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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一辈子不够。

  这边厨房里,陈碧渠看着眼前这张不算太熟悉的脸,一下子眼泪都要出来了:“夫人!”
  “憋回去!”宁昭同轻斥一声,“过来帮我,再翻炒五分钟。”
  “诺!”
  陈碧渠接过夫人手里的锅铲,虔诚得像接过国印一样,就是显然没怎么做过饭,翻动的姿势非常生涩。
  一道熟悉的清隽线条,鼻梁挺拔,下颌线流畅。头发剪得很短,更衬得眉眼干净利落,但这种利落并没有半分侵略感,反而每个毛孔都写着好脾气,一如往日。
  宁昭同看着他的侧脸,问道:“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陈碧渠低眉含笑:“臣这一世的父母早早身亡,亲友也并不亲密,便在去年把名字改回来了。”
  “那倒也好,你现在是警察,也比旁人方便。”
  “正是。”
  她顿了顿:“工作很忙吧。”
  “是,刑侦口一向是最忙的,”陈碧渠便同自己的夫人聊起工作生活,“臣参加工作正好一年,几乎从没有休完一个完整的法定节假日,基本每天晚上都十点过才到宿舍,熬夜查案子更是家常便饭。有些案子是社会影响不好,上面压着必须尽快侦破,有的是线索时效性强,不续上就要断了……”
  宁昭同看见他虽然字句是抱怨,眉眼里却温和带光,便知道他是喜欢这份工作的。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嘱咐道:“有热情是好事,不能把身体熬坏了。”
  “臣如今年轻,多做一些也是应该的。”
  她一哂,往他脸颊上轻轻一戳:“就知道窝里横欺负我,被别人欺负了还偷着乐呢。”
  “夫人……”小陈听得脸都有点发红,“臣没有欺负夫人。”
  “哎呀,还脸红了。”
  “没有!”
  “我说你有就是有!不许反驳!”她故作一脸蛮横,又轻笑一声,“你年轻那会儿就这样,一开玩笑就脸红,大家都喜欢逗你。后来知道你是陈将军的嫡子,他们不敢逗,就剩我来了。”
  他眼里带笑,认真翻炒着锅里的东西:“是啊,明明是夫人老欺负臣。”
  她笑眯眯的:“那夫人欺负你一辈子好不好啊?”
  小陈红着脸小声道:“一辈子不够。”
  “?”
  宁昭同看着他带着满脸羞赧偷偷摸摸瞅过来,欲言又止。
  我靠,他还是那么会啊。
  一顿饭吃完,韩非端着茶案过来,却倒出了三杯咖啡。
  陈碧渠还是不太习惯坐沙发,跪在垫子上道谢接过。宁昭同也惯着他,抱着猫跟着坐到地毯上,但咖啡就算了:“我咖啡因敏感,午后就不喝了。”
  怪不得昨天早上那杯归了陈队长。
  韩非点头记下,仪态万方地跽坐一旁,端得陈承平牙都疼。
  “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宁昭同问了第一句话,指代不太清楚,但对陈碧渠来说显然没有什么难理解的。
  他乖乖回道:“快两载了。”
  她顿时不满:“那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陈碧渠先告了罪,然后笑道:“臣一睁眼就开始忙着毕业联考的事,倒是早早通过互联网知晓夫人在北京,给您发过邮件,但没收到回复。”
  说起来小陈警官其实很有资格写个经验贴,《申论公专行测零基础三个月冲刺高分上岸海淀分局》什么的,不过他上岸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因为常宇成的父母是烈士。
  韩非低眉喝了一口咖啡:“我也发过。”
  宁昭同解释:“官网上那个邮箱不常用……那你什么时候入职的?”
  “毕业后参加了三个月的入警培训,”陈碧渠道,然后苦笑了一下,“回北京的时候夫人都出院了。”
  他六月毕业,她七月出事,凭她的生命力,十月回来的时候当然已经出院了。
  宁昭同点了点头:“那之后总有空吧?”
  她倒也不是责备的意思,只是总觉得他不应该那么晚才联系自己。
  陈碧渠闻言,神色微微变了一下,放轻声线:“不知夫人是否知晓您的相关信息是有密级的?”
  韩非一下子看过来,而宁昭同神色也凝滞了一下:“你是说什么相关信息?”
