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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煞 第126节

  可是此时间,那山河簋,回旋在五凤火鼎之中,渐渐地从乌色的表面色泽之中,瞧见了些赤红颜色从内里透出。
  乍看去时,一般无二的赤红颜色,几若是那山河簋一点点的消失在了五凤火鼎之中一样。
  可楚维阳却很是清楚,这样的蜕变,意味着很快就要到了真正可以重炼宝器的火候。
  也正是此时,淳于芷那冷清的声音复又从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响起。
  “我之前所言说的宝丹与灵石,你可曾备好了?”
  闻听此言,楚维阳几乎不暇思索的点了点头,再翻手的时候,两枚玉匣便已经落在了手边,一枚玉匣里满是龙虎回元丹,另一枚玉匣里尽都是元光充沛的灵石。
  而楚维阳颇困惑不解的声音方才响起。
  “芷姑娘,这般准备……昔日里锤锻山河簋的时候,我都未曾真个法力枯竭了去,这回也只是重炼而已,我又较之往昔跃升了好几层境界去,又怎么会还需要这宝丹与灵石的加持?”
  虽说听庭昌山妙法的吩咐总不会有甚么错,可往昔时淳于芷所言,楚维阳便是不问,自己也能猜得个大略。
  偏偏却是此番,楚维阳面对着淳于芷的安排,反复苦思冥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其中又有甚么样的深意在。
  可等楚维阳再去追问的时候,接连数次,回应楚维阳的,只是淳于芷那如同银铃一般促狭的笑容。
  仿佛是那一年庭昌山巅仍旧葱翠如玉,然后在春暖花开时节,年轻的芷姑娘在朝阳下翩翩起舞,以火相引动百鸟来朝,那清澈的笑声复又随着风,吹拂到了记忆的极深处。
  于是,这回又是笑过了一阵,许是也知道不该教楚维阳这里心中带着太多的困惑去重炼山河簋,到底,淳于芷还是开口说了几句。
  “维阳,这内里的因由,我既然不说,你便不要追问了,事情还未发生,一味地追问,反而要不灵了,若你心中仍有郁结,便只当是我在发癔症好了。”
  眼见得淳于芷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楚维阳再是莫名其妙,也只得不再追问下去。
  好在,到底有了一番话,泄去了楚维阳心中的不少困惑,只稍稍的屏气凝神,便已经定下了三元安稳。
  再看去时,那宝器煅烧在焰火之中,似是离着火候还差了些。
  可火候本就不是等来的,一念及此,楚维阳双手捏起法印来,虚虚迎着那五凤火鼎,只手腕兜转之间。
  轰——!
  无形的法印裹挟着元气与灵光,霎时间如一柄锻锤一样,只一闪瞬间,狠狠地砸落!
  砸在了南山赤铁上,更砸在了山河簋中!
  只霎时间,那原本仍旧若隐若现的暗红颜色,登时间变得赤红,仿佛有一层晦暗的纱罩被挪移了开来,那真正的灼热,教金石与焰火在这一瞬竟似是分不出了彼此。
  轰——!
  下一瞬,那沉稳的锻锤声音,复又轰隆地响在了丹室之中。
  做得这些,对于曾经锻炼出山河簋而言的楚维阳,自然是再轻车熟路不过了。
  可便连楚维阳自己,在这一刻都忽略掉了一件事情。
  今时不同往日。
  山河簋中所内蕴的,乃是楚维阳所修持的水火之法。
  又恰逢二度重炼时,自己圆融的性命双修,山河簋又即将要水火相济。
  便如同是丹宗一脉,以外丹证内丹一般,恍惚之中,这一尊宝器,又何尝不是在印证着楚维阳的道与法!
  因是,当良久的锤锻,当原本盛放在山河簋中的那一块南山赤铁,在反复的锤锻之中,真切的开始熔炼入宝器之中去的时候。
  轰——!
  某一瞬间,伴随着那轰隆的响彻,楚维阳的身形忽地一顿,那一闪瞬间,宝器的鸣响,好似是与自己绛宫心室的跳动声重叠在了一起。
  气血翻涌的闪瞬,下一瞬间——
  轰——!
  再听时,似又是三道声音交叠。
  那是楚维阳气海丹田中法力回旋的声音!
  第146章 朱砂鼎内水银平
  轰——!轰——!
  连绵的轰隆声,响在楚维阳的耳边,响在楚维阳的心头!
  贯穿在了楚维阳的道与法之中!
