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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司匹林 第52节

  靳时雨辨认了片刻:“这是摩斯密码?”
  纪星闻言,走上来仔细瞧了瞧:“错了吧。”
  “这一部分是错的。”纪星手指在中间一段指了指,淡淡地回答道。靳时雨眼皮跳了跳,这个光盘兴许只有谢臻看到,才知道是什么意思,毕竟沈京昭这种人,对于任何事情的容错率都非常低,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出现问题,如果错了,那么说明他是故意而为之。
  靳时雨沉默着,将光盘放了回去,再递给乔乐。
  乔乐和吕霄要带着光盘先回去,看看能不能先把里面的内容破解出来,等着人都走了个干净,靳时雨才缓缓走向谢臻,他伸手探了探谢臻的额温:“等我这边结束,你就可以回去了,之后的事我来就可以。”
  “我这么鞠躬尽瘁,你给我什么好处?”纪星笑眯眯地找个位置坐下了,手中时不时地滑动着手机屏幕,高亮度在他脸上打出一道微弱的白光,他语气似是漫不经心,可靳时雨却觉得他是认真的,在讨要好处。
  靳时雨不太在意,替谢臻掖好被子:“随意。”
  “如果我要你帮我一件事呢?”纪星笑着,眼底的笑意越发深邃,一张温和的脸上,遍布着让人琢磨不透的……试探。
  “比如?”靳时雨挑眉,“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可以商量。”
  纪星低声笑了:“要得罪靳寒也愿意?”
  靳时雨脸上表情淡下去了些许,平静地看着纪星,可对面这人,看见靳时雨陡然变化的表情,竟然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他似乎是要笑出眼泪,整个人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急促地擦了擦眼角:“开玩笑,我只想要钱,很多钱。”
  “可以。”靳时雨满口答应,却又忍不住置评:“你看起来不是爱钱的人,但是你装得很像。”
  纪星被他说的一愣,停顿了片刻才又重新挂上那假惺惺的笑:“我是,我为什么不是?”
  靳时雨懒得再和纪星在这方面多费口舌,拿着棉签和水杯在谢臻干涩的嘴唇上来来回回不厌其烦地沾湿很多遍,等看着差不多后,才勉强松手。靳时雨坐得太久,腿有些僵硬,活动筋骨时还发出清脆的“咯嘣——”声,纪星骇然,调侃了一句他这是十八岁的长相八十岁的身体。
  这句插科打诨自然也被靳时雨忽略,他甚至没等纪星笑完,便张口低声问着:“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昨天晚上,鹤英分局的陈家伟在哪。”
  “我不太方便直接问。”靳时雨的眉毛情不自禁地蹙起,面色凝重。
  见状,聪明如纪星,总也能理解出个大概,他笑道:“加钱就可以。”
  春季里的这几天,气温总是来回横跳,就如前几日突如其来下了一场冷而湿的大暴雨,又天晴了两日,再又开始下起连绵不绝的小雨。靳时雨被雨水打湿了裤脚,脑子里还回放着纪星给的答案,陈家伟那天请假,他母亲身体没有大碍,陈家伟也没有到医院去,在一家快捷酒店里将就住了一个晚上。
  靳时雨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盯着面前的纸张一动不动。唐纪还没有醒,这几天,靳时雨依旧暂时待在家里,为了他的安全,隔壁那间房被靳寒安排了人住着,一日三餐都由他们送来。
  他的出行相对于之前自由了不少,但也仅限于去几趟警局或者医院,三点一线。之前限制他的大概可以说是警局那边不让,现在限制他的是靳寒,毕竟靳寒也依然指望着靳时雨好好活着做个移动标本。
  靳时雨发觉陈家伟每次看见他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心虚地瞥开视线,他心中也算是有了定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评价,相较于所谓的愤怒和不解,靳时雨总觉得自己心里最多的是平静。
  再一次在警局的茶水间见到陈家伟时,靳时雨拦住了他。陈家伟冲着他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随即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了靳哥。”
