卿?怎么了?”陶芾扬蹙眉,顺着卿月的目光望去。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眉眼深邃,身材高大,健壮的手臂带着危险的侵略性,穿着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军靴随着歌曲节奏在地上轻拍,嘴里叼着根烟,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卿月,白雾模糊了他嘴角的弧度。
  陶芾扬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不是个好惹的货色,他拍了拍卿月:“卿卿,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卿月紧咬着牙关,只觉得头晕目眩,凉意从脚底顺着脊椎直窜头皮,那股麻意蔓延开来,让她无法挪动脚步。
  暴雨。
  黑夜。
  雷鸣。
  木屋。
  那个纠缠她十多年的噩梦,那个让她每个雨夜都瑟瑟发抖崩溃痛哭的男人。
  此刻,站在距离她不过十米的地方,与她对视。
  周围的嘈杂的音乐声人声全部消失,陶芾扬的呼喊愈来愈远。灯光忽明忽暗,此刻电闪雷鸣,暴雨滂沱,土腥味混合着血腥味窜进鼻腔,盛棠风温柔地轻唤突然变成大喊。
  “跑!月月!快跑!跑呀!”
  猛地,盛棠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踵而至的是男人的喘息声,混合着低笑和污言秽语钻进了她的耳朵,燥热潮湿,充满血腥味和汗臭味的房间。
  卿月想要大叫,想要逃跑。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抬不动脚,张不开口。
  “卿卿!卿卿,你怎么了?”陶芾扬摇晃着卿月,神色很是凝重。
  卿月猛地失去力气,往后倒去。陶芾扬眼疾手快将人抱住,吓得瞪大眼睛:“卿卿?这是怎么了?喝酒了?我送你去医院,你别怕。”
  卿月死死地揪着陶芾扬的衣领,战战兢兢地呢喃:“不要……不要医院,阿沉……阿沉呢,我要……要阿沉。”
  陶芾扬回头看了看,古怪的男人已经消失了。他将卿月抱起搂在怀里一边抚慰一边望电梯走去:“我打电话给沉哥,你别怕,我在这呢。没人能欺负得了你,别怕,别怕。”
  陶芾扬给晏沉打了电话,卿月抱着他不撒手,浑身跟抽搐一样发抖,看起来是真的吓到了。他搞不清楚原因,只能轻拍她的背:“沉哥马上就到,卿卿,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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