  “703案的卷宗,我尝试过申请查阅,但被拒绝了,”陈碧渠解释,犹豫片刻,又还是道,“甚至警务云的后台里都没有夫人一条数据。”
  宁老师做过大数据批判,知道这个东西,不免有点惊讶:“一条都没有?那应该不是因为我回国的事吧。”
  对,这也是个问题。
  陈碧渠不免问:“湖北襄阳的警察局曾经收到过一张夫人的死亡证明,系统显示您前年在北京重新注册的户籍,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话一出,宁昭同摸了摸杯壁,略微灼烫的温度:“那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我慢慢说。”
  小韩没成年,小陈可是本科毕业了,陈承平琢磨着今晚估计不能独宠自己了,结果宁昭同十一点满身水汽走进来,对上他诧异的目光。
  “你那是什么眼神?”她莫名其妙。
  “你怎么、怎么也不跟小陈培养下感情。”陈承平话都说不顺了。
  “我十五岁就认识他了,培养锤子感情,”她脱鞋上床,钻进他怀里,一句话听着模模糊糊的,“嗯,不跟小陈培养,跟老陈培养。”
  陈承平听乐了,搂紧手下细细的腰肢:“不会真担心我难过吧?”
  “那当然没有,”大女人宁老师一脸无所吊谓,“只是单纯想跟你一起睡而已,你有意见?”
  “那不敢,谁敢跟宁老师有意见?”
  她扑哧一声,扑上来在他下巴轻咬一口:“非要我说喜欢你啊?”
  陈承平一听,酸里酸气地说了一句:“又不是只喜欢我。”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估计没有。”
  “那我现在告诉你,所谓女人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宁昭同略一挑眉,“当陈队长觉得自己有危机感了,自然而然也就会说娘们儿话了。”
  “……”
  陈承平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结果想了想竟然觉得她说得还挺对。
  他叹气,埋头蹭了蹭她的脸:“是我不对。”
  “怎么开始道歉了,你没做错什么啊。”
  “我状态不对,”陈队长诚恳检讨,“在家每天围着你转,你没空理我我就觉得难受。明明是很容易想清楚的事儿,或者说不想也没多过不去,反而是越想越有问题。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见见其他人,正好你们也有话要说。”
  宁昭同听得有点愣:“承平……”
  “我不会走的,咱俩分手肯定我更难受,”他吻了吻她的耳垂,“宁昭同,我喜欢你,你接受我,这已经是我很开心的状态了。现在你还说你喜欢我,那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恋慕埋在心底酿着,早就低进了尘埃,又怎会像年轻时那样张扬华美,开出三秋果实一样的艳色。
  他的爱不能是那样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鼻尖有点酸:“是我让你觉得痛苦吗?”
  “我觉得不是,但是是也没关系,”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脖颈,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我说真的,我是奔着跟你过一辈子去的。”
  一辈子。
  她心头蓦地一烫,抱住他的肩膀。
  他小声道:“没吹牛逼。”
  她看了他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捧着他的脸,吻在了他的唇上。
  经纪人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韩璟刚吃完盒饭,在化妆间里闭目养神。
  化妆师小声提醒了一句,他看了一眼,晚上七点钟,没到每天通知他通告计划的时候。
  感觉没好事。
  果然,一接起来就是中年男人的咆哮:“你用微博大号去给宁昭同发私信了?!”
  韩璟愣了一下:“啊,对。”
  “你他妈对什么啊对,你知不知道人家反手把你挂出来了!”
  什么就挂出来了,韩璟没听明白:“她说啥了?”
  他都把艺名改成真名了,夫人见了就知道他——等等,夫人不会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吧?!
  韩璟立马坐正了,那边也是真来气:“你自个儿看!官号我们先接管了,你把戏拍完,周六回来一趟。”说完就挂了。
  韩璟低声骂了一句,登上小号摸上微博,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热搜。
  #韩璟大号追星#
  旁边的化妆师笑了一声:“你们公司现在才通知你也挺奇怪的,这微博宁老师下午两三点就发了。肯定不是故意的,她截了好长一段,估计看都没认真看。”
  韩璟入行本来就是为了找自家陛下,有负面新闻也不慌,还笑着跟化妆师搭话:“你也认识宁老师啊。”
  “我们合作过,我在《梦中人》剧组做的演员造型总监,”化妆师因为《梦中人》受益不少,说起来满脸都是怀念,“您别说,宁老师和过老师那个皮肤,素颜出镜问题都不大。特别是过老师,圈儿里都少见那么标致的江南美人儿,这两年这一款可吃香了,怎么就不演戏了呢。”
  韩璟立马抬起头来,一脸惊喜:“那你有宁昭同电话号码吗?”