  “我有点事想和你聊聊,抽个烟?”靳时雨说着,从口袋里递出一盒烟,示意他拿上一根。陈家伟接烟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幅度很小,却被靳时雨看得清清楚楚。靳时雨不是喜欢搞一些弯弯绕绕的人,他替自己点上了火,一针见血:“谢天宇的报告单是你带进来的。”
  “理由。”
  果不其然,陈家伟的脸色白了一瞬间,他这两天甚至没有刮胡子,胡茬在唇边周围钻了出来,青色的,很突兀。靳时雨斜眼看过去,静静打量着他,等待着陈家伟的回答。
  毫不夸张的说,在整个二组里,靳时雨最相信的人就是陈家伟。陈家伟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总有点流氓二世祖的味道,看似不正经,实际上做任何事情都很靠谱,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把陈家伟当做第二个二组组长来看的原因,哪怕是靳时雨自己真到了要走的时候,让他自己选,他也会选择陈家伟。
  陈家伟是和他一块儿一步步成长到现在这里的,无论是专业能力还是心理素质,都不逊色于他,以至于靳时雨在疲倦、扛不住的时候,心底总是安心的,因为还有陈家伟在后面做盾。
  靳时雨平日里最烦所谓的忏悔环节,他讨厌人类会为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找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以此来证明自己无罪,用痛哭流涕、眼泪和巴掌来自省,这样的环节不仅仅浪费时间还浪费心情。可到了陈家伟这,靳时雨却还是想耐心听听原委。
  眼前这人沉默了很久,几乎要将嘴唇咬破直到出血为止,直到靳时雨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陈家伟才哽着声音缓缓道:“是。”
  “理由就是,他们说这样可以让我更快升职。”
  “升职”这两个字,说的还是好听了些许,严格上来说就是让靳时雨被踹下二组组长的位置,然后换成陈家伟来做。靳时雨听完默了下,敛着眉眼一言不发地抖了抖烟灰,听着陈家伟继续补充。
  “在杨四和文慧的尸体找到之前,我就收到了短信,他们说只需要我把这张本就该存在的报告单放回去就好,我是在杨四他们的抛尸点拿到的,在垃圾桶车轮下。”
  靳时雨依旧没说话。
  陈家伟手指捏着烟嘴的劲道大了些:“……我昨天请假,是因为我不敢见你,如果我出警后看到你的……你的尸体,我、我不敢。”
  靳时雨凝滞着的表情在此刻才微微松动了些许,他平静问道:“就这些?”
  “嗯。”
  “知道了。”靳时雨将燃尽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随手插着兜,不打算再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开,身后的陈家伟还未等他走出两步,焦急地喊着了他:“靳哥!你不怪我吗?”
  靳时雨偏了偏头,瞳孔里看不出鄙夷、厌恶,安静地看向陈家伟:“怪你什么,他说的没错,这张报告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你也说了,你是在现场拿到的,如果你没有拿到,还是会有物检的人拿到,按照姓沈的心性,无论如何它都会出现。”
  “至于你想要怎么做,想要怎么去消解自己的负罪感,我无从干涉。”
  靳时雨轻飘飘地说完,挺拔的身影便消失在拐角不见了,陈家伟重重捏了捏鼻梁,无声之中叹出一口长气。
  光盘里的内容破解了,只是一段他们大学的时候,沈京昭用摄像机录下来的视频。里面有意气风发的谢臻,有健康朴实的高浩东,还有沈京昭,被赋予了太多期待值的光盘,破解后得到的是一段看上去有些无趣的青葱岁月记录,难免是让人觉得有些失望。靳时雨替谢臻拿回了它,然后拷贝了一份发给远在其他城市的高浩东。
  正如高浩东自己所想的那样,靳时雨给他安排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离鹤市很远,坐飞机都要有几个小时的路程,他人在残疾人护理中心,很少再有消息传过来,偶尔只有护理中心的院长会和靳时雨报备一下他的近况。