  那轰隆声的震颤,在这闪瞬之间,也只是教楚维阳稍稍有所不适而已,并未曾教他完全的溃散去了心神。
  因是,他在闪瞬间的惊诧之后,随即又将心神凝炼在一处,手中的动作不曾有半点的迟滞,当那锤锻声的余音仍旧在丹室之中回响开来的时候,伴随着楚维阳的法印刷落,下一道锤锻声便已经从五凤火鼎之中传递开来。
  霎时间,轰隆声连绵不绝。
  那争鸣的声音,在一点点的将南山赤铁熔炼入山河簋中,在一点点的引动着楚维阳的气血狂涌,在一点点的催动着楚维阳的法力蒸腾!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在每一个闪瞬间交叠在一起,迸发出真正属于雷霆的声音,贯穿着楚维阳的内外周天,将内里玄景的气机与天地寰宇所牵系于一处。
  那山河簋,那愈见齐备的水火交济,仿若便是楚维阳的五炁玄冥之义理正趋于圆融。
  彼此相印证见,使楚维阳清晰的感受到,那源自于四面八方的元气涌动着朝着自己的道躯所在之地灌涌而来。
  霎时间,罕有的,楚维阳未曾运转《五脏食气精诀》,而是以纯粹的吞纳炼化元气而成法力,却沉稳却又坚定的将缓步将楚维阳本已经牢牢驻足在炼气期八层的修为朝更高的境界推动而去。
  这种修为进境的变化教楚维阳心中既惊喜又意外。
  就在楚维阳猜度这种修为进境变化根源的时候,终于,淳于芷那清丽的声音响彻在了楚维阳的心头,霎时间,恍若是一股清流,抚平了变化本身所带来的躁动。
  “楚维阳,有一句话说是,厚积薄发,炼气境界很重要,任何一位金丹境界大修士那坚实的根基,都是在炼气期境界是夯实的,可炼气期也并没有那样的重要,归根究底,不过是修士所涉足修行之路的第一个境界而已。
  至于你如今的境遇,于炼气期境界的浑厚底蕴,不敢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冠绝同境界九成九的修士,到了你这般地步,所谓的瓶颈,所谓的桎梏,实则已经微乎其微,稍有些道与法上圆融变化,便会引动境界的提升。
  譬如之前时《尸解炼形图》的观想成功,甚至夏时剑六正剑意全备的时候也曾引动过法力变化,不过那次细微了些;再比如今日,一直以来印证着你玄冥丹鼎义理的宝器自底蕴上更进一步,自然而然,也教你修为攀升。
  这种变化,与日日夜夜勤勤恳恳的搬运周天,修持法力没有甚么干系,说得玄虚一些,有类于底蕴浑厚之后气运之力的加持,方才教人有破境的馈赠,故而早先时不可明言,心中惦念着,念头驳杂,反而容易坏去机缘。”
  听得淳于芷这般说,霎时间,楚维阳遂豁然开朗起来。
  他心头的迷障一扫而空。
  而去掉了心中的些许不安之后,楚维阳再感应着那修为气机的变化,便自然明白了淳于芷教自己备好宝丹与灵石的先见之明。
  一点点炼化天地元气的进益,到底还是慢了些。
  一念及此,可楚维阳的双手仍旧在掐诀捏印,正此时,淳于芷的声音继续响起。
  这一次,芷姑娘那清丽的声音里罕有的带有了些温柔,乃至于带有了些羞涩。
  “我喂你……”
  话音落下时,是一道剑光从楚维阳的袖袍之中垂落下来,只一剑便展开了紧锁的玉匣,而后,剑光溃散开来,化作剑气长河,裹挟着内里的龙虎回元丹,霎时间不等丹香散逸开来,便如丹河一般凌空兜转而起,伴随着破空声,一枚枚尽都化作灵光,没入了楚维阳正配合着张开的嘴里。
  霎时间,宝丹入腹。
  正如那南山赤铁被锤锻入山河簋中一样,蟾宫翠玉焰火同样垂入了胃囊丹鼎之中。
  轰——!
