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女菩萨

  这年头的节奏慢，过年要过很久。
  从小年慢慢开始铺垫，除夕达到高潮，直至初七余韵缠绕，中间短暂的忙两天，等到正月十五吃完元宵，这个节才算完事。
  什么996啊，什么加班三倍工资啊，什么节后集体跳槽啊……不讲究这些，就踏踏实实过年。
  韩涛已经跳槽了，准时回京上班。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冷冽，他熟门熟路的抵达报社大楼，抬头望了望，大步走了进去，心情完全不同。
  他是在2000年，随着报社网站筹建入职的员工，当初也是热情满满，结果发现报社根本不重视，且传统媒体人对互联网有一种骨子里的排斥。
  如果没碰上姚司令，自己可能也忍不下去，主动换工作了。
  韩涛来到13层，身心愉悦的走进新写字间，二百平左右，两间大屋，一间小屋。本打算将小屋当作老板办公室，姚司令没同意，改成了接待室。
  反而在大屋子里添了一个位置，和员工一块办公。
  “涛哥早！”
  “哎，来这么早啊？”
  韩涛刚进门，就瞧见那个新招的策划叫吴军，正把扫帚放好，显然刚扫完地。
  “第一天正式上班，怕迟到就来早点。”
  吴军20出头，二本毕业，有过一段工作经验，比刘薇薇老成不少。他带着少许探究的主动跟韩涛聊天，打听一些细枝末节。
  刚说了几句，于佳佳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进来，后面跟着工人，搬进来一台饮水机，外加两桶水。
  摆放好位置，蓝色的水桶倒着往上一怼，汩汩汩，红灯亮起开始烧水。
  “佳佳姐，新买的饮水机啊？”
  “反正不是你捡的，我得上班去了，回见！”
  于佳佳来去如风，眨眼又没影了。
  吴军一头雾水，问：“涛哥，咱们还有别的办公室么？”
  “没啊，她不是正式员工，人家是报社主任。”
  “那那那……”
  “革命需要，以后你就懂了。”
  韩涛把自己的大茶缸子放在桶上，拍了两下，笑道：“姚司令的行动力就是强，说买就买，这下不用灌暖壶了。”
  咱们现在看饮水机不算什么，可当年就是在2000年初的时候，才全国大范围推广开。机关单位、公司、家庭纷纷购买，城里有大大小小的送水站，打个电话就给送水。
  吴军问了一些情况，反倒愈发好奇。
  因为他刚才偷看过，在另一间大屋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台电脑，每台看上去都很贵，还有很漂亮的耳机。
  但公司明明没这么多人啊，搞不懂是干嘛的。
  陆陆续续的，员工们到齐，共六个人，只有韩涛和刘薇薇是老资格。当姚远踏进屋子的时候，迎来了齐刷刷的问候。
  “姚司令早！”
  “姚总早！”
  “姚总早！”
  “嗯早！”
  姚远摆摆手，坐在自己位置上，一边按开电脑一边打量。
  首先卫生搞得好，整齐干净，几个人精神气也不错，老人儿澹定自若，新人略带紧张，还不时偷瞄自己。
  窗外的京城晨光照进来，勃勃生机。
  哎，这才是创业的样子啊！
  他也是干劲十足，梳理了一下内容，起身拍拍手，道：“停一会，开个早会。”
  “先欢迎我们新加入的四位伙伴，来自我介绍一下……”
  “吴军，23岁，策划，很高兴与大家共事。”
  “杜春阳，24岁，程序员。”
  “王冠，22岁，策划，请大家多多指点。”
  “李梦，28岁，财务。”
  两男两女，除了于佳佳30挂零，都是20多岁。
  “我们是一个年轻的团队，年轻代表着激情，火热，勇往直前，也代表着冲动，盲目，经验不足。
  sp是个新行业，初上手肯定有不懂的地方，不懂不要紧，但你一定要问，你可以问韩涛，问刘薇薇，或者直接来问我。
  我们的群发用户已经达到了20万，俱乐部会员已经超2万，记住是2万付费会员，并且是每月付费，我们的退订率极低，说明用户黏性非常高……
