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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鸾(双重生) 第115节

  她只知道王伯去给一户有钱人家看诊,并不知那家人姓谁名谁。
  王伯眉开眼笑:“拿去吃罢。”
  这是绿萼听闻王伯还未用早膳,送到他手中的吃食。王伯舍不得,带回家留给自家小徒弟。
  暖日氤氲,王二丫抱着奶油果子,吭哧吭哧啃得精光。
  王伯抹一把头上薄汗,掀开玄色软帘,俯身进屋。
  临窗炕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被子,日光从窗口照进,缓慢落在男子凌厉的眉眼上。
  似乎梦中也睡得不安稳,男子双眉紧皱,眉宇间厉色尽显。
  王二丫捏着一个果子,嘴角还有残渣,悄悄从王伯身后探出脑袋,往里瞧:“师父……”
  王伯想都没想,推着那脑袋出去:“去、去,外面顽去。”
  屋里静悄悄,唯有日光残留。
  裴晏身上的长袍被血浸透,满是脏污,腹部的血咕隆更是瘆人。
  王伯是前日在江边捡到人的,那时的裴晏遍身狼狈,幸好王伯及时拿草药止住血,方捡回裴晏一条命。
  王伯轻轻叹口气,转身拿了巾帕,欲为裴晏换药。忽的,榻上的人猛地睁开眼,裴晏眼中阴鸷未褪,桌上用来采药的镰刀不知何时落入他手中,眨眼之际,那镰刀已落在王伯颈间。
  哐当一声,八仙桌上的茶碗被扫落在地,狼藉一片。
  “——师父!”
  王二丫冲进屋,瞧清屋里的一切,她眼睛愕然,“你、你放开我师父!”
  小姑娘张牙舞爪就要冲上来。
  王伯一声喝令:“二丫,出去!”
  他转身,笑得和蔼可亲,“这位壮士,我就是个采药的。”
  王伯举起双手,任由裴晏打量,“你腹部的伤还没好,切莫用力。”
  王伯确实如他所言,手无寸铁,家中除了一老一小,再无他人。
  裴晏眼底的戒备不安渐褪,他隐忍着腹部的疼痛:“抱歉,是我误会了。”
  “没事没事,你们江湖上行走的,戒备心重是常事。”
  王伯心善,转身叫王二丫去烧热水,自己背上小竹篓,去后山采药。
  王二丫战战兢兢,烧着热水的间隙,还不忘偷偷趴着窗子,悄悄看屋里的男子。
  眉目清朗,俊俏的五官挑不出半点错处,比画上的男子还好看。
  王二丫小声嘀咕:“可惜是个男子,若是女子,就好了。”
  陡地,榻上那人凌厉扫过来一眼,王二丫猛地一惊,缩回脖子,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屋舍不大,小小的一间,家徒四壁,只八仙桌堆着几本破烂不堪的医书。
  裴晏随手捡起一本翻了翻,又丢回去。
  桌上的茶水早就冷却,茶壶空空如也。
  抬首,倏然见门口多出一个小脑袋。
  王二丫荆钗布裙,遍身素色,手上紧紧攥着一个水壶。双唇紧抿,王二丫迈步冲进屋里,火速放下水壶后,掉头就跑。
  “多谢。”
  一记冷冽声音落下,王二丫眼睛惊恐,后知后觉裴晏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讷讷立在原地,忽而又跑回柴房,将藏在米缸里面的攒盒抱出,那还有她不舍得吃完的奶油果子。
  王二丫小心捧着攒盒,深怕碰着摔着,眼珠子快黏在攒盒上,却还是递给裴晏:“这个,给你。”
  紫檀漆木攒盒,和这屋子的一切格格不入。
  裴晏瞳孔骤紧:“……这是从何而来的?”
  他认得这漆木攒盒,沈府特有的海棠花式。
  王二丫乍然呆滞,少顷,方结结巴巴道:“是、是我师父看病那家人给的。”
  ……看病?
  沈鸾身子欠安吗?
  裴晏眉头紧皱,他揉着眉心:“你见过那家人吗?”
  王二丫抱着攒盒,摇摇头:“没见过,不过我见过他们家的侍女。”
  王二丫双眸流露出几分羡慕,“我还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姐姐,若是神女瞧见,定会喜欢的。”
  裴晏眸光一凛:“……神女?”
