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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成熟時 第19节

  至交好友会殊途、青梅竹马会决裂,斩钉截铁会被收回,信誓旦旦会被背叛。
  人生啊。
  手机屏幕泛出幽蓝的光,是舒悦窈发来的:【勿念,我桃乖。】
  明明自己杂事忧扰,还在要她宽心。
  把要处理的事情放到备忘录里,条条框框的列好,今宵注定无眠。
  潮湿的雨夜使人心生寂寥,晏柠橙忽然有点儿想念林寻舟了。
  川中岛白桃:【我今晚有事要忙,提前晚安。】
  今天之前,晏柠橙与林寻舟都没有互相问候早晚安的先例,可她这样想,于是就这样做了。
  几分钟后林寻舟回了消息。
  lin:【辛苦了,我这边也还没有结束,等我结束,再来跟你道晚安。】
  事事有回应的感觉妙极了。
  晏柠橙俯身,额头贴到落地窗檐,呼吸哈出大片的雾气,缓了许久后,她直起身体。
  指腹沾抹着白气,划写林寻舟的名字,晏柠橙安静的看着雾散掉,点开手机屏幕,为自己选了个最近的双数日子。
  6月10日。
  今晚雷暴,明天林寻舟的行程计划该已经列明。
  而她要预约他的后天,和今后的人生。
  舒悦窈立在门洞探出的屋檐下等江烬人到,她早开了静音,电话、短信与微信都已经炸了锅。
  能看到哪条要全看发送时她是否看屏幕,很随缘。
  林寻舟:【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你窈:【有,帮我照顾我桃。】
  林寻舟:【照顾桃是我的责任与义务,恕不帮忙。】
  17、吃掉三只桃
  晏柠橙从二十五楼俯瞰,滂沱暴雨模糊万家灯火,亦模糊人间的爱与恨。
  朋友圈里的揣测雪片般纷飞,现实里的几位立在雨中。
  今夜的一切都如覆水,再难收。
  晏柠橙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窗外的车灯都消失,收到舒悦窈的关切:【我和江烬走啦,也跟闻落行讲了,他今晚不会上去,贴贴桃桃。】
  她垂眼回过“知道”才转身,去开冰箱。
  应长乐不再需要语文成绩后,月昇公馆二层的常客就只剩晏柠橙一位。
  冰箱的保鲜格里板板整整的摆着清水白桃与冈山白桃,还有两只川岛中白桃。
  凉气拂面,神思跟着清明起来。
  人这种生物,永远爱屋及乌,晏柠橙很难评价闻落行这个人。
  他们接触最多的时候,是小学前三年。
  但自己的确因为舒悦窈,得到了闻落行颇多眷顾,仅就她爱好吃桃子这一点,二层的冰箱里就总能看到应急最合时宜的桃子品种。
  春有美国超红蜜桃、夏有清水白桃、冈山白桃、秋有黑桃皇后、冬有雪桃。
  舒悦窈本人对水果桃子没有特别的偏爱,分不清品种,还在问自己,“我桃喜欢吃什么品种”的时候,闻落行已经让人准备齐全了。
  晏柠橙自己家里也享有同样的待遇,可月昇公馆总归不是自己家。
  冰箱敞得久了,外壁开始凝水汽,晏柠橙抹开,伸手捧了两颗清水白桃出来。
  刷干净表皮的容貌,靠在橱台边慢吞吞地剥皮、切块、然后加冰块捣碎。
  晏柠橙完成后才顿觉步骤出了差错,该是先冲咖啡的。
  倒也无甚关系,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
  她挑了浅度烘焙的耶加雪菲,手磨豆子时就嗅到了特有的柠檬、花香与蜂蜜般的水果甜香气。
  这是晏柠橙做蜜桃冷萃最常用的豆子种类,基调是柔和的柑橘调果酸,酸味不明显,口感清新明亮,与蜜桃互不宣兵夺主,质感柔软。
  咖啡液被冰层隔开,美轮美奂的粉褐渐变。
  晏柠橙搅匀,又加了片柠檬增色,终于调到了最满意的口感。
  再次确认过避孕棒的丢弃方位后,晏柠橙无意间扫到璀璨珠宝中央的手帐本,她意识到了什么,站在书桌前沉思许久,还是倒着翻开了手帐本。
  晏柠橙从后翻,翻到前一张有日期处便停了下来,如她所料,今天的窈窈忘了写,验孕棒的时候还没有加上。
  事要做绝,她给舒悦窈发了条微信说明情况,紧接着开始提笔在草稿纸上模仿好友的字迹。
  大家都是书法爱好者,有自成体系的分析笔画能力,晏柠橙练了十来分钟,自觉能有七八成相似,取了只红笔,提起阖眸开始回忆崩溃时刻的心境。
  急刹车的尖锐嗡鸣,晏柠橙睁眼,落笔,水墨晕染颤开,带着扭曲地写下去。
  没怀过孕,但看过让人恨的牙痒的狗血漫画桥段,词是对着手机直接抄的脚本,替换了人名。
  “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才24岁。我要告诉他吗?为什么是现在?哪怕早一天呢?为什么要我发现闻落行根本不爱我、根本不在意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是命运给我的惩戒吗?可为什么不是报应在我身上,而是要带来多余的生命呢?”