  得知高浩东的精神气比过去好很多的时候,靳时雨替谢臻松了一口气,他答应谢臻要让高浩东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过去可能只是觉得让他活着就行,可现在却又想替谢臻多做一些什么,如果高浩东真的因为过去的事情一蹶不振,再也无法从萎靡中走出来,谢臻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收到靳时雨发过去的视频后,高浩东难得回复了靳时雨,说是想要回鹤市一趟。靳时雨说谢臻还没有醒,可以等谢臻醒了再来,而高浩东竟然仍然执拗着要现在回来一趟。
  鹤市最近的雨下个不停,靳时雨替高浩东安排了雨期停了的后一天,窗外难得有了点春天的样子,不再是阴沉连绵的雨幕。谢臻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好转,总算有了点好消息。
  高浩东到的时候,靳时雨刚替谢臻擦完一遍身体,看着门口安排过去接机的人推着高浩东进来,一瞬间不免愣了片刻,毕竟高浩东现在的样子和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上次见到他的时候,高浩东的两颊瘦削,几乎是凹进去的,整个人黯淡无光,看上去甚至有些恐怖,黑漆漆的眼珠就宛若嵌在眼眶里那般。
  现在的高浩东脸颊虽然还是有些凹陷,但饱满了不上,眼睛也比之前要有神。高浩东皮肤黑,靳时雨记得第一回见高浩东的那个冬天,他整个人看上去是黑亮黑亮的,眼睛里还闪着纯粹的光,一口白牙让他看上去健气又阳光。现在的样子,似乎有点过去的影子了。
  高浩东和他淡淡打了声招呼,自行推着轮椅到了谢臻身边,他的目光将谢臻从头打量到脚,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几乎是不厌其烦的。高浩东抓着轮椅的手缓缓收紧,青筋暴起,猛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淡淡的泪光闪烁在眼睛里。
  靳时雨欲言又止,还未开口,便听见高浩东故作平静地说:“他……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高浩东声音偏粗,哽咽却又忍住不哭的时候反而听上去有些滑稽。靳时雨被他问得有些愣住,他知道高浩东问的不是谢臻怎么变成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样子了,而问的是,谢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憔悴了,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的。
  靳时雨抿了抿嘴唇,将无从安放的手揣回口袋里,复杂地瞧了谢臻一眼:“很早以前,就是这样。”
  谢臻从小到大承受了太多,无论是靳时雨眼里还是高浩东眼里,谢臻总是让人感觉无坚不摧,他拥有着无比坚硬的外壳,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从他眼前窜过,都不能在他心底刻下一道伤痕。而事实上,谢臻的坚韧是有限的,他一意孤行地走家里人不让他走的路,带着高中时期性格孤僻的高浩东找到人生方向,进了大学,成为优秀毕业生,试图以平庸的beta身份闯出一番天地,他身边的家人、朋友、爱人,一个紧接着一个的离去,有的阴阳两隔,有的隔着永远跨越不过去的鸿沟,有的横着现实的不得已。
  直至今日,高浩东还记得谢臻当初咬着一根冰棍,笑眯眯地对着他说你好,我叫谢臻的场景。谢臻的心气高,心高气傲,最好的年纪里也最是意气风发,高浩东见证了他最好的年纪,见证了他最风光的时候,那印象太深,以至于谢臻像落水狗一样来向他道歉的时候,高浩东都认不出那是谢臻。
  是,高浩东怨恨过,记恨过,甚至还卑劣又可恶的在谢臻过得坎坷不平的时候而感到痛快。可他还是发自内心地希望谢臻是谢臻。
  高浩东无声流了几滴眼泪,整个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咳出重重的一声,低下头去,将脸埋进掌心,几乎是微乎其微的说了一句话。
  “我原谅你了,谢臻。”
  他说我原谅你了。
