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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真千金的童话 第14节

  祝天语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冲击,嗓音干涩结巴:“哥......你,在说什么啊?”
  祝风休双腿交叠,姿态无端有些恣意:“你从小就又蠢又笨又馋。贪吃、好动、不喜学习,读书时早恋、撒谎成性、夜不归宿......”
  他每说一句,祝天语的脸就白一分,掐着皮包,精美的长指甲内扣,生生掐白了指甲。
  “你的圆脸、圆眼睛、微厚嘴唇,都让我不喜。”祝风休长眉入鬓,英俊脸上缀着一双漂亮温柔的桃花眼。梅雪容貌秀丽,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大美人,祝从容生性儒雅,那双眼老了依旧多情。
  “还有你的凸嘴和龅牙,那时我就常怀疑,你真的是我们家的孩子吗?”
  太不像了,她太不像祝家人了,长相尤其不像。祝天语下意识去捂住嘴巴,十岁的时候,她做了牙齿正畸手术,之后还花了大价钱整牙,才把一口牙齿整好。
  镜片后眉梢微挑,语气也飘在半空中,祝风休施施然道:“数学考二十分?语文不及格?”
  祝家文学底蕴深厚,祖父祖母留学归来,梅雪和祝从容都是顶尖大学毕业,而祝风休更是聪颖过人,剑桥博士学位毕业。
  祝天语喉间干涩,她想起祝风休16岁那年去了剑桥,学的是天文和小语种,精通多国语言。她还戏称哥哥是上晓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学士。
  临近毕业时,他才选学了商科,回家后执掌祝氏,决策果断,砍去旁枝末节,带着祝氏蒸蒸日上。在外遇到,无人不恭敬喊一句“祝总”,而非“小祝总”。
  他们之间有智商的绝对差异。小时她总撒娇,都是哥哥抢走了她的智商,家里有哥哥一个聪明人就行,她才不要那么辛苦。
  “劣质的丑基因像陈年污渍一样顽固,稳定遗传到你身上。”
  可见秋不同,她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不属于王家的气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祝风休心底就涌现出无限的耐心。少时父母耳提面命,让他“好好保护妹妹”“哥哥要照顾妹妹”“要疼她爱她”.......这些话就像是迟到的咒语,在心底轰鸣生效起来。
  祝风休薄白的唇边噙着笑:“你,祝天语,倾尽祝家资源,最后靠捐楼进了个末流学校,还是艺术生。可我的妹妹,休学赚钱读书,在资源极其匮乏的情况下,能考上国内最好的农业大学。”唇边笑意加深,眼底却一片冰凉漠视:“偷了她人生的你,有什么资格来嘲笑她?”
  她只是想来看看所谓原本的亲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但祝风休一直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做错事的不是我啊,”祝天语慌乱解释,“爸爸妈妈说没有血缘关系,我们还是亲人。”
  “哥......”她浑身发抖,殷红的唇张了又合,胸腔闷疼,几乎祈求道,“我跟在你后面,喊了22年的哥哥,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祝风休眉眼舒展,笑容很温柔:“我会在乎吗?”
  祝天语腿脚发软,怔怔然望着他的笑,那张清俊脸上的笑竟让她感到可怕。
  22年,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叫了22年哥哥的人,他是那么陌生,像恐怖深渊里冒出一条巨蟒,用没有一丝人类感情的眸子盯着她,嘶嘶吐着猩红而长的信子。
  胳膊肘生生冒出寒栗,祝天语鼻尖淌汗,面色失常而显得有些惧怕。
  似是没看到她的失措恐慌,祝风休淡漠起身,最后警告道:“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
  门外,杜云策见祝风休出来,礼貌道别:“风休哥再见。”
  祝风休略一颔首,“嗯。”
  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祝天语出来,杜云策往里头看去,只见平时娇俏傲慢的女人呆呆坐在椅上,眼珠子似乎被蜡烛封住了般僵直,有些空洞痴傻了,他一急,喊道:“小语,你怎么了?风休哥和你说什么了?”
  风休哥?祝天语猛然回神,蜡烛下的一对招子开始转动,直勾勾盯着杜云策,兀地伸手死死抓住他胳膊,只把人抓得吃痛一声,她才慌张起身,高跟鞋声响急促错乱,踉踉跄跄往外走去:“爸爸妈妈,我要去找爸爸妈妈。”
  “他们说很爱我的,我们还是一家人。”
  第16章
  回到教学楼下时,王见秋发现何姨在楼下等着,看到车来了,她小步跑过来。
  “小秋,先生说你没吃饱,让我再来送道饭。”
  王见秋接过沉甸甸的饭盒,打算出去时,何姨把车后座自带的小桌子翻出来:“东西少,先生说在车里吃就好了,去食堂太麻烦了。”
  干净宽敞的车内,王见秋吃完了一碗蟹黄拌面,又喝了一碗汤,何姨才露出满意的笑,“吃饱吃好,才能好好上学。”
  “谢谢何姨。”
  和何姨客气道别后,王见秋下了车,阳光晃眼,她不由得伸手挡了下。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原以为是祝风休来问些什么,却是个陌生电话,她接过:“喂?”
