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788节

  “这也是我一开始所怀疑的。”
  映光修女咳嗽了一声，作为当事人，她自然有发言权：“但事实证明，伊恩·银峰并没有进行任何非自愿实验——实验室门口就有招聘实验人员的告示呢，报酬相当令人心动。”
  “假如有人为了这笔钱把自己卖掉，那我们也不能说什么，更何况，霞辉领实验室的条约里面有着‘保障实验者的生命’。”
  龙人修女严肃道：“我认为伊恩·银峰并不是莱安男爵那样别有阴谋的恶人。与之相反，我们认为，银峰伯爵目前的确是在‘付出’，但这付出并不是白白赠予，而是一种‘投资’。”
  “他将自己的领地视作一片农田，开荒耕耘自然需要花费时间金钱，种植和肥料也耗资不菲，更不用说等待作物成长所需的时间……但凡有一步出错，这场赌博就会败北。”
  “但银峰伯爵却敢赌——他是先知，当然敢赌，这就是他与伊奈迦二世不一样的地方。”
  这结论，是映光与辉剑，赎光交流后得出的结果。
  他们认为，伊恩如今在霞辉领的所作为，本质上都是一场豪赌——他在用足以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的资源反过来培育领地，进而让领地在未来可以更好的反哺他本人。
  为期可能要超过十年，但只要成功，十年后，他的势力说不定可以取代帝国西南地区的‘西大公’，成为盘踞于南岭的‘南大公’。
  这或许就是伊恩的真正目的。
  说实话，从这点来看，就足以证明怀光教会的圣职者素质之高，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他们敏锐地察觉到霞辉城中所有的不对劲，最后的结论也近乎正确。
  但很可惜的是，他们唯一想不到的，就是伊恩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南大公。
  他的目的是征服整个泰拉。
  因为这点地方出了亿点差错，故而接下来的推论就谬离千里。
  “那就这样写报告吧。”
  鸣誓大主教也不可能想到这一点，她微微点头，宣布这场会议的结束：“不得不说，这座城市的确给了我们别样的感受……银峰伯爵与我们告别的那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欢迎来到霞辉领，新秩序的发祥之地。你们会感到惊喜的。”
  缓缓重复伊恩的话语，这位大主教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的确如此。他比过去所有企图走这条路的人都聪明。”
  “他能改变这个世界吗？”天炎大主教如此询问道，而其他所有圣职者都转过头，看向鸣誓大主教。
  “我们不在乎。”
  而大主教给出了一如既往的回答：“人类选择了伊恩·银峰……既然如此，我们就不会去管。”
  “不。”
  想了一下，鸣誓大主教觉得自己的言辞可能有误：“是伊恩·银峰选择了人类。”
  “这就是第一骑士，和哈里森港的白之民所办到的最重要的事情……他们拴住了我们的银峰伯爵……让‘他’愿意成为人类。”
  “这是泰拉的幸运。”
  与此同时。
  霞辉领领主府顶端。
  早就被怀光认定为，是‘选择了人类’的‘银峰伯爵’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的领地，银青色的光晕在他双眸中流转，宛如高天之上的星辰，漠然地凝望。
  伊恩需要时间。他的影响力将会随着崇灵教的扩大，以及泰拉之心的逐步完善而扩散，初步成体系的炼金工业园区将会在峡口地建立，那里将会批量生产信息终端以及各式各样的标准零件。
  位于虚境的人工智能将会通过这支机械之手逐步接管山民领地内的所有矿区，并且从霞辉领蔓延至整个‘银峰领’。
  与此同时，经历了战争，经历了苦难，在这片大地上感受过绝望的‘第一代霞辉领人’正在被伊恩源源不断的信息狂潮，通过游戏，广播，报纸，通讯，电视以及各式各样的手段‘洗脑’。
  是的，人类的大脑根本就不需要使用灵能去洗脑，只需要灌注足够多的信息，人们就会成为他所希望成为的人。