  其实他过去说不怪谢臻是假的,都是假的,即便高浩东知道自己也鲁莽,即便他知道自己也同样争强好胜。可他说不怪是假的。
  靳时雨静静地看着高浩东,蹙着眉,想要递两张纸过去,还未靠近高浩东,眼前不太聚焦的部分仿佛轻轻抽动了下,他当场愣在原地,连手里拿着的餐巾纸都从手中脱落,他难以置信地看过去,谢臻裸露在外的右手,又一次,抖动着。
  第86章 苏醒
  86
  谢臻的手在抖。
  靳时雨膝盖发软,险些站不住,他喉咙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迟顿地张着口,张张合合,一直无法发出声音,那个谢字就卡在嘴边,不上不下。靳时雨不可置信地挪上去,伸手轻轻摁在呼叫铃上,他微微佝偻着腰,额发垂落下来,不知不觉中,透明的水滴一滴一滴迟缓的,往下坠落,在谢臻的被子上,浸出小小的一滩泪渍。
  他险些无法发出声音,轻声呜咽着:“哥。”
  “哥……”靳时雨有些绷不住,这么多天下来,他在看见躺在病床上没有半点生气的谢臻时没有哭,在被迫要离开谢臻去接受一个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的审判时没有哭,在被人五花大绑弄得满身是伤的时候也没有哭,直到现在,谢臻终于有了醒过来的迹象,谢臻终于有可能要回到他身边的时候,靳时雨却哭了。
  他的哭声很隐忍,压抑着,像是害怕吵到谢臻,却流了很多眼泪。人人都说靳时雨铁石心肠,说他冷心冷性,说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日复一日地重复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有多余的愤怒,没有多余的悲伤,也没有明显的喜悦。像靳时雨这样的人,寻常人或许想象不到靳时雨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即便是想象得到他无声中掉了几滴眼泪,也绝对想象不到他站在谢臻床头隐忍压抑地大哭着。
  就连平时负责谢臻日常检查的医生进来看见他这般,都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靳时雨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他随意抹了把自己的脸,退开半步,他走向高浩东,声音有些嘶哑:“我推你出去待一会儿吧。”
  不止是靳时雨,高浩东也需要一个更加旷阔的空间舒缓一下心情。
  靳时雨推着高浩东到了医院楼下花坛,上午十点钟左右的太阳正好,带着点暖意洒在人身上,春天就连风吹过脸颊时,触感都是温的。花坛边上位置都被下来晒太阳的病人和陪同家属坐满了,于是靳时雨就随便找了个干净点的花坛边缘坐下,无声地看着绽开的黄色花朵,他有些出神,甚至连高浩东一直偏头在看他都没有及时发现。
  直到高浩东突然开口问道:“你和他现在关系好很多了?”
  “……好很多,比过去那种嘴硬逞强的状态好上太多,可惜有些太短了。”靳时雨答着。
  “去年你找到我的时候,其实我吓了一大跳,你说你要帮我,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好事,后来你跟我说要带着谢臻来见我,我原本想像电视里演的那些人一样,直接甩脸色走人,后来仔细一想,不管怎么样,我都该为我爸考虑考虑,他跟着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有一个安度余生的机会,很难得。”高浩东说着说着,停顿了片刻。
  “其实我也要感谢你,我六年没见过谢臻了,六年是什么概念啊……我们都快三十了,六年,我居然念念不忘了六年。当时看见他的时候,他看着我,好像要哭了,我也要哭了,我说我以为他会做一辈子的警察,不是在讽刺他,我只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我吗?说实话,我心里有一点平衡,但是又觉得他很让我失望。”
  靳时雨望了望天,深呼吸着:“我曾经也那样以为,我现在也这样以为,时至今日,我依旧认为谢臻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
  高浩东被他说得一笑,眼角泛起几条笑纹,露出洁白的牙齿:“那你呢?你为什么也要做警察?”