  一气呵成,前言不怎么搭后语,绝望痛苦跃然纸上。
  近年晏柠橙很少于纸面作画,顺手涂鸦的草稿倒是有不少,她是个很少回顾自己作品的人,随意拢起扔进垃圾桶。
  从傍晚看到朋友圈时就开始整理行李,到现在已经大差不差。
  公馆的安保做得很好,信件快递都是统一的门卫处接收,然后速递刀各楼下信箱的,会被阿姨取了,放在玄关单独的柜面上。
  晏柠橙占据了柜面不小的范畴,她的住址不公开,有时心血来潮会换风格小号投稿,在哪儿住,就在哪儿寄出,都是一次性买卖,晏柠橙不缺稿费,懒得拆。
  时间久了,杂志的复稿函与合作方寄来的漫展邀请函之流都堆砌在柜中。
  本着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心态,晏柠橙决定取走,顺便帮舒悦窈一起。
  纤细的手指卡着信封边缘,正理着,语音乍然响起。
  “lin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晏柠橙手忙脚乱地接起,拢着的信四零八落地散开来,有好几封滑出去,顺着落到了柜后的缝隙中。
  “方便接语音?”慵懒低沉的嗓音贴着左耳传过来,带了三分微醺的酒意。
  晏柠橙背靠着玄关,仰起头,悠悠应,“方便的。”
  澄明的灯火撒进眼底,她凝视融融灯火,倏地想起个因为南北地域差异而造成的巨大笑话。
  刚到港城念书那会儿,晏柠橙的粤语水平和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念中国歇后语一样不明所以。
  少年人动不动就喜欢起誓。
  大家最常说得是,“我对住灯火发誓。”
  晏柠橙不理解,那家伙要是灯灭了,岂不是誓言当场无效?
  被针对时有人哄闹着要她对灯发誓,否则认定就是她背后打的小报告。
  晏柠橙不想理会,又懒得多交涉,所以回问,“为什么不是对天?”
  是因为不敢吗?都唯心主义到立誓了,当然是怎么狠怎么来。
  违背誓言的人遭五雷轰顶才对吧?光停电有什么用?
  众人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让你对灯,你就对灯,哪儿那么多问题?”
  晏柠橙莞尔,讥讽回,“我凭什么配合?”
  女声尖锐刻薄,“因为你有嫌疑,钱莲被举报的时候,你根本不在教室里。”
  晏柠橙转着笔不再理会,完全忽略掉周遭绕着她的视线。
  她妈都不敢保证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会做什么。
  “他人的信任”又算什么东西呢?
  自由心证。
  “那不如一起对天发誓好了。”清冽的嗓音乍起,晏柠橙抬眸,林寻舟撑手坐在讲台上,白衣如雪,睥睨着台下的闹剧,眉目间尽是不耐,淡漠地讲,“按规矩来,我当时也不在教室里,我林寻舟对天发誓,是我举报钱莲的,我死自己和全家,请吧,就从你开始。”
  林寻舟随意的点到刚才逼问晏柠橙的女孩。
  对方愣住,微笑开脱道,“都是同学,不必玩这样大吧?”
  “为什么不呢?”林寻舟用她刚才的话回问,“让你对天,你就对天,哪来的那么多问题?我校的处理方案公示需要时间,并非实时处理,在座各位嫌疑均等,通通发毒誓,才算公平。”
  这件事是怎么收场的晏柠橙已经记不清了。
  泛黄折旧的记忆,只剩下日光里少年林寻舟玉质金相的侧颜和倨傲神色,明晃晃地荡着。
  更久以后,粤语和普通话一样熟练的晏柠橙终于弄明白。
  对住灯火发誓,是粤语地区的俚语,有两重含义。
  一种是她当时理解的那样,无厘头俏皮话,灯灭誓消,另一种则是两广多祭关公,香火引意出灯火,和所谓的对天发誓别无二致。
  当年那群人是何种意义已不得而知,晏柠橙也并不在乎。
  她扬手去握住投来的光源,林寻舟的嗓音再响起,“在做什么?”
  “发呆。”晏柠橙轻声细语回。
  大概是习惯了她讲话的脱险状态,林寻舟又换了个问法,“那刚刚我们桃在做些什么?”
  “……”晏柠橙哽住,小心地试探着,“想你?”
  漫不经心的低笑敲着耳骨,林寻舟懒洋洋地继续问,“那在之前呢?”
  晏柠橙坦然而直接,“我不能说。”
  再之前是窈窈的私事,她们精心布下的局,即便是面对林寻舟,晏柠橙也不会讲出。
  “这样啊。”林寻舟的音色微哑,噙着笑意,“那我自己讲好了,我刚刚在想桃。”
  隔音做得很好,玄关处安静。
  扬声器外放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与手边杯中冰球碎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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