  今年必定是sp的大争之年，不知有多少人入局，我们凭借先发优势，占据了一定资源，但千万不要大意，稳扎稳打，不断创新！”
  姚远讲了一番，分配任务，最后问刘薇薇：“面试安排好了么？”
  “今天一共12个人，9点钟开始。”
  “来了让她们在大屋等，然后在小屋面试。”
  “好的！”
  公司账上有110万，添置设备、外包项目就花了快一半。目前来讲，群发仍然是主要营收手段，但姚远一向喜欢未雨绸缪，早早在考虑新的利润增长点。
  没错，就是碧海银沙那种类似的，语聊服务！
  他们不会运营，姚远会啊！
  …………
  一辆公交车缓缓靠站。
  门一开，文莎下了车，找人问了问路，便顺着方向瞧见了一栋大楼。
  等她站在楼下，看着《京城青年报》几个大字，一时不敢进去，从包里摸出一张报纸，上面有招聘广告：
  “九一网络科技公司诚招网站形象公关和热线服务员，要求形象好，气质佳，嗓音动听，月薪3000起，上不封顶，有意者巴拉巴拉……”
  这会没有网上求职，公司想招人要么直接去学校，要么在媒体打广告。
  文莎便是看广告来的，热线服务员她懂，形象公关也略懂，沾了公关俩字，就大概知道是个什么职业。
  当然她主要为了薪水，月薪3000块。
  少么？
  太多了！
  京城到2006年，人均工资才达到了3000块。
  她在楼下踌躇片刻，还是走进大门，到了13层，找到了九一公司的牌子。没有前台，进去就是办公区，八张桌子对面摆，一人一台电脑。
  文莎瞧见这八台电脑，略安定了些，电脑可是贵重物品，一般小公司可舍不得买八台。
  “你好，我来面试的。”
  她敲了敲敞开的门。
  刘薇薇起身接待，问：“你好，您贵姓？之前打过电话么？”
  “我叫文莎，打过电话。”
  刘薇薇核对名单，指引到另一间大屋子：“请稍等，一会会叫到您。”
  文莎进了屋子，又是一惊，好家伙，这屋有十台电脑！而且看起来比网吧要高级，崭新崭新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开机。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年轻女孩，长相不差。
  她双腿并拢，手指有些用力的揪着包，等待被叫出去的那一刻。
  ……
  与此同时，接待室内。
  姚远正对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妹子，五官底子好，年纪不大，就是不怎么会化妆，硬生生显老了。穿着大皮靴子，小外套，豹纹衬衣。
  张嘴一口大碴子味。
  “我叫徐梦，今年19，老家东北的，父母过来打工我就跟过来了。”
  “什么学历？”
  “哎呀，初中算不算学历？”
  “算，有过工作经验么？”
  “我在酒吧卖过酒，ktv唱过歌，干过几天车模……”
  都是女菩萨干的职业啊！
  “你能把外套脱了转个圈，然后立正站直么？”
  徐梦二话没说就脱衣服，原地转了两圈，立正站直。
  姚远肉眼评估：肩臀接近等宽，这是标准的h型身材，但手腕过裆线，又伸展出两条长腿，不仅长，且直，大概有b。
  手腕过裆线，是判断身材比例的标准之一。
  当然也不是越长越好，你手不仅能过裆，还能到膝盖，那你是刘备。
  “我们需要招一批形象公关和语音聊天的业务员，你长相不差，性格放得开，但说话太差劲了，尤其是口音。
  如果你愿意，可以先过来培训，通过了就上岗，用你的照片，用你的声音。通不过呢，我可以买你的形象授权，让别人代替你聊天。”
  “培训给钱么？”
  “包吃包交通，通过了先试用一个月，月薪1千5，转正后3千起，另有分成和奖金。”
  “……”
  徐梦想了想，很痛快道：“行，啥时候来？”
  “等通知。”
  “下一位！”
  sp的业务中，有一个利润非常高的语音聊天服务，就是按时长收电话费，然后移动和sp分成。
  但在这个时间点，移动还没推出这项功能，包括什么点歌啊，点祝福啊，现在都没开通呢。
  那姚远也有招，可以利用短信扣款。