  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各式各样的人都问过,靳时雨不是个事事都喜欢讨理由的人,他过去有过各种各样的答案,比如想就是想,或者是觉得自己适合。仔细想想,实际上他受谢臻影响很深,如果换做谢臻回答这个问题,或许答案也无非是这两种,他习惯追着谢臻走,沿着谢臻的人生轨迹走上一遭,习惯和谢臻比较,习惯和他站在同一侧上,以至于他那般执着地想做这个选择——读警校。
  填写志愿的时候,靳时雨是带着恨意填的,非常复杂的、说不清的恨意。现在的靳时雨回过头看这一切,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跟着谢臻走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过去的人生里,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谢臻,以至于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未来将会拥有什么,只是凭着他们之间相差的那五年,来提前预见自己未来的路。
  靳时雨沉默了半晌,犹豫轻笑一声:“我在追着他跑啊,小时候追在他屁股后面想要爱,长大了恨他又想追上去找他报仇。”
  高浩东听见爱这个字眼的时候,愣了一下,却没说话。
  两个人相继无言,格外安静的坐在花坛边上,等着周围的人都稀稀拉拉地回去吃饭了,靳时雨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推着高浩东往回走。
  谢臻醒的那天,是在有一天晚上快十点。靳时雨不在医院陪床,每天到了时候,就得跟着靳寒的人回家去住,第二天早上再来。
  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四十八分,靳时雨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已经洗漱完准备早点睡觉,早上起早点去看谢臻,临着入睡前接到电话,他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匆忙从衣柜里抓出衣服,一边走一边套,争分夺秒地想抢在十点住院部关门之前赶过去。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靳时雨随手将黑色卫衣往身上套,怕谢臻见了他又啰嗦自己穿得太薄,还冲回去拿了一件外套,紧接着,带着车钥匙飞一般地冲出了家门。门口动静不小,惊着了隔壁负责看护靳时雨的那几个彪形保镖,一排排钻出来看着靳时雨飞快地往外跑,一脸不知所以地跟着追了上去。
  靳时雨开车开得很快,整个心跳都“砰砰——”跳动着,止不住的,仿佛要在某个不太注意的瞬间,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被晚上的凉风吹得吸了吸鼻子,一路加速到了医院。
  他说不上自己现在心情如何,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跳跳得很快,每奔出一步,心脏就跳得快了一分,靳时雨一路上踉踉跄跄,上楼梯的时候,大步流星地跨着楼梯,险些脚下不稳,重重摔在楼梯上。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靳时雨的脚步才真正停下来。
  靳时雨的呼吸很急促,站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伸出手,扶着膝盖,满头大汗。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幽幽月色的光亮,从窗外泄了进来,靳时雨背光站在走廊里,身后是廊道上还没来得及熄掉的灯。
  高大的身影微微弯着腰,外套穿得歪歪斜斜,看上去泛着很多皱褶。谢臻看不清靳时雨的脸,只能看见一个人形,他没什么力气说话,眼睛垂着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静静地等待着靳时雨过来。
  靳时雨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过来的时候却有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来得晚了,谢臻已经睡了。可等走到谢臻面前的时候,在昏暗的房间里,他才看见谢臻耷拉着眼皮,鼻尖下连着吸氧管,长长的、细细的一条,没进黑暗里,嘴唇发白、没有什么血色,看上去疲惫、虚弱又无力。
  可谢臻却真真切切地睁开了眼睛。
  靳时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碰碰他,却又缩了回去,见状,谢臻有气无力对着他道:“小谢……你衣服穿反了。”
  在听见谢臻声音的那一瞬间,靳时雨似乎才真正活过来,他吸了吸鼻子,想让发热的眼眶降降温,走到病房门口将门轻轻合上,再折返回来,找了个小凳子坐在谢臻边上。
  “你现在疼不疼啊。”靳时雨握着他的手,不敢用力,害怕会捏痛他,只能虚虚的握着,对于谢臻刚刚说的那句衣服穿反了也充耳未闻。
  谢臻轻微地摇了摇头,幅度很小。
  靳时雨掉了滴眼泪下来,滴在谢臻的手背上,他托起谢臻的手,轻轻用脸颊贴了上去,安安静静的,用脸颊的温度去贴近他发冷的掌心,咬着牙忍住即将溃堤的情绪,将头低得很低,仿佛整个人都要陷在他的手掌心里,不肯再多袒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直到谢臻小声地说:“把灯打开,我想看看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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