  “我留宁老师电话号码做什么?她拍了这个电影就回去当老师了,”化妆师说到这里,压低声音,“不过有传闻,她有个大金主。”
  旁边的小助理搭话:“薛预泽?”
  “不是,她今儿下午那意思不是明说跟薛预泽没什么吗?”
  小助理一脸夸张:“薛预泽她都看不上啊。能有这份资产的,全国都数不出几个跟他一个岁数的。别说薛预泽长得还挺帅,名声也干净,真不乱来的。”
  化妆师一脸神秘:“不能提名字的那种官员,听说把人当正室夫人看的,什么规格的饭局都带着。”
  “那么厉害啊?”小助理怔了一下,而后认同道,“能有这种造化,那娱乐圈的富贵确实没什么好贪图的……”
  韩璟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没往心里去,娱乐圈的传闻向来没边儿,能信个一半都算好的。简单看了一下微博,他没觉得是个大事儿,正巧外面副导演在叫他了,也就干脆抛到脑后。
  今天的拍摄任务重,还有跟那傻逼男主角的深夜海戏,估计要辛苦到第二天早上了。
  果然,这男主估计是嫉妒他长得好看身材好,一对手戏就心神不定的,NG多到导演忍不住破口大骂。早上六点太阳升起来了这场戏才勉强拍完,助理连忙把毛巾递给韩璟,让他擦一擦头发。
  韩璟随手抹了两下,直接把那件折腾得像咸菜一样的T恤扔到了一边,坦然露着上身,仰脸晒了晒太阳。
  挺拔的脖颈,宽阔流畅的肩线,阳光下几乎在发光的脂包肌,以及对于一个演员来说稍微显壮了一点的线条。男主角被一堆助理簇拥着,暗暗投来嫉妒的一眼,一口将一瓶矿泉水灌了个干净。
  得意什么啊,娱乐圈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好身材和漂亮的脸。
  可是这张脸真不是一般的漂亮。
  副导演打量着那道阳光下几近完美的线条,摸着下巴暗暗叹息。
  一种合度的棱角与利落,一张能在杂志封面上演绎绝美光影的建模式中西融合脸,虽然在这几年的市场上不卖座,但绝不会有一个人否认他直击人心的俊逸。
  要不是太高太壮,可能做模特儿会好很多。
  吃完饭已经是九点过了,韩璟打着哈欠,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睡到一半,手机响了,他按捺着暴躁接起来:“喂?”
  “韩璟是吧?我是袁十堰。”
  韩璟立马坐了起来。
  什么大事儿,总裁都惊动了。
  “袁总你好。”
  袁十堰语速有点慢:“刚才宁昭同回了你的私信,给了你她的联系方式,是微信。”
  韩璟一下子跳了起来,惊喜万分:“真的?袁总,你能不能赶紧发给我?”
  “当然,我马上就可以发给你,”袁十堰顿了顿,“但我有点事情想请宁老师帮忙,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转达一下?”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两辈子终于等到有人要从他这里走裙带关系找陛下办事了!
  韩璟按捺住兴奋,好在是留了半句:“我会如实把意思传达给宁老师。”
  袁十堰满意了,再嘱咐了两句不要乱说话,把号码念给他,让他记录下来。
  韩璟把号码输入手机,吸了一口气,根本顾不上加微信,直接拨出。
  响了四声,那边接起来,一个语调沉稳的女声:“你好,我是宁昭同。”
  韩璟轻轻咬了一口自己的指关节,忍得满眼泪光:“阿绮,我是玠光。”
  “玠光说还有一个多月才能杀青,”宁昭同躺在韩非腿上,“那时候都开学了。”
  韩非嗯了一声,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这状态实在跟从前一模一样,她舒服地调整了一下位置:“那眼前就只有一件事要愁了。”
  “嗯?”