  因此他得招一些能说会道的女菩萨，耳膜马杀鸡，听觉大保健，精神布施，给大家带来快乐与安慰。
  为什么不能肉身布施呢？
  那不成网络招嫖了么，会404的！
  一连面试了几个，要么长的好看，声音不行，要么声音好听，性格无趣。长得好看的，自己还能帮助运营，但性格无趣的实在没办法。
  姚远略感失望，就没一个色艺双绝的么？
  月薪一万我都给啊！
  “下一位！”
  “文莎！”
  随着一个女孩子走进接待室，有些烦闷的姚远顿时精神一震。
  运动鞋牛仔裤，朴素的棉服，扎个马尾，素面朝天，本钱过溢的白嫩皮肤上镶嵌着玲珑剔透的一双眼睛。
  有的人美则美，但生硬，有距离感。
  这个女孩子的漂亮，却是温润娇嫩，让人心生亲近。
  “你好，我叫文莎。”
  她一开口，更如春风拂过，清润舒适。
  “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我今年21岁，美术专业，就读于……”
  她提起学校有点不好意思，说了一个不咋滴的专科学校，道：“今年毕业，有一些短暂的打工经验。”
  “怎么会想来这里应聘？”
  “因为，因为……”
  “找工作，都想来试试，反正面试也不要钱。”
  姚远替她回答，文莎抿了抿嘴，微微低头，面带羞涩。
  哎幼幼！
  姚远激动了，这是多好的一朵白莲花啊！
  “你能把外套脱了么，然后转个圈？”
  “呃……哦……”
  文莎犹豫了一下，伸出细长的手指，一个个解开棉服的扣子，左右一分，露出一件白色毛衣，胸脯鼓鼓的。
  她站起身，转了一个圈，腿没有徐梦那么长，但整体比例很好。
  “可以了，请坐。你完全符合我们的条件，也要先培训，然后才能上岗。我们主营一个交友网站，最近要上线语音聊天室，你知道语音聊天室么？”
  “不知道，但我上过打字的聊天室。”
  “哦，那也行。这个工作呢，就是陪网友语音聊天，但不是公共群聊那种，是单对单的聊天。
  诶，不要多想，我们不搞黄色，这是随着时代发展，互联网服务愈发多样化而诞生的一个新类型业务。”
  姚远顿了顿，随口就来：“在当今社会上，有很多年轻单纯的，闲散的，成熟的，婚后危机的，人生迷茫的，各种各样的男人。他们承担着自己的责任，学业，工作，养家湖口，每天疲于奔命。
  但这个社会你知道，好像男人就必须得顶天立地，不能流露出一丝软弱，不能哭泣，不能叫疼。
  这种定性是非常狭隘的，连刘德华都看不下去，专门写了一首《男人哭吧不是罪》……”
  “……”
  文莎露出懵逼又怀疑的目光，只听对方继续道：
  “人们常常忽视了，其实男人也需要爱，需要一个可以休息的港湾，需要在受委屈不被理解的时候，能有一个人陪他说说话，听他诉诉苦，然后对他说一声，加油！加油！”
  “而我们……”
  姚远啪的一拍桌子，道：“我们做的就是这样一份温暖的工作！所以你不要当成是简单的语音聊天，要当成是一份爱心与安慰，明白吗？”
  “我，我听明白了。”
  文莎点点头，然后问：“工资真是3000么？”
  啧啧！
  姚远更爱了，要的就是这种嘴上儿女情长，心中独爱金钱的坚持。
  “3000起，只多不少。你要是不介意，我想先看看效果。”
  “啊？”
  文莎轻轻惊讶了一声，微微垂头：“怎么，怎么看？”
  “你说声加油听听。”
  “加油？”
  “对，把我当成你最亲密的人，你正在鼓励他。”
  “……”
  文莎咬了下嘴唇，试着吐出这两个字：“加油！”
  “语气太平，要饱含期盼与爱恋，再来一次。”
  “加油！”
  “好点了，再试试。”
  “加油！加油！加油！”
  “很棒了，再试试，说哥哥加油！”
  “哥~哥~加油！”
  哎呀！
  姚远扔掉笔，整个人往后一仰，心胸顿开，风清月明，只觉世间美好，这就是我想要的女菩萨啊！
  普度众生的那种！
  （二合一就不分章了，再说下群号：821310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