  “王见秋啊,”电话那边声音嘈杂,麻将撞击声明显,夹杂着八筒、自摸、红中和懊恼声,“你妈妈在这里欠了小一万了,你快来付一下钱啊。”
  张玲的大嗓门冲出来:“你死在外面了吗?老娘输的底裤都没了,赶紧回来付钱。”
  “快一点,今天下午就来。”
  王见秋眼底波澜不惊:“嗯。”
  她看了眼下午的课,和老师请了假,买票,出校门,坐地铁到高铁站。
  车窗外画面一帧帧后退,从高楼林立,到荒凉丘陵。
  阳城距京市不远,可却是和京市完全不同的地方。
  城很小,很落后、又很封闭。
  没赶上古城旅游开发的红利,附近也没有矿业开发,不是什么交通要塞,也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城市。
  只能夸一句环境不错。
  它不上不下地存在于这里,城里没有轻轨、没有通地铁,下了高铁只能坐公交车,或者坐上门口的黑车,司机操着一口土话喊:“归历去不去,五十块一个人。”
  纯属宰客,王见秋绕过黑车群,用本地土话回了两句,司机就啐了口,跑去拉别的客人了。
  麻将馆依旧老旧,门口摆着的白色玻璃柜早就成了灰色,里面堆积着软白沙、红塔山、和天下香烟,还有七妹槟榔......
  馆很矮,王见秋站在门口,发现记忆中像张开血盆大口的巨鳄一样吃人的麻将馆其实并不大。
  少时最害怕麻将馆,里面有数不清的咒骂、令人厌恶的烟味和槟榔渣。
  里面的人是一群走在黑暗中的黑影。在充斥昏暗可怕的光线下,白色的雾和猩红的烟头组成神经线条,提着浮在空中的大人。
  有人见到她来了,忙朝里面喊:“张玲啊,你女儿来了。”
  旁人挪开椅子,站开了些,把坐在里面的张玲露出来,张玲穿着睡衣,满眼浑浊:“来得真龟儿慢。”
  她指指周围人:“快去,欠的钱找她要,她现在有钱,不差你们的。”
  “错过了可就没了。”
  一群人围上来,或大或小的手机摆在王见秋眼底:“我这,我这两百一。”
  “先还我的,欠我875。”
  “还有我这儿的饭钱,349。”
  “55.......”
  “我这少,20块。”
  “我这多,三千。”
  张玲抽空看了眼,怒骂道:“去你妈的,老娘什么时候欠你三千了?”她陡然起身,噔噔噔跑出来,一巴掌拍下一旁虚报的男人:“滚你妈的,一个个来。”
  王见秋一言不发,默默付了钱。
  付完钱,人也散了。张玲上下扫视她,抹着劣质唇膏的嘴巴斜斜一勾,表情似嘲似笑:“现在有钱了,穿得也人模人样了,连麻将馆都不愿意进了。”
  屋外阳光呈金色,照得少女面色红润,皮肤白皙,像最寻常富养出来的女孩。
  王见秋收好手机,淡淡道:“付完了,还有事吗?”
  张玲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烟,馆里老板娘大喊:“刚付完钱你又拿我烟。”
  她不耐烦道:“等会付你,我差你这五块钱吗?”
  她点了烟,狠狠抽了口,把灰弹在地上,语气阴阳怪气:“现在找回亲爸妈了,连个电话都不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王见秋乌黑沉静的眼眸看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道:“我们以前也不打电话。”
  她们的关系就是这样淡漠凉薄,谁也不在乎谁,谁也不会过问谁。
  她不知道王富去了哪,是不是坐牢了,还是重新回到戒毒所,亦或者是死在了什么不知名的角落里。
  她不知道张玲去了哪,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哪醉生梦死,又或者是被人追赌债。
  张玲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不知道她住哪里,学什么,现在多高多重,又要去什么地方。
  她们之间可能没有所谓的母女情谊,连怨恨都没有。
  张玲缺钱时可能会给她打电话,有时打,有时也不打。
  手边的烟顿在半空,张玲又怒了:“有钱了翅膀也硬了,付个小一万眼睛都不眨一下。”
  王见秋不想争执,只问道:“叫我回来做什么。”
  “叫你回来付钱。”张玲咬着烟蒂,狠狠抽了口,然后往狭小昏暗,充满烟雾的麻将馆里走去,正要进去时,她想起什么,回过身来,半边身子没入黑暗中,语气很随意:“对了,那个老房子要拆掉了。”
  “什么?”王见秋眼睑微睁,直直望着她。
  张玲嗤笑了声,把烟灰一弹,转身进去,拉开座椅坐下:“快快快,我的手气马上就要变好了。”
  王见秋俶然往小区外面跑去,越跑越快。光影在她后面裁成一块块斑驳,明暗穿梭。
  十一月深秋,正值万物凋零。
  道路两旁的银杏树穿城而过,撒下大片金黄色树叶。
  头顶艳阳高照,候鸟在聚集南飞,身边刮过去的风越来越大,卷着落叶几乎咆哮。
  王见秋看不清路,瘦小的身影仿佛被笼罩在磅磷的落叶中,只有机械的身体记忆指引她往前跑去。
  前面的路泛着白光,仿佛彼岸。
  原来是下坡啊,她恍恍惚惚往前冲去,一脚踏空才后知后觉。
  头顶撞地,手肘磕碎石板路,浅白色的身影从坡顶一路翻滚到坡底,咚的一声撞到消防栓,这才止住滚动。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温和带暖的女声,在沉沉的天幕下轻声唤她:“小秋,小秋。”
  “奶奶的小秋啊。”
  “快回家吃饭啦~”
  王见秋也曾有过可以说是美好的童年回忆。在她幼时,在那个和善又温顺的老人还健在的时候,她是她的“小秋,秋秋儿。”
  奶奶会抱着她,亲亲她,和她在院子里荡秋千。
  会护着她,和王富争执。那个又小又矮的小老太太,拄着拐杖追了王富三条街,棍棍敲在王富头顶,只为她的秋秋儿出气。
  那个腿脚不便的小老太太,背着她,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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