  “沉老鬼还没哄。”
  韩非抚了抚她的长发:“委屈你了。”
  “嗯……不委屈吧,确实是我愧对他,他很照顾我。”
  “他倾慕你。”
  倾慕。
  她很轻地应了一声,然后道:“没跑成,弄得现在挺尴尬的。”
  “要说一说吗?”
  她摇头,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腰间,闻到清爽的少年味道:“我自己跟他说清楚。”
  他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别委屈自己。”
  “好。”
  陈碧渠早上九点被一个内部短号叫回去上班了,陈承平也不在家,说去见什么朋友。宁昭同去房间里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就出来了,伸出手抱了抱韩非:“今晚不一定回来。”
  “好,”韩非没有多问,“我会按时投喂酥酥和Arancia。”
  “那个不用担心。老陈肯定回家,但晚饭不一定。潜月不知道会熬到多久,不用等他。”
  “好。”
  “在家看看书,下周论文发我。”
  “好。”
  她不满:“除了好能不能说点其他的?”
  “可以,”韩非轻轻一笑,揉了揉她的脸,“我在家里等你。”
  就算韩非没拆穿,宁昭同也懒得掩饰自己心情不好,妆也没化衣服乱穿,洗了个澡就下楼了。
  警卫偷偷摸摸看了她好几眼,心说宁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哄都不打算哄了?
  宁昭同确实觉得挺尴尬的。
  当时一心想跑,想着撩一撩能有什么关系,下个星期老娘就远走高飞了。没想到不仅没跑成,还让人发现自己骗他,那这睡过的关系可就相当……嗯。
  还没想清楚,宁昭同就坐到了他面前,素面朝天,头发都还是润的。
  没办法,他除了本职工作还要跟着姜四处跑,只能在东城这边住着。她家在朝阳,去通州要点时间,但去东城可就太近了。
  沉平莛打量她片刻:“这是铅华褪尽,还是负荆请罪?”
  “这是摆烂等死,”宁昭同说了句烂话,脱了鞋,盘腿上了沙发,“想跟你道歉,但我这做得实在不是人事儿,不好意思开口。”
  沉平莛差点都要气笑了,把眼镜摘下来往边上一扔,看着旁边的女人:“你就打算这么糊弄我。”
  “没想糊弄你,”她小声道,“抱歉,我当时满心只想着离开,我”
  “你哪里是满心只想着离开?你算准了黎朝安对倪南还有感情,也算准了我对倪南的隔阂,甚至连我的戒心都算准了,”他难得有语速那么快的时候,“宁昭同,我是不是应该为我的眼光感到骄傲,你看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准?”
  宁昭同抬手来拉他,被他一把抽回,她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他淡淡道:“得一句陛下的认错不容易。”
  “挺容易的,以后天天跟你说也行。”
  “以后?”他看她一眼,“跑是不准备跑了,人也找到了,以后还准备跟我这个外人有关系?”
  她坐近了,手臂贴着他的手臂,看他没动,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手:“怎么说这话,没到那程度吧,以后你不让我滚我绝对不跑,行不行?”
  沉平莛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对上她的眼睛,目光是少有的锐利:“你都打算跑去西非一辈子不回来了,你说是什么程度?今天还大晚上跑来说那么别扭的话,很勉强吧。”
  “不勉强,”这句她回得很快,“沉平莛,没有人能勉强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滥情的人,所以我不好自矜感情来恶心你。但我自认除了这次的谎言待你一贯真诚,也一直很感激你为我付出费心,但我可能用自己来作为对你的报答吗?”
  那个质问很含蓄,然而他瞬间就听懂了,抬手握住眼前尖尖的下巴,对上一双隐含怒火的眼睛。
  倔强的。
  沉平莛蓦然惊觉,这样才对,她就是该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才对,倔强、愤怒,甚至不屑、傲慢。平时那个插科打诨不见棱角的漂亮女人是她惯有的伪装,她曾站上过最高的位置,她是芸芸众生的目光聚集处,她手里有血,有顶尖的权力,有无数条人命,比自己多。
  她会伪装,但不会勉强。
  意识到这一点,她答案底下蕴含的意思几乎让他魂悸魄动。
  他稳住呼吸,放开手:“我想听你自矜的感情。”
  他想听,想知道她的心意是否诚挚,想知道他是不是有可能真正获得一份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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