  一个忠诚于‘幸福与和平’，一个坚信‘银峰领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光明’‘伊恩·银峰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火炬与方向’这样的人。
  伊恩并没有撒谎。他的确是这样的人，他自己也相信，远比任何人都相信。
  “灾难……袭击。我开始有点理解守土者了。”
  孤身一人站在独眼巨人铠装的肩膀上，白色的长发在风中朝后摇曳，他轻声自语，露出冰冷的笑容：“一场源自于敌人的灾难，一次有反击余地的败北，能够前所未有地团结所有人的心，让所有人都同仇共忾，恨不得生食敌肉，痛饮敌血。”
  “到那时，经过血与火的试炼，银峰领中，就不再会有山民帝国人，只有银峰人。”
  “究竟要不要让它发生呢。”
  如此自问，但伊恩却早已有答案。
  答案是当然的‘不’。
  守土者阿克塞尔不过是个能力不足的凡人，一个无可奈何只能选择这条路的弱者。他的实力强大，但是他的心始终充满疑惑，不敢相信自己的魅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威望。
  他不相信自己和当年全盛时期的伊奈迦二世一样，振臂一呼，整个帝国都会听从他的号令，所以只能采用这种讨巧，近乎于牺牲的方法。
  用自己麾下民众和将士们的血与泪，铸就帝国众心的方向。
  而伊恩不同。
  “我不需要这么做，一样能得胜。”
  闭上眼睛，伊恩压制住自己本能‘理智’的选择，他开始有些庆幸自己选择了妖精之心了……如果不是妖精之心，他恐怕真的会越来越倾向于选择‘理论最优’的未来，而不是相信一种概率更小，却‘更好的未来’。
  因为理智的人，是不会作出‘相信自己的魅力与威望’这种判断的。
  怀光教会使节团的抵达，只是一个序幕。
  随着时间流逝，一个又一个家族，一个又一个势力的使者或是独身，或是带队而来。
  他们或是审视，或是好奇地注视着这座城市，然后被这完全不同于泰拉任何一个地区的崭新面貌所惊讶，进而开始观察。
  无论是人还是城市，是建筑还是规划，一切都一切，对于这片大地上的其他领主来说，都是如此新鲜有趣……亦或是让人不适不爽。
  霞辉领逐渐热闹了起来。
  而敌人，也在此刻展开了行动。
  第891章 最了解先知的人们
  泰拉775年，5月25日，南岭崇灵教圣地，位于大雪顶龙骨峰旁的雪山广场已经建设完毕。
  在这片由无尽冻土构筑的冰雪高原上，已经树立起了众多高台与简易建筑。
  这些建筑是工人的居住地，也是市政厅的工作室，一个又一个终端基站沿着山路分布，保证所有的一切都在泰拉之心的管辖调配范围内。
  ‘霜天穹顶’还未动工，所以才是‘奠基仪式’，但显然，这个奠基仪式只是一个由头，人们真正想要看见的，是伊恩·银峰本人的实力，以及他这位先知究竟有怎样的潜力，是否值得他们投资。
  5月28日，随着帝国真理部副部长，伊姆·戴尔·扎耶夫亲自抵达霞辉领，并与银峰伯爵相谈甚欢，最谨慎的那一批人才知道帝国的态度——外国人可以不在乎守土者的想法，但他们这些帝国人都还记得，阿克塞尔针对这位银峰伯爵的大哥所发动的两次攻击。
  虽然后续来看，银峰伯爵之所以能成为伯爵，就有帝国的补偿在内，但一个明显的态度才能让他们安下心来。
  许多贵族这个时候才动身出发，但距离奠基仪式只剩下三天多，只能乘坐飞行魔兽，乘坐飞行器亦或是空艇。
  一艘由迦南摩尔驶向霞辉领的空艇。
  【这是一个几近于必死无疑的任务，所以我们选择了你，艾斯·涅玛萨斯。你是诸王的血裔，是具备王之血的优秀灵能者……你绝对能承受这次‘擢升’仪式，成为我们的王牌……】
  数个月前，原石实验室里那个该死的恶魔科主任的声音仍然在耳畔回荡，艾斯·涅玛萨斯甚至都会背了，他在朦胧的梦境中呢喃：“……这是全新的技术，可能有风险，但你也知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驭光王（父亲）正注视着我……”
  恶魔从肉体中苏醒。
  一位面色苍白，异常虚弱的年轻精灵突然睁开双眼，幽绿色的长发和金色的眸子证明他具备‘青叶部’的血脉，虽然可能不多，但能乘坐空艇的贵宾座，就证明他肯定是一位贵族。