  浑厚的药力与元气在这倏忽间,几乎灼热的山洪迸发一般,化作汹涌澎湃的法力洪流,自丹鼎之中倾倒而出,过五脏脉轮而直入气海丹田中。
  登时间,楚维阳的修为进境愈发迅猛了三分。
  一念及此,他的脸上遂浮现出了畅快的笑意,彻底安稳下了心神来,将泰半心念重新放在了宝器的锤锻上。
  与此同时,淳于芷最后朦朦胧胧的含混声音也从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响起。
  “有这样的变化,是道与法的根基框架稳牢的表现,意味着那浑厚的根基足以承载起九叠玉阶教人直攀登云霄去!这是天地气运对于你道与法的认可!昔年时,我有这般蜕变与升华,已然是筑基境界时的事情了……
  与你这样说,是想要告诉你,楚维阳,你虽是从镇魔窟中挣扎出来的沉疴病体,可至于今日,你已经足够与玄元两脉诸圣地大教的天骄道子们相媲美!乃至于,你足以在同境界,俯瞰那些并不算惊艳妖孽的平庸嫡传!
  你已经走到了天底下九成九寻常炼气期修士所注定无法窥见玄景的高邈境地!放宽心,生与死不是问题,晋入筑基境界更不是问题,你一定可以有朝一日做到报仇雪恨的!对,报仇雪恨!有朝一日,你我一定能够做到的!”
  话说到最后,淳于芷的声音分明低沉极了,却又似是在深恨之中具备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昂扬气韵。
  这番话,她像是在说给楚维阳听,又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而原地,回应给淳于芷的,是楚维阳那畅快的清朗大笑。
  连绵不绝的笑声之中,是楚维阳的气机在攀升至了炼气期八层的巅峰之后,倏忽间恍若走入门扉洞开的庭院一样,兀自跨越了那道孱弱的几乎并不存在的瓶颈,晋入了炼气期九层的境界。
  与此同时,一道灵光自五凤火鼎之中倏忽间腾跃而出,下一瞬,那灵光自半悬空中化出一道弧线,直直的坠入了楚维阳的掌心之中,再看去时,遂见那山河簋悬照,如往昔时一般无二,未见分毫变化,且仔细感应去,却见灵光隐晦,缥缈之中愈见圆融无漏。
  偃月炉中玉蕊生,朱砂鼎内水银平。
  只因火力调和后,种得黄芽渐长成。
  ……
  天泰道城。
  偏偏的一角坊区之中,因着灾劫汹汹,妖兽围城,这般偏僻之地,愈见行人稀疏。
  正此时,淳于淮身形鬼魅的从长街的拐角中走出,四下里慌慌张张的张望着,似是在找寻着甚么人的身影,又似是在怕教别人观瞧见自己的身形。
  偶然的闪瞬间,淳于淮的脸上还会有恍惚神色一闪而逝。
  因着法力未曾涌动,气机未曾悬照,她的脑后唯有光晕显化,可那恍惚的一瞬间,属于她道与法的灵光随即从飘忽的眼波深处一闪而逝。
  那一瞬间,她的思感与念头轰然间膨胀开来,似是有千言万语交叠成一道雷霆声轰鸣在她的心神之中,再仔细听去时,那连绵的雷鸣声中,遂震响着《噬心唤命咒》的字句。
  只是说来也奇,偶然间时,那震响的声音里,咒言与淳于淮所知不差分毫,可偶然间时,那响起的声音里,咒言却又似是而非,教人摸不着头脑。
  正此时,忽地,淳于淮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她脸色难堪的看向长街的尽头,却是谢成琼负手而立,谢姜与靳观各自持着长剑,立身在谢成琼的身后。
  四人见面,淳于淮却不置一词,仿佛瞧见了甚么腌臜事物一样,皱着眉头,便要拧动腰肢,折转身形往回走去。
  可刚刚回过了身,淳于淮的脚步还未迈出,便复又顿在了原地。
  却是神宵宗的范老不知何时已经立身在了她的来时路上。
  原地里,细密的雷网交织,似是凝固在了半悬空中,而在那交缠的雷网正中央,一个人已悄无声息的殒命,焦尸横躺在地面上,兀自有乌黑的血迹,从那被雷法轰击成的肌肤绛紫色的皲裂纹路之中流淌出来。
  与此同时,谢成琼那幽幽的声音从淳于淮的身后响起。
  “且瞧出来你不是在道城厮混的人了,这人骗你说能将你带出道城去,你便深信了?不想想是甚么样的时节,若无金丹大修士的法旨,你看看谁敢越雷池一步!真真是蠢到了家!丹霞老母一生杀名赫赫,怎么到头来教出了你这样没胆的弟子来!”
  抬起头,凝视着神宵宗范老那冷厉的眼神,淳于淮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甚么,最后却兀自陷入了缄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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