  ……
  天水镇不过是个小镇子,地处偏僻,然镇上百姓热情好客。
  春日暖阳透过窗屉子,照亮半隅屋子。
  沈鸾端坐在妆台前,眼睛弯弯,任由茯苓和绿萼为自己描眉画眼。
  视线透过铜镜,和身后沈氏撞上。
  沈鸾弯唇,抬手轻抚发髻上的红珊瑚碧玉珠钗。那红珊瑚俏生生的,讨喜得很。
  沈鸾伸手挽住沈氏,埋在她身前:“我身子大好了,母亲莫担心。”
  她笑弯眼,一双秋波眸子水光潋滟,叫人不忍心驳斥,“若是母亲为我坏了身子,那便是卿卿的不是了。”
  沈氏无可奈何,搂住沈鸾双肩,轻轻叹气:“这才刚醒,怎的又想着出门,也不多歇歇?”
  沈鸾笑笑:“我都歇了好几天了,且刚刚那大夫也说了,得多走动走动才是,不可在这屋里闷着。”
  沈氏颔首:“那王大夫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也是个好人,听说他家里还有病人。茯苓早上去接人,他正好在熬药。”
  沈氏扶着沈鸾肩头,“先前船上得来的那药方子,母亲也给王大夫看了,他说那几样确实是治晕船之症。只是奇怪,下船时却未见到那位老人家。”
  沈鸾唇角笑意轻敛。
  沈氏当然见不到隔壁舱内那位“老人家”,说不定她寻人的时候,裴晏还在江上飘着。
  思及王大夫提到的江边浮尸,沈鸾眼底的笑意尽数掩去,她眉眼低垂,丝帕紧紧捏在手心。
  心情乱糟糟的,犹如麻线。
  沈氏只当她嫌弃自己絮叨,忙不迭收了声,转头嘱托茯苓和绿萼,叫好生看着沈鸾,切莫叫人冲撞了郡主。
  茯苓和绿萼双双福身,应了声“是”。
  长街明朗,旭日东升。
  长而窄的小巷子落满日光,沈鸾遍身纯素,素白绫袄,月白棉裙。眉若黛画,纤腰袅袅。
  长长帏帽挡住了大半张脸,却仍难掩通身气派的气质。
  “姑娘是从京城来的罢?”
  方一落座,酒楼的掌柜立刻端着漆木茶盘上前,眉开眼笑,为沈鸾送上酒楼的桂花茶。她为人和善,沈鸾未曾开口回过半字。
  掌柜自说自话,说上大半天,“这桂花茶是我自己秘制的,姑娘试试和京城有何不同?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若是姑娘这样天仙似的人觉得好吃,那定是我家祖坟冒了青烟。”
  掌柜自言自语,连连逗趣。
  茯苓和绿萼掌不住,捂唇轻笑两三声:“你这掌柜也忒伶牙利嘴了些,我们姑娘的帏帽还未曾摘下,你怎知她长何模样?”
  掌柜喜笑颜开,话里话外都在恭维茯苓和绿萼:“两位姑娘都这般好看,主子定然不差。”
  沈鸾勾唇。
  眼角余光瞥见楼下大声吆喝的官兵,她一双柳眉轻蹙:“发生何事了,怎的如此吵闹?”
  掌柜探头往下望,随即又笑着缩回脑袋:“无甚大事,兴许还是先前江边那事。”
  擎着茶杯的手指顿在半空,那半杯桂花茶终究未能入口。
  沈鸾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江边……何事?”
  掌柜闻言,双眼亮起,当即俯身,一五一十转jsg告:“姑娘不知道,今早在那江边捞出一个死人,可吓人了!听说那人身上还被捅了一个大窟窿……”
  沈鸾尚未痊愈,绿萼忙不迭喝住。
  沈鸾抬手:“无妨,您继续。”
  掌柜搓搓手,讪讪干笑两声:“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那人和海盗起了冲突,不然身上怎会被扒得一干二净,只剩一身血污里衣。”
  沈鸾心口骤停:“……我听说,伤口是在腹部?”
  掌柜重重点头:“确实是在腹部,那刀口可深了,足足两尺多深。”
  掌柜说得绘声绘色,犹如亲眼目睹。
  沈鸾指尖发凉,死的那人莫非真是裴晏不成?
  她皱眉:“可曾……寻到家人了?”
  掌柜摇摇头:“自然是寻不得的,也不知那人是真遇上海盗,还是冒犯了神女。”
  ……神女?
  这还是沈鸾第一回听见,茯苓和绿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茫然。
  沈鸾好奇:“……什么神女?”
  掌柜面露诧异:“姑娘未曾听过神女?”
  沈鸾摇摇头。
  掌柜眼中似点燃光亮,滔滔不绝:“我们天水镇这些年风调雨顺,全靠神女庇佑。每逢十五,姑娘也可看见我们镇上的神女游行。”
  掌柜脸上流露出欣慰之色,“我家囡囡,就是在前年八月十五叫神女带走的。”
  沈鸾怔忪:“……神女还会带走人?”
  掌柜笑着点头:“不过得是品行端正、才貌双全的女子,神女才会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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