  （该死，十王血的灵魂果然不对劲，我一个恶魔都会做噩梦，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有些惊魂未定的融合恶魔谨慎地环顾四周，除却正对面的一位客人有些疑虑地看向他外，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刚才的失态。
  事到如今，融合恶魔深深吸气，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艾斯·涅玛萨斯，飞焰地驭光王的第二十九个儿子。因为多少也继承了一点血脉，而且还觉醒了灵能，他没有像是其他那些兄弟姐妹那样被贬为平民，甚至被抓去做一些不可言说的血脉实验……毕竟多少有点价值。
  但在确定艾斯的‘魅惑灵能’无法影响到超过第二能级的升华者，甚至魅惑一个普通的第一能级都需要一对一交流后，他的价值也大大降低。
  所以，他就被原石研究院抓去，尝试进行‘恶魔转换’实验。
  飞焰地诸王在本地的民众中名声颇为不错，虽然他们几乎是公开进行各种人体试验和非人道测试，但他们明标价码，付钱爽快，就是讲究一个重金买命。
  而且，绝大部分实验体，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而是有着诸王血脉的‘王子王女’。
  这是只有在泰拉升华者族群中才会出现的特殊现象：基因意义上的孩子根本不算是自己的子嗣，只有升华结构得到继承，有了升华血脉的才能算是真的后裔。
  因为血脉的特殊，飞焰地诸王的传承对于生育并没有阻碍，但代价就是血脉传承也比较困难，而这广撒网的结果便是王家血脉极多，其中不是天才的也极多。
  诸王在这方面向来是没有什么人性的：正是因为血脉相通，所以作出的很多实验结果很快就能转换成实力，聚集在诸王自己身上，所以他们拿自己的后裔做实验是毫不手软，只有最优秀的一批孩子才能幸存，成为下一代诸王和辅臣。
  艾斯很不幸，就是那个被拿去做实验的‘王子’。说实话，这种倒霉催的身份真的能算是王子吗？艾斯对此深表怀疑。
  不幸中的万幸，艾斯的恶魔转换很成功，他的灵魂相当坚韧，在吞噬了恶魔部分后自我意识没有任何缺失，甚至就连灵能都得到了强化，可以施展‘群体人类魅惑’。
  而有了这强大的能力，艾斯就被委托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潜入迦南摩尔，吞噬一个目标，然后以那个目标的身份前往霞辉领。
  那个目标，便是迦南摩尔青叶部一位大长老的私生子——一位沉溺于感官享受的精灵学者。
  精灵的感知非常敏感，快感也来的非常迅疾激烈，所以很多没有生活压力的精灵都会沉醉于各种享受，只有那些最艰苦自律的个体才能超脱这肉体天赋，将其转换为对世界更加敏锐的观感甚至是超感。
  但很显然，这位名为安瑞达·青叶的私生子学者并没有这种毅力。
  艾斯是先用义体伪装成精灵妓女，然后以妓女的身份靠近对方，并且找到机会，摘下了这位精灵学者的‘灵能防护吊坠’，吞噬了他的灵魂。
  说实话，艾斯很不喜欢那种被人上下其手，甚至……的感觉，但他仍然忍辱负重。
  一切都因为自己父亲，驭光王卡尔罗·涅玛萨斯给予他的允诺。
  【如果你成功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那么当你归来后，我允诺你，会以你现在的姿态为核心，尝试生成一个全新的‘恶魔血脉’】
  优雅的男人坐在王座上，俯瞰着蜷缩在地毯上的苍白人形，他淡淡说道：【甚至，我可以答应你，会动用王室的资源，为你擢升】
  【将你擢升为‘大魔’】
  恶魔血脉。大魔。
  因为自己也是试验体，所以艾斯很清楚这两个词的含金量……恶魔血脉就是融合恶魔一系全部试验的最终结果，将恶魔近乎于妖精和虚境机神，但是更加扭曲恐怖的力量烙印在血脉中。
  而大魔……指的便是深入虚境深渊，具备自己唯一形体的‘称号恶魔’。这种恶魔最低也是第三能级巅峰，靠自己，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变得那么强。
  那时，艾斯是非常兴奋的，直到他听见了自己的目标。
  帝国南岭的霞辉领，银峰先知的领地。
  